第33章 我想等一个回答
施若光一打岔，陆离忽然也愣了。
“……什么？”
“说喜欢我，是真的吗？”施若光问。
原本已在洗脸时下定决心，不再打扰逾越这种朋友关系。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自乱阵脚，一切回笼的理智又被打散。话语不经大脑控制，便叫嚣着冲出唇间。
“是，怎么了。”青年冷笑了一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施大校草？”
他虽然语气不悦，说话时却仍下意识避开了施若光直直望来的视线。落在被子上的右手，指节微微屈起，轻轻攥住了被角。
沉默半晌，并没听到回答。耳边一阵窸窣，对方忽然急速走来，几步就走到床前。那张昏沉时也隐约梦见的脸，直接闯入了他侧头时的视线中。
陆离愣住了。
眼前人的表情，是他完全未预想过的。
不是恼怒，不是冷漠。那双如被打磨过的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着窗外星点灯火，望着他。那双眼中，是抑不住的急切与欢喜，但却能看得出理智与清醒。
“那我们算……两情相悦了？”
-
陆离怔怔地看着他。
施若光斜坐在他的床边，上身微微前倾：“我上网查过，如果接吻时对方没有立刻把你推开，就说明他对你有好感。”
“我没谈过恋爱，这是第一次。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施若光的眼神执着又认真，一时间迎上，所有话语都被堵在唇后，让陆离一时无措。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几乎落针可闻。
陆离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预料外的话语接连不断涌入耳中。施若光的声音带着点低哑，又如微涌的海浪。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浓酽的茶。茶香袅袅弥漫，温热液体从口中划入喉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你……同性相爱有多难，你又真的了解过么？”陆离别开眼神，将头朝后靠了靠。金发散乱地从颊侧垂落，遮了视线，他垂下眼，才觉得自在些，又有了底气。
“……我们都醉了。睡吧，明早醒来，就什么都忘了，还和从前一样，行吗？”
陆离软了声，轻轻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低头，看见自己蜷在被中的右手。小臂上的划伤都被一一小心处理过，浅棕色的创可贴平整地盖住。尽管仍然隐隐作痛，他却觉得心底涌过一阵奇异的温热。
有什么难的，喜欢就说出口啊。
他试着抬了抬嘴唇，几个字却固执地卡在喉间，滞涩着不肯出声。
-
“那你能对我说不喜欢吗？”
施若光却没轻易放过他。
他本就占据居高的位置，此时俯身看着陆离，两手支在床边，上身前倾，让陆离身前的区域瞬间逼仄起来，无处可避。
像是一下主客颠倒，只是现在，一言不发的变成了陆离。
“……我是认真的，认真想和你在一起。”
“……”
“我只想等一个回答。”施若光看着他，“你说喜欢，我留下；如果说不，我就离开，绝不纠缠。”
他的话很简短，逻辑清晰，相当简单的二选一。
可陆离忽然心乱，竟然手足无措了。
快说不喜欢啊！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这样叫嚣。可是话到嗓边，他却发现说不出。
“我……”陆离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是个……很慢热的人。”
他抬起左手背，盖在自己的眼上，向后一倒靠在墙上。
“好。”施若光回答得相当干脆，“晚安。”
说完，他就从床上起身，转身往房间外走去。
陆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
-
再次睁眼时，入目已是一片明亮。和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柔软地洒在身上。
陆离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身上仍穿着昨天的衣服，外套被整齐地挂在房间角落的衣帽架上。
房间很大，但东西很少。墙壁一片雪白，一张原木床，床单颜色是克莱因蓝，窗帘是双层，一层浅灰绒，一层细白纱。一顶衣帽架，靠窗摞着很高的一叠书，凑近细看，才发现是个钢架制成的简约书架。
陆离好奇地打量书架：最顶上落着一本蓝封皮的书，边角上翘，显然经常被人翻阅，叫《enginesoflogic》。陆离拿起来翻了两眼，是本跟计算机专业相关的书，全英教材，其中有几页折了角，划出来一些单词，是英专生陆离同学也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他撇撇嘴，小心翼翼把书放回顶上，又从侧面往下观察书脊上的名字。
最上面几本都是跟专业相关的书；往下是《美丽新世界》《1984》《我们》，普普通通反乌托邦三部曲；往下是《人类简史》《梦的解析》《哲学的慰藉》《第二性（下卷）》……
看到《第二性》时，陆离有点惊讶。
这是本由法国女作家波伏娃所著，详细讨论女性发展历史、性别差异的书，被称为“女性圣经”。
除非专业学术所需，很少有普通人会看这本书，男性更是少之又少。陆离看过这本书，也是在专业课上被老师推荐。但施若光的书架中，怎么会藏着这本书？
再往下，又看见了《俄狄浦斯王》《摇滚乐可改变世界吗》《世界电影简史》《克苏鲁神话》《木工雕刻全书》《basketball》《非主流动画电影》……
陆离匆匆往下扫，每多看见一本书，内心对施若光的印象就微妙地变化一下，到后来已经渐趋麻木。
……再出现什么奇怪的书，好像都不会惊讶了。假如施若光的书架能代表他的兴趣圈和内心世界，那这人的兴趣爱好未免也太广泛点了吧！
终于扫到最后几本，都是些国内的作品，最底下是厚如方砖的古典四大名著……不，三大名著，没有《水浒传》。
陆离眼尖地发现，在红楼与三国间，夹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看封脊很眼熟，像是一本杂志。但这杂志应该有些年头，封脊都被磨掉了皮，在这平整的书架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熟悉的颜色，与过去的记忆渐渐重合。陆离忍不住好奇，纤长的手指伸向书架，试图将那本旧杂志抽出来。
手机铃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陆离立刻撤回了手，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发现房门仍旧关着。
他松了口气，走到床边。
怎么跟做贼心虚似的……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声活泼的问候：“陆哥早上好！醒了吗？”
是许文。陆离偏头用下巴夹着电话，边穿衣服边应话：“要是没醒，现在回你电话的是谁呢？”
“嘿嘿，”许文笑了两声，“昨天施校草给我发微信，说是你在他家？怎么样，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有家的感觉，心动了没？”
陆离没打算跟他贫：“喝醉了借宿一晚，想什么呢你。”
“真的吗？可惜了……”许文得到回答，对着圆桌对面的人摇摇头。
柳满清看见许文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冲着许文拼命打口型：“试探！感觉！感觉！”
“……可惜？怎么，这么着急把我卖出去？”
许文努力辨认出口型，对着电话那头：“呃……不是，陆哥，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像你们这种互有好感，昨晚又一直靠在一起的。这样相处一晚，应该会感情更近一步什么的……”
“昨晚？”陆离敏锐地抓到关键词，眉头微蹙，“你从哪儿听来的？”
许文恍然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一时语无伦次：“……
施校草跟我说的啊，说你醉了，一直靠在他身上睡的。啊，我外卖到了，我先去拿外卖了啊陆哥！先挂了！”
说完，许文不等对方回话，立刻点下红色挂断键。
桌对面，柳满清单手支着下巴，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自爆的可真快啊。”
许文尴尬地笑了两下，端起桌上的肥宅快乐水，打算喝两口压压惊。
“你说……当年论坛建cp群的时候，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憨憨崽做群主呢？”
“那不是因为……我说我和陆哥同班，能近距离一线磕糖嘛？”许文说。
柳满清幽幽地看了他两眼：“嗯嗯，说是同班女生，其实是同寝室舍友是吧？组织线下面基时，所有人都被你吓了一跳。谁能想到网上一口一个‘qwq’‘好诶’的嘤嘤怪，本体竟然是男生啊。我们当时都等着调戏可爱小学妹呢！”
“人家是可爱小学弟嘛……”许文委委屈屈。
“行了，”柳满清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既然没糖磕，我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记得一定要及时发在群里共享一下啊。否则，”她挥了挥面前桌上摆着的一摞纸，“资料，无，懂？”
许文忙不迭点头，如小鸡啄米。
柳满清这才满意松手，推开椅子，走出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