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主意
“今日天气可真好!”骑在马上的赵承玉笑着道。
沿街槐树沉浸于日色中,光斑下的叶片青翠欲滴,连行在树影下的两骑马都染上了翠影。
赵承玉忽而鼻子一吸,喜道:“子念,你可闻到香味了?”
竺子念轻嗅,空气中确实淡淡弥漫着糕饼的香味。
两骑再往前行过几个巷口拐入,便能远远瞧见一“如意糕饼”的招幌,店前已围了不少宾客,很是热闹。
赵承玉利索下了马,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瞧见赵承玉与那些妇人在那挤着,竺子念心中泛起浅浅暖流,忍不住的笑意上了嘴角。
过了半会,赵承玉总算出了铺子,手边提着麻绳绑成的两包糕饼。
“我买了一包枣泥酥,一包红豆糕,等会回去尝尝!”
赵承玉上了马,二骑拐出巷口又往回走。
待行过几个巷口,赵承玉忽然勒马停住,“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要采买往这边走。”
话罢自顾自往前面巷口拐入,待走过几个铺子,这时又轮到了竺子念勒马。
往前再走几个铺子,便是天延堂了。
见竺子念没跟上来,赵承玉回头不解道:“子念,怎么了?”
“你要起买什么?”
赵承玉直道:“你的伤药已经用完了,我去天延堂采买一些。”
“我没事,已经不需要上药了或是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吧。”
赵承玉干脆翻身下马,拉过竺子念马上的缰绳,将马往天延堂那边牵引,“子念,你就陪我去嘛。”
到了天延堂门口,赵承玉又拉又扯才让竺子念下了马,到了门口又推推拉拉起来。
听到门口的声响,竺轩云放下手中账本,好奇地迎了出去。
“赵捕头?”竺轩云上前行礼,又望向竺子念,“子念你怎么来了你额头怎么了?”
“怪我怪我!”赵承玉将过错又揽到自己身上,“竺公子,子念与我出公务时受了伤,是我没照顾好他,还请竺公子见谅。”
“怎么受的伤?”
竺子念出声道:“伤快好了,无妨。”
赵承玉接着道:“安察堂的伤药用完了,今日还没换药呢,要不竺公子先给子念换换药?”
未待竺子念拒绝,竺轩云便道:“那赵捕头你先候着,我去里屋给他换药。”
赵承玉似阴谋得逞,笑道:“好,你们便去吧。”
二人进了里屋,竺子念寻了张椅子随意坐了下来,不一会竺轩云便自几案上艰难提下一黄花梨药箱,看他动作迟缓,确实像陈芸说得他肩部受了伤。
竺轩云先用剪子将竺子念额上布条剪开,那伤口大概一寸半,确实好了七七八八了。
“出什么公务受的伤?”竺轩云问。
“寻常公务。”竺子念顿了一会,又道:“听陈芸说,你也受了伤。”
竺轩云微怔,道:“没事,小伤。”
“怎么受的伤?”
“不当心撞到了。”
竺子念嗤笑道:“陈芸说了是刀伤,难不成兄长撞刀上了?”
见谎言被拆穿,竺轩云失笑,“你怎么老是爱挖苦我,没大没小的。”
“陈芸还说你们去了黎关城,去那里做什么?”
“去黎关城”竺轩云忽然想起此前言白的借口,道:“买茶去了,听闻那黎茶久负盛名,便去采买了一些。”
“这里去黎关城,车马来回且要七日,去那么远的地方买茶?”竺子念道:“兄长何时如此嗜茶了?”
竺轩云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却早已慌乱,他并未应答,也不想应答。
竺子念见他不回应,道:“兄长又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半晌,竺轩云
才道:“子念,你出门在外要当心点,不要再受伤了”
听着兄长无关痛痒的敷衍之词,这会又换作竺子念沉默。
过了半会,竺轩云放下手中剪子,“好了,虽说伤口好了许多,但还是要避免沾水”
竺轩云叮嘱的话还未说全,心中已有闷气的竺子念起身就往屋外走,却被竺轩云唤住。
只见他拿出一瓶白瓷药瓶,“这是祛疤膏,记得一日擦三回。”
竺子念垂首望了一眼,还是将之拿过。
见二人出来,赵承玉迎了上去,沉着脸的竺子念却径直擦过他出了门。
见状,赵承玉连忙拜别,也随着竺子念出去。
回去路上二人并辔徐行,默默无语。
赵承玉偷眼望向竺子念,只见他面色沉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承玉心中忐忑,他明知竺子念不喜他人插手竺家之事,但那日见他明明很为兄长担心,却佯装不在意,看着兄弟俩这般别扭着,赵承玉实在瞧着着急,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赵承玉定定心,又清了清嗓子,“子念?”
竺子念回望他,赵承玉却噎语了。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竺子念反道:“你可是忘了我先前与你说的话?”
“我自然记得抱歉。”赵承玉低眉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赵承玉再不敢说话,二人一路默默无言。
快到安察堂之时,沿边枝叶茂密的围墙处,忽传来一阵低低的猫叫声。
赵承玉循声望去,围墙边沿蹲坐一只斑纹狸花猫,一边尖耳还有块显眼的黑斑。
赵承玉瞧着这狸花猫很是眼熟,稍一回想,忽道:“这不是林母总是抱着的小猫吗?”
想起这,赵承玉很快便知林母定是又来了安察堂。
自林家夫妇坠崖身亡,林家已无人丁,但妻子林氏还有一老母,他们夫妇的遗体也是由林母领回安葬。
而安察堂一直未能抓获郑鹏云,那林家老母便常来安察堂闹事,安察堂上下见到她都生怕。
赵承玉翻身下马,正想上前将猫儿抱回,那猫儿却像被惊到一般,回身便钻进了密丛中。
“子念,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将那小猫带回去。”
丢下一句话,赵承玉便也只身钻进了密丛中。
等了大约半柱香时辰,忽听见屋檐边的杂草里有异响,突一个人影跃了出来。
赵承玉轻松翻下围墙,只见他衣裳上沾惹了些许草枝和枯叶,脸颊额头处则糊了些不知哪里蹭上的黑灰,怀中正抱着那只喵喵叫的狸花猫。
“让你乱跑。”赵承玉抚轻抚着猫儿头首上的绒毛,露出皭皭贝牙,衬着脸上的黑灰,更显憨意。
他又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抬头道:“这猫儿灵巧得很,还跑到屋檐上去了,抓它可一点都不容易。”
竺子念眼见赵承玉将脸上的黑灰越抹越开,忍不住道:“你脸上有灰”
赵承玉讶然,慌忙拿衣袖去擦,却是越擦越开。
竺子念看不下去,又心中对他还有怨气,便只将身上洁净的帕子丢给他。
回到安察堂,便见门口放着几只水桶,几个杂役拿着扫帚正在清扫。
待走近了些,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赵承玉蹙眉问:“这儿怎么这般恶臭?”
一杂役捂鼻道:“还不是那林母又来闹事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行,在门口泼了些溺水,而后又说我们将她的小猫吓跑了,这会还在里面闹呢!”
说完又瞧见赵承玉身上抱着的小猫,“唉”了一声,“赵捕头,这不就是那只猫儿吗?你赶紧进去吧,她在里面可闹腾了!”
两人快步进入,远远瞧见庭院中林母正在抹泪,赵蓉张毅也都在旁劝慰。
见
赵承玉匆匆赶来,怀中还抱着那只小猫,几人甚是欣喜,特别是那林母一起身便窜了过去,抱着小猫是又摸又亲,仿佛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那般激动。
张毅松了口气,赵蓉则在旁低声道:“还好你将小猫寻来了,要不她今晚怕是要赖在安察堂了”
赵承玉上前笑道:“林婆婆,这小猫调皮得很,还是要看紧些好,要不下次再丢了怕是不好寻了。”
林母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们将我的爱猫吓跑的,还在这说这般风凉话。”
赵蓉瞪着眼睛正欲发火,却被张毅拦了下来,他凑在耳边咬牙道:“你可别再惹这老祖宗了”
亲身体会了她的厉害,赵蓉也乖乖地住了口。
赵承玉讪讪将林母扶到石凳上坐下,道:“林婆婆说的是,您今日来安察堂又有何指教?”
林母像被戳到痛处,一下冒起了火,“我问你们,那个郑贼你们到底抓到没有?!”
赵承玉发窘,“林婆婆,安察堂一直在追查着郑云鹏,您也瞧见了城中都是他的捉拿榜文,他定是会归案的”
林母怒道:“你们这样懒散,何日才能抓到那郑贼?我这个老婆子还有多少时日能等着你们?”
一旁默然的竺子念忽开口道:“在此之前,你对十几年前外孙女的自杀可还有印象?”
林氏夫妇十几年前有一爱女年方十二,在烈日堂闹事之后便无故自戕身亡,在那时的情形之下,众人自然将那事归因为巫医下蛊。
往事重提,林母怔了一怔,而后道:“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做什么?”
赵承玉跟着道:“林婆婆,这事或有蹊跷,您可还记得其中细节?”
“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还能有什么蹊跷?”林母顿时发怒:“你们有时间在此琢磨往事,何不将那郑贼拿来?”
竺子念也毫不示弱,“若是你有时间在此发性,何不将往事细细说来,林氏夫妇之死是要紧,难不成你外孙女的自戕便是能说忘就忘的?”
林母起身斥道:“你们若是真想知道十几年前的事,倒也好办,你们只要将那郑贼抓来,我便什么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