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58
离开泽地后, 苗臻原本是打算去附近的县城。少林和丐帮关系很好，而丐帮弟子又遍布天下。他可以把信交给丐帮弟子，再由他们传信鸽带信回去。
他计划的很好, 但变故途生。
苗臻还没跑到县城, 中途遇到一波黑衣人。他们似乎就是奔着他来的，两边人碰到后, 苗臻一直被他们追着跑。
他不想惹事，只想尽快带信回去。毒医随时可能发现他偷跑了, 到时候要是魔宗也追过来, 那他就要被前后夹击。
这帮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没有杀死苗臻的意思。他们围追堵截, 像是猫抓老鼠一般。
苗臻发现对方是在戏耍自己，他不再逃跑停下脚步，略微皱眉道：“阿弥陀佛, 几位施主一路追着小僧,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他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平凡到很难让人记住的脸。
他发丝已经泛白，看起来四十六七岁。
苗臻努力回想，在他的记忆里, 他应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男人看出他的疑惑, 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条残破的念珠。
他拎着念珠在苗臻眼前晃了晃, 嗤笑一声道：“看着眼熟么，这是你师弟的念珠。不是妙缘妙法的，是你原本的那些师弟。”
苗臻猛地瞪大眼睛, 他诧异的看着那串念珠。
男人又道：“多年没见, 没想到你不仅没死, 反而还成了人人称赞的妙僧。嘶——我说少林那些和尚，是不是不知道你杀了二十七个小和尚啊。我要是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找你报仇。”
他顿了顿，“话说回来，当年要不是我放了你一条生路，你也跟他们一起去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啊。”
苗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他睁开眼睛怔怔的问道：“你是杀死妙字辈和尚的那群人？可方丈不是说你们已经……”
“已经被他们杀死了？那老和尚确实是抓住我们，可这又有什么，出家人不杀生啊。我们这么多条人命，求求他，他就下不去手啊。”
男人说话间，其余黑衣人暗中上前，渐渐将苗臻围住。
苗臻站在其中，胸口闷得发疼。
当初少林没有封锁消息，妙字辈小和尚被杀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苗臻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他为什么能从那场大屠杀中活下来。
他被恶徒拎着，强迫他杀了二十七个师兄弟。这个世界上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亲身经历过苗臻，另外一个就是手把手拉着他杀人恶徒首领。
苗臻早就记不清凶手的长相，他定定的看着那破碎的念珠，心中忽的泛起一阵恶心。
他努力遗忘的过去，瞬间席卷上来。如同巨大的黑影，将他整个笼罩起来。
恐惧和愧疚，刺激的他眼睛发酸。
他咬着牙，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滔天怒火在他胸中升起。
苗臻拨弄着念珠，他压下怒火，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十年间，施主可有对当初的事情感到后悔。”
男人点点头，“我很后悔。”
没等苗臻说话，他忽的笑道：“我后悔把你放回去，没想到小光头长大以后能变成这么俊俏的一个和尚。当时见识不够，只能想到虐杀你们。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把你们卖出去。你们出家人不是最讲究戒律吗，把你们卖到南风馆，卖给大户人家做娈童。再把消息宣扬出去，一群小和尚集体破色戒，你们少林在江湖还有立足之地吗。”
他的下属跟着笑起来，他们倒是不喜欢男人，对小男孩也没兴趣。
他们原本是异姓王的手下，本该跟着异姓王一起夺取天下，享受荣华富贵。
可少林寺偏要多管闲事，救了太子公主不说，还帮着他们出谋划策传递消息。
异姓王倒台，他们这群手下也没了靠山。原本的荣华富贵成了一场空谈，所有的努力都变成泡影。有的人看得开，重新开始了新生活，有的人看不开。
男人就是看不开那群，眼看着自己的大好前程被少林断送。他联合一群记恨少林的人，掳走少林小和尚虐杀致死。
他想要击垮少林，让这群和尚给他们的梦想的陪葬。
可当初那场浩劫没有影响到少林的根基，少林不仅没有落寞，反而还愈发强盛。
而他们这群人，却一直没有混出出息。男人越想越觉得愤怒，在得知苗臻是少林这一届的翘楚，很可能是下一任少林方丈后，男人想到了新的报复方式。
他要抓住苗臻，这回他已经学会了，杀人是不够的。苗臻出山后，就是少林的门面。他要通过苗臻，让少林颜面扫地。
苗臻不知道男人心里打着的小算盘。
男人的话，气的他头都开始晕眩。
他忍了又忍，还是叹息道：“如今的你，已经不是小僧的对手，小僧……”
男人打断苗臻，“多说无益，我给你留了条命，现在到你报答的时候了。”
他扫了眼自己的兄弟，看向苗臻时，眼中带着志在必得。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有将近二十人，而苗臻只有一个。
苗臻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屠刀。”
后面那句立地成佛，他没有说出来。
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而男人嘲讽的笑声，直接将他的愤怒推向临界点。
男人还在帮苗臻回忆过去，却见到那和尚飞身来到自己面前。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击打在他的胸口。
眼前的景色迅速倒退，他像个断线的风筝，往后倒飞出去。
只是他还没飞多远，脚踝便被人拽了回来。
苗臻周身升腾着杀气，他那时年幼，无力保护师兄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惨死。
现在不同了。
想到这些人将六七岁的小和尚，放到磨盘上活生生碾成肉泥。想到师兄弟们死前的惨叫声，苗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苗臻的僧袍被血染红，他摘下手腕上的念珠，放进怀里收好。
他抓住男人脚踝，猛地将他甩在地上。鲜血飞溅，喷洒在苗臻的脸颊上。他用力一脚，踩中男人的膝盖，将他的骨头踩碎。
周围的黑衣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
苗臻红着眼睛，扫了眼这一圈人。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各位施主，随小僧一起下地狱吧。”
…………
在战局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一队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魔宗弟子。
向北岳扒着草丛，看着那和尚拎起为首的男人，像栽大葱一样，将男人头朝下的插进地里。
向北岳忍不住缩缩脖子。
他们穿的和那群被打的黑衣人一模一样，原本宗主的计划，是让他们过去围堵苗臻，再说上一段二十七条人命什么的台词。
不知道怎么回事，宗主突然把任务时间提前。
他们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赶，结果一到地方，就看到苗臻已经被一群人围住。
向北岳这边的人都还老老实实的待命，那群人肯定不是魔宗弟子。
他没想到着宗主夫人真的碰巧在野外遇到歹徒，正思考着要不要过去保护苗臻。
思索间，他听到那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说了一遍和他类似的台词。
然后宗主夫人就跟疯了一样，凭一己之力，把二十个黑衣人按在地上往死里锤。
向北岳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看看那边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还好他去的晚没赶上，不然被大头朝下插在地里的，可就是他了。
向北岳深吸口气，小声对身旁同样探头围观的晟善道：“属下建议日后宗主追求宗主夫人，还是用一些温和点的手段比较好。属下们怕手段太过激烈，以后没办法一直侍奉在宗主身边。”
晟善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他平时不这样的。”
向北岳哭丧着脸，他愿意为魔宗牺牲自己。但宗主小两口吵架，被暴走的宗主夫人打死，说起来实在是太过憋屈。
过来察看情况的系统沉默许久，迟疑的道：【任务目标……疯了？】
晟善同样很茫然，系统那里有任务目标的详细资料包。
他在资料包里，发现苗臻有一个童年阴影。在得知苗臻同年遭遇的那件事后，他想着找属下假扮当年的恶徒。刺激着苗臻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等苗臻悲伤恐惧，失去战斗力，即将被杀死的时候，他再出来舍身保护苗臻。
接触这么久，晟善一直觉得苗臻是个善良到有些软弱的人。
他仿佛是没脾气，无论遇到什么伤害，他都不会有过激的反应。
眼下的苗臻真就像疯了似的。
晟善预想中的苗臻会被童年阴影击垮，进而失去反抗能力。
可惜现实和预想的完全不同。
半个时辰后，那边的战斗停歇下来。
场上只有一个杀疯的苗臻还站着，其余的人，全都当场打死。
晟善看了向北岳一眼，向北岳咬咬牙，“宗主，虽然我没婆娘，但我听人说女人是用来疼的。”
晟善指指苗臻，“他不是女人。”
向北岳道：“不是女人，那也是宗主的夫人，夫人都是要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晟善没吭声，道理他也明白，可苗臻又不是他的真夫人。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藏身的草丛，正是苗臻的攻击范围。
他们该怎么在不惊动苗臻的情况下，从杀红了眼的苗臻手下逃走。
晟善倒是想走就能走，但向北岳和其他护卫都穿着同款黑衣。
只要一露面，估计就会被苗臻抓住种地里。
晟善很愁，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兔子急了还能咬死人。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向北岳咦了一声，“夫人这是怎么了？”
晟善闻言扒开草丛看去，站在尸体堆里的苗臻身子开始摇晃，没过一会就软倒在地上。
他皱紧眉头，以为苗臻是打斗中受伤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苗臻的伤势，忽听得一声沙哑的闷哼声。
向北岳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手下们捂住耳朵。
夫人哼声不对劲，这种声音他们肯定是不能听的。
向北岳误以为苗臻这是中了春药，就对晟善耳语道：“要不我们先行离开？”
晟善知道是卜良下的毒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按住向北岳低声道：“去抓他。”
…………
苗臻艰难的撑着地面，他的四肢渐渐变得无力，他意识到自己毒发了。
血腥味会引来野兽，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此地不宜久留，他强撑着站起身子，踉踉跄跄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突然一阵破风声从不远处飞来，苗臻迟钝的转过身，又是七名黑衣人窜出来。
为首一人看了眼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拎起大刀愤怒的道：“你这和尚，竟敢杀我弟兄！”
苗臻咬着牙，他的内力已经被压制，此刻甚至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状态不对，可他根本站立不住。
为首的蒙面人一刀向他砍来，苗臻踉跄躲闪，肩膀被划出一道血口。
他捂住伤口，脚下倒退几步，撞在一颗树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蒙面人动作顿了顿，他抹了把刀上的血，沉默半晌才道：“杀了他，给大哥报仇！”
说完，数个黑衣人齐齐围了上来。
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苗臻感觉十分无力。
他深知自己毒发，毫无还手之力。他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以血还血，杀死仇家时，就想到他会遭到报应。
苗臻的皮肤感受到刀刃冰冷的寒意，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尽管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可苗臻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一瞬。
他不怕死，但他也会希望有人来救他。
在刀刃刺破他胸口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嘶哑的喊声。
那声音很熟悉，苗臻睁开眼睛，他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这边跑。
随着那人影接近，苗臻看见晟善愤怒的表情。
两名黑衣人将晟善拦住，他一边缠斗，一边焦急的喊道：“苗臻！你们不许伤他！”
苗臻轻轻摇头，若是来的是雪山老魔还好。刚刚苏醒没多久的晟善，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平静的道：“放他走，你们要杀的人是小僧。”
那为首的黑衣人嗤笑道：“又送上门一个，你们今日谁都跑不了！”
他话音未落，大刀又往前送了送，苗臻胸口一阵刺痛。
苗臻虚弱的样子，似乎刺激到了晟善。
他硬接了一刀，猛地打飞面前的黑衣人。
苗臻意识愈发模糊，在彻底昏迷前，他看到晟善带着满身的血，不顾一切的向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