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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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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风原本打算在斗场出口处把于星穹拦下来,没想到后者从武台下来之后脚底抹油似的,只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他和庄蒙只能赶回城主府,好巧不巧踩在于星穹后头迈进门。

    从城主府大门到议会室需要穿过一个宽阔的院子,于星穹走得急,被青风叫一声后恍若没有听见,只管往前走。

    庄蒙看见扈闫西在议会室里跟自己手上那盆绿植互动,于是咳嗽一声提醒青风注意场合,后者接收到他的信号,快走几步在院子中段伸手拉住于星穹的臂弯,令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于星穹垂头看青风的手。

    青风很少对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此时却恍若不觉,只管把于星穹拉到一边,避开远处扈闫西投来的探究目光。

    “你——你们有什么事?”于星穹看着青风和庄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晚些时候你到我房间来,我想……”青风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我想找你问些事情,有关于……有关于你和惠茗如出一辙的剑气,它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以为的剑气,对吧?”

    庄蒙在一旁观察于星穹的神色,虽然变化极细微,但仍是被他清楚看见了,后者听到青风之言后双瞳骤缩,是未受控制下的本能反应,显然是被说中了。

    在青风的注视下,于星穹迅速地拨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里走。

    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青风看了看庄蒙后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跟他一起像往常般不急不慢,到议会室后泰然自若地跟扈闫西打了招呼。

    他们三个人时常会闹出些事情,扈闫西倒没觉得奇怪,乐呵呵的,“今日怪难得的,星穹跟你们闹上别扭了?”

    “在斗场输了比赛,估计正难受。”青风说,“过会儿就好了。

    “输了?”扈闫西好奇。

    “城主你也认识,就是前头来过城主府的三个人里面的那个姑娘。”

    扈闫西若有所思,“是她啊……”

    被他们谈论的于星穹已经避开人急匆匆地上了二楼,一直到回房间锁上门后整个人才突然泄气般顺着门板瘫软在地上,脑子里乍然闪过些被遗忘的记忆——

    西城的城主叫雷云筝,听着很文雅,实际上真人是个魁梧的大老粗,行事粗暴简单,崇尚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能者就是老大,在其带领之下西城不负众望地成为了蓬莱四城中最为混乱的存在,能在西城长住的人根子里都嵌着一个“悍”字。

    之所以有人源源不断地前往西城,是因为其城中存在着一个可以交易任何东西的地下黑市,譬如容貌出众却毫无自保之力的美人,在黑市中往往能卖出高价;又或者是杀人之后越到的货,明面上出手容易引来被害者相熟之人报复,在黑市则不会有这个后顾之忧。

    青风与人结下仇怨就是因为在黑市里抢夺一样东西,他走运拿到了东西,却因此得罪了人。那与他争抢的人在雷云筝手下做事,虽没什么名气,但是好歹算个小头目,为人狭隘,尤爱记仇后伺机报复。说起来也是青风大意,在动身离开西城前夕中了招,被逼上西城城外的千愁山,身受重伤。

    千愁山地形复杂,山路多,小头目带来的人跟得很紧,青风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们甩掉,受伤后更是只能惊险地躲避。于星穹抢先一步找到青风时后者已经是奄奄一息,她把身上救命用的药剂灌进青风嘴里,待他呼吸稍稍平稳后扒下他带血的外衣换在自己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用枯枝落叶把人藏起来,自己则跑出去把小头目带来的那伙人引到悬崖边。

    其实于星穹没打算就此殒命。这悬崖一般人闷头往下跳肯定没命,因为千愁山临海,崖底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无尽海,生人跳进去,顶多冒个泡就被海中冤魂拖进去分食,成为新的冤魂。巧的是崖壁上有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于星穹无意中发现后就打算自己佯装跳崖,制造青风必死无疑的假象骗过旁人,等小头目这群人走后再利用飞天爪爬上去带青风离开西城。

    本来一切进行得十分的顺利,只是在最后,小头目目睹于星穹假扮的青风跳崖后不放心,指挥手下就近寻来几块巨石,贴着崖壁推了下去,誓要赶尽杀绝,不留任何一点可能的退路。

    于星穹在歪脖子树上那没多宽的地方左右闪避,最终还是被滚下来的石头直直砸中了背脊,全身脱力从攀附的树干上掉下去,在巨石被海水溶解之后落了进去。她以平躺的姿势漂浮在海平面上,断裂的脊椎传来锥心般的剧痛,然而最要命的是沉寂许久的冤魂在嗅到生人气息后立刻围过来,一只又一只泛青的手伸出来抓住于星穹往下扯。

    先是四肢,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头。于星穹那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被数十只手重重叠叠地覆盖住。无法呼吸,眼前黑暗,只有无穷的下坠感、被海水淹没之后的冰冷感以及身体被一口一口噬咬的极度痛感,于星穹绝望地接受自己即将命丧于此且不会再有来生的潦倒结局,耳边传来一阵哭泣,似乎是海风送来的哀歌。

    在彻底堕入死亡的黑暗前,这哭声反倒令于星穹清醒了一瞬。

    谁会为她这可笑的死亡哭泣呢?答案是没有人。仔细一听,这声音来得遥远,稚嫩得像孩童啼哭,又不止一个人,分明是岸边在风中摇摆的灌木传出的。

    求生的意识在这一刻猛烈迸发出来,已经沉入海中的于星穹极为艰难地试图抬起右手去触碰海天相接的那一线光明。一种不同于神力却充满生机与光明的力量在这个过程里缓慢地令她逐渐清醒,当她在与冤魂的拉锯对抗中终于有一节指尖颤抖着露出海面时,身体中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带起圈圈涟漪的同时更是如烈火般把周围的冤魂吞噬。

    冤魂本能地四散逃跑,不敢再觊觎,于星穹在这之后向上浮出水面,却仍是无法动弹挣扎,只能在清醒中睁着眼,任由游动的海水将自己一次又一次送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漂了多少个交替不停的日夜,于星穹在某天撞上一条木船的船板,整个人像被触碰了某个开关似的,不受控制地合上眼陷入沉睡。再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且并不宽敞的木船上,眼前是一个正在缓缓摆动船桨的伟岸身影。

    于星穹扶着船板坐起来,木船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几下,那划着船的人因此感知到她的清醒,手上动作不停,罕见地主动搭话:“你醒了。”

    这声音十分沙哑刺耳,像是被火烟熏过七天七夜,于星穹却无暇惊讶这个,因为她发现自己外露的手脚不复光滑,而是遍布粗粝的丑陋疤痕。在抬起手触摸脸庞感觉到同样的粗糙感后,她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出来,甚至不知为何,只能空洞地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眼泪砸在木板上近乎无声,细微的动静却还是被船夫听到。

    犹豫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保管得很用心的洁白绢帕,放下船桨后弯下腰蹲在于星穹面前与她平视,很小心地用柔软的绢帕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

    于星穹眼角的泪在这句话之后连成串滚下去。

    船夫把绢帕塞进于星穹手里,她在帕子的右下角看见三个很是娟秀的字——“赠牧光”,由此得知了船夫的姓名。

    牧光这个名字,对于所有半神来说,曾是遥不可及的英雄,最终成了令所有人不幸的灾厄。他既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被众神认可、在浩瀚九天拥有领地的半神,又是触怒神之威严害得半神不得入九天的罪人,提起牧光,敬者畏者有之,恨者怨者有之。

    于星穹不清楚自己是哪种人,总之她和牧光短暂的相处十分平静,后者为她濒死而活做了解释,又引导她重新认识自己所处的世界,一个盈溢着灵力的世界。

    有赖于这种温暖的力量,于星穹被冤魂啃食而伤的身体得以修复完全,又在剑术上有了新的感悟。不过作为重获新生的代价,她遗忘了很多事,最后下船时只记得自己的姓名,流浪到东城为城主办事,最终和青风相遇。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将灵力的秘密传出去,让更多人获得它。”

    于星穹想起牧光留下的这句话,既没有命令之意,也没有请求之意,似乎并不在乎她会不会这样做。而她在那之后将灵力视为最大的秘密,从未告诉过旁人。

    今日青风忽然提起,于星穹有种被侵犯或者说被窥视的强烈不适感,然而她心里清楚,灵力的事从此瞒不长久,即便不是青风二人,迟早也会被其他人察觉。

    心中权衡一番,于星穹决定赴约,借这个机会将灵力的存在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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