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此刻的西二院手忙脚乱,下人们进进出出,为着五夫人的丧事奔走。
蒙真来到西二院的一间屋子里,乳娘正抱着孩子拍哄,见人进来,赶紧递抱给他,“老爷,您快看看,小少爷哭的厉害,怎么都哄不住。”
蒙真从人手里接过孩子,孩子哭声清脆嘹亮,震的他耳膜嗡嗡响,第一次抱这么个小肉球,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学着乳娘的样子,将孩子横抱在怀里,轻轻拍哄。
可不管他怎么细致入微地哄,小孩哭声就是不停歇,反而越哭越凶。
蒙真被折腾出一身汗,顿时失了耐性,若非怀里抱着的是个活物,他早就一把给丢出去了。
他竭力克制住,与身边的乳娘问:“他是不是饿了?”伸手欲将孩子推给乳娘。
乳娘却没受下,只说:“小少爷刚吃过,再喂便要吐了。”
小孩依旧哇哇哭个不住,蒙真额上沁出的汗珠滚滚直下。他腾出手拂了一把,心想,这小孩到底是何妖孽,怎地比他上一世悟道修炼还要煎熬。
正心急火燎之时,一个婆子前来一步,说:“老爷,刚出生的婴儿贪恋娘,许是小少爷想他娘了,才哭的这般凶。”
蒙真却道:“可是他娘已经不在了,怎生是好?”
婆子继续道:“不要紧,虽说人不在了,可遗体还停留在家,让孩子过去瞧上一瞧,说不定就好了呢。”
不待蒙真言语,乳娘已出言阻止:“不可,人死不吉利,小心过给孩子病晦。依我看,孩子哭闹不止,多半是身体不舒服,老爷还是赶紧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蒙真也是被小孩的哭声给急糊涂了,不顾乳娘之言,抱着孩子径直入了停放五夫人遗体的房间。
恁凭乳娘在后面“老爷,老爷”喊着,他充耳不闻,只当听不见。
五夫人的遗体摆放在一张板子上,蒙真将婴儿轻放于其身边,出乎意料的是,小孩一挨上他死去的母亲,便止了哭声,瞬间安静下来。
屋子里的人立时敛声屏气,唏嘘不已,可怜的孩子,一出生便没了娘,着实叫人心疼。
跟在蒙真身边的蒙澈不动声色拽紧了他父亲的衣衫,不知自己出生那日是否也如五弟这般,哭闹不止,即便母亲身上温度已去,可还是很贪恋。
很快,屋子里响起了婴儿呼吸轻缓的酣睡声。蒙真轻手轻脚将孩子抱起来,放回了人原先睡的小床上。
一连几天,直到五夫人下葬后,小孩再没哭闹过。府上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蒙真也如平常一般,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
期间,他让薛管家去找找县里有否适合他入学读书的书院。虽说他答应了那什么破系统要读书科举,可真正拿起书来,他时而不得要义。
今年二月份的县试,他也有参加,可惜他没能考过。为此,他才想着找个书院就读,有老师教导着,总好过自己闷头苦读强。
这日,蒙真正在书房看书,薛管家来到他跟前,说:“老爷,您交待的事老仆已办妥,离府上不远的青山书院接受了您的拜请,束脩等学杂费用老奴已准备妥当,老爷人过去时带上便可。”
蒙真点点头,说了几句辛苦之类的话,要他下去歇着去了。
既是要入学读书,蒙真心想,是否应该知会他所谓的儿子们一声。他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又是一家之主,就该担起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来。
晚间,他将儿子们叫到跟前,就自己明日入学读书一事说与他们。
虽说原主有五个儿子,来的却只有两个:二儿子蒙鸿和四儿子蒙澈。
蒙澈一听他爹要入学读书,立马手舞足蹈:“好啊好啊,爹跟澈儿一起读书,澈儿以后就有个伴了。”
蒙真没理会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蒙鸿身上。
蒙鸿不自觉缩了缩眉。
自去年秋开始,他便觉出了他爹的不对劲,人先是改了性致,戒了女色,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也不知捣鼓些什么。
有一次他以送饭为由,进他爹屋里看了一遭,发现人的案桌上摞了一叠的四书五经。当时他还纳闷,他爹平日里一个不碰书的,怎么藏起书来了。
四书五经乃本朝科考书目,莫非他爹要科举?当他将此想法问出来时,他爹很平静地说:“科考没有年龄限制,别人七老八十还考呢,你爹我不过半百,怎么,不能考吗?”
蒙鸿忙笑道:“没有没有,有言道,活到老学到老,爹一把年纪,依旧知而好学,儿子很是佩服,一万个支持。”
当时他想的是,他爹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会当真去考科举,科举劳命伤财,他爹这个年纪,应该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份罪。
可谁知今年二月份,他爹竟一声不吭找人结保县试去了。他这才知,原来他爹并非磨嘴皮子,而是动真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蒙鸿来到这边这个世界也有十七年,他爹的性情为人他多少还是有所了解。蒙真这人,其一好女色,其二纸墨不沾。
如今又是戒女色,又是科考,还要入学读书,蒙鸿更加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这个所谓的爹定是跟他一样,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占了原主的身体,而且应是绑定了什么系统,被逼着读书科举。
思及至此,蒙鸿心里一阵怜悯,本该安度晚年之人,却要费心劳神去考科举,先不说考不考得中,便是这一路的艰辛就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他爹好惨一男的……
蒙鸿忍不住又默叹一声。
就在这时,蒙真突然唤:“蒙鸿?”
蒙鸿忙回过神,脸上叠起笑:“爹,您放心去,儿子没啥意见。待您日后金榜题名,不要忘了儿子们就是。”
蒙真叫他们来,只是与他们说明自己入学读书一事,哪里需要他们什么意见,摆摆手说:“时候不早了,你们歇着去罢。”
蒙澈很识时度势地打了个哈欠:“好的爹,您也早些歇着,明日还要上学哩。”边说边去拉他二哥。
蒙鸿被他拉着起来,临出门时忽又想起什么,忙转过身与他爹道:“爹,五弟出生也有些时日了,您还没给取名呢。”
恰好蒙真也站起身来,负手沉思了一会儿,道:“你们兄弟几人皆从水字,不如就叫他蒙渊。渊兮,似万物之宗。”
蒙鸿立马拊掌:“好名,好名啊,这么富有深意的名字,五弟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蒙真却淡淡道:“你的名字更好。你爹给你取名‘鸿’字,有别于你兄弟的从水之意,应是对你寄予了厚望。鸿,鹄也,当翱翔于天空,才不枉你此生之志。”
蒙鸿“噗哈”一声,笑得好大声:“爹,您快别挖苦我了,我什么德性您还不清楚,哪里有什么鸿鹄之志,不过就一酒囊饭袋,吃饱喝足,无所欲求的闲散人罢了。”
蒙真没再说什么,只手朝他们摆摆,两兄弟会意,相携着出去了。
翌日一早,蒙真坐上自家马车,来到了青山书院。
书院里,学生们正捧着书在院子里早读,见来了一身着青绸罗缎的老者,纷纷注目观看,觉得十分稀奇。
老者身后跟着一书童,书童背上负着一书箧,伸手在嘴上打了两个哈欠。
蒙真被十多双眼睛齐齐盯着,并无半点不自在,书院里清一色的年轻面孔,乍然出现一形容粗鄙的老头子,可不得给好好看看。
他在门童的指引下,来到夫子跟前。夫子名叫郑伯义,是一名秀才,面容清矍,看上去约莫四十几岁。
郑夫子将他带到学堂,问他以前有否入过学,蒙真摇了摇头。
郑夫子便指着墙上的孔圣人像说:“书院礼制,每个入学的学生,无论年龄长少,都要拜孔圣人像。你以前既没入过学,正好今日在此拜了罢。”
蒙真显然有些犹豫,上辈子他拜的是道教祖师,如今要他拜孔圣人……
脑子转了两转,很快便转了过来。他现在的身份是蒙府蒙老爷蒙真,已非修真界老祖蒙真。
想清了个中道理后,蒙真再无犹豫,上前两步,向着孔圣人画像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