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蒙真两手撑着桌子,听着方才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头愈发的疼。
他拿起手边的书看了看,很快又扔下,恼怒道:“整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本老祖烦了,这会儿不想再读。”抬脚便往外走。
回旋在脑壳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似群魔乱舞,喋喋不休。
蒙真被折磨得头快要炸掉,迈了几步的腿只得收回,坐回椅子上,拿起了书。
终于,脑子里那个嗡嗡作响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蒙真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关于脑中时不时出现的冰冷声音,蒙真早已习以为常。
此事还得从他来这里的两个月后说起。
那日他于房中打坐,试下原主身子骨能否修道。原主形容枯槁,内里的精气在与女子行欢时全给人吸走了,空有一副躯壳。
他调试了半天,得出的结果是不能。
蒙真忍不住低骂一声,变成个老头便也罢了,好歹道行还他啊。
这边刚骂完,忽然叮的一声,脑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恭喜宿主,您已被科举兴家系统绑定,我是系统文曲星,特来助老祖登科及第,光耀门楣。】
蒙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晃晃脑袋,没当回事。
可那个声音又一遍遍响起,他才知这不是幻听,而是实听。
上辈子他那个世界修道到元婴者,脑子里会有个婴孩的形态,可与自己对话交谈。
可这个世界他凡胎肉体,脑子里怎么会有东西与自己说话。
带着一丝疑虑,蒙真问:“什么东西在跟我说话?”
那东西好像有意与他作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又是叮的一声:
【滴,考中秀才,容貌年轻十岁,寿命增十年。】
蒙真算是听出来了,这东西要他读书科举。可他上辈子遁入道门,求仙问道,为的就是躲避家里人要他读书科举。
这辈子别说成了个老头,便是个少年人,他也不会去读那劳什子破书,考什么蹉跎人青葱岁月的科举。
多少人穷极一生,从垂髫小儿到耋耄之年,蹉跎了一生大好时光,却连个秀才都够不着,更别说功名伴身,光宗耀祖。
况原身已是知命之年,年近半百,家境也算殷实,没必要为个莫须有的功名,折腾自己这一把老骨头。
是以,蒙真当场拒绝:“不考。”
然而系统不死心,依旧叮一声:
【考中举人,容貌年轻二十岁,寿命增二十年。】
不过是增了十年,蒙真岂会动容,遂摇摇头,再一次拒绝。
系统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叮,考中进士,容貌年轻三十岁,外加五百年道行,并且助原地飞升。】
蒙真给震住了,五百年道行?原地飞升?这不是他梦寐所求吗?
在他愣怔的瞬间,系统已替他做出决定:【叮,成交。】
就这样,蒙真与系统做了交易,他科举及第,系统助他原地飞升。
一直到今日,他读书已有半年。
可……
蒙真偏头望了望窗外,枝繁叶茂的石榴树遮挡了一大片日光,阳光窸窸窣窣在地上投下几片斑驳的碎影。
上一世他所接触皆为道学,崇尚道法自然,无为而为,如今改学教化思想严重的儒学,他尚不能接转过来。
光是眼前几本四书文,大小道理一大堆,压在心头,搞得他一知半解,如此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考个秀才回来。
看了小半个时辰书,蒙真味同嚼蜡,心不在焉,起身出了书房。
府上有正院、东院、西院之分,东西院各设有三处院子,分别为原主的几个儿子们居住,原主居正院。
正院有一月亮门,穿过此门,直抵蒙府后花园。
今日天晴,微风少云。
花园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举着个风筝,在草地上撒疯一般飞跑,小孩全副心思都在风筝上,没留意到前面来人,“咣”一下,撞了上去。
“哎呦!”小男孩捂着脸跌倒在地上,抬眼看清来人时,不免怨嗔,“爹,您做甚么撞我,好疼呀。”
蒙真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板着脸道:“是你自己不长眼睛往人身上撞,这会儿倒怪罪起人来,学白上了。”说着领了小男孩往凉亭里去。
男孩名叫蒙澈,是原主的四儿子,年八岁,现下在县里一学堂念书,今日休沐在家,无所事事,抱了只风筝跑花园里来玩。
只是天气不适合,天上无风,他的风筝怎么跑也飞不起来,不料还撞到他爹身上,叫他面门一阵好疼。
父子二人进了凉亭,很快下人端了茶水上来。蒙澈方才跑的满头大汗,这会儿口渴厉害,端过下人奉上的茶水,一口气咕嘟了个尽。
他小脸通红,抱着杯子喝水的样子有些可爱,蒙真看在眼里,脸上难得一丝柔和,缓声问:“今日你为何没去学里?可是学里遇了什么事?”
蒙澈对他的话显然见怪不怪,他五岁上入学启蒙,刚开始两年,每日下学回来,他爹都会把他叫跟前过问他学里之事,诸如今日识了什么字,夫子待他如何,学里有没有小孩欺负他等等。
可自打去年下半年开始,他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甚少见人,对他更是不闻不问。别说学里之事,便是有时他生病了,他爹都难得来看他一眼。
刚开始他还有所抱怨,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没人管束正好,他想干嘛干嘛,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恣意。
难得他爹今日问起,蒙澈有心捉弄,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道:“爹,您把自己关糊涂了,学里今日休沐,您让我上哪门子的学。”
蒙真正喝着一盏茶,闻言差点呛住,沉下脸道:“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哪有小的与老的这般说话,白上学了你。”
别看蒙澈年小,人怪是机灵,大人的话他大都能会意个懂,知道什么话该进,什么话该退。他爹此刻沉了脸,他自然要给他爹逗乐了。
蒙澈立马施礼赔错:“爹,我错了,以后再不敢对您不敬。爹,您笑一笑呀,您黑着个脸,我心里害怕。”
原本还板着个脸的蒙真,此刻听了这小人儿的一番话,不免动容,面上不自觉舒展开来。
上辈子他做老祖的时候,为人古板清远,他的徒子徒孙们每次拜他,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而他作为高高在上的老祖,似乎也习惯了这样。
魂穿过来后,他依然保持着老祖身上一贯的威严,对待原主的儿子们,不亲近不骄惯。
除过儿子们来向他请见,他甚少主动找他们交谈。是以,原主儿子们身上之事,他多知之不详。
忽而一阵微风送来,夹带着花草清香,蒙真顿觉神清气爽,心情也随之大好,便与这个所谓的四儿子多聊了几句。
见人身上清爽下来,说:“你也疯玩够了,快回屋温书去罢。”人生须臾,如白驹过隙,万不可蹉跎荒废。不要像你爹一样,一把年纪,还要被迫读书科举,结果连最基本的县试都考不过。
蒙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左耳听进,右耳便出了。离了自己座位,前行两步,坐进了他爹怀里。
猝不及防,蒙真差点给他推出去。他的徒子徒孙们还从未这般逾矩过,今日却给一小儿坐进怀里。
他本能推拒,男孩却搂住了他脖颈,撒娇似的唤了一声:“爹。”
“爹,澈儿好不容易与您亲近一会儿,您怎么忍心推我走呢。”
蒙澈说着,挨着他脸蹭了蹭,蒙真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个儿子当中,就数蒙澈嘴甜,最得原主喜爱。
蒙真哪里受的住他这般厮磨,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好将人推开,只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坐人身上,快下来坐好。”
蒙澈却不为所动,反而将他搂的更紧:“才不要,澈儿还是个小孩子,二哥三哥那样的不能坐爹怀里,但澈儿可以。”
蒙真为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惊,可人毕竟是个孩子,他又不好与其计较,只能任由其挂在自己身上。
小人儿太粘糊,让他坐立难安。
不由仰天一叹,想他堂堂老祖,怎就败在一小孩手里。
蒙澈得意一笑,转而说道:“爹,五娘生了个弟弟,您去看了吗?五弟生的白白胖胖,胳膊跟莲藕似的,比我的都粗。”
蒙真“嗯”一声:“那你多吃点,争取也长成节莲藕,超过他。”
见对方久不言声,他心下出奇,低头一看,小人儿脸上竟挂起了泪珠。
蒙真顿时不知所措,小孩儿情绪都来得这么快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既而便听对方道:“爹,您说我们兄弟几人的命怎么这么苦,五娘,我娘,还有大哥二哥三哥的娘,都是生下我们后就撒手西去,难道我们兄弟本该如此,有娘生没娘养吗?”
一番话说的蒙真心里很不是滋味,手伸在半空顿了一瞬,最后轻轻落下,在人身上拍抚:“你们的娘没了,不是还有爹吗?”
唉,蒙真心里不禁苦叹,虽说他上辈子不通人情,可这一世他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是不是就该担起身为父亲这一责任。
小孩情绪来去如风,变幻不过一瞬。蒙澈在他爹怀里趴了一会儿,再抬起脸时,脸上挂起了笑。
“爹,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多出来走动走动,多疼疼我们兄弟几个,才不枉我们死去的娘。”
抚在小孩身上的手一滞,蒙真刚想要点头应下,突然隔壁院里传来婴儿急切的啼哭声。
“五弟!”蒙澈一惊,忙从他爹身上下来。蒙真倒是很镇静,婴儿哭闹很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
可这哭声足足持续了半刻钟也不见停歇,蒙澈急得抓起他爹的手,“爹,我们快去看看五弟。”
话音刚落,那个名叫阿青的下人急慌慌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老爷,小少爷哭的厉害,下人们怎么也哄不住,您快过去看看吧。”
蒙真撑着石桌起身,看着地上光影耀眼斑驳,心想,这当爹可真不容易啊,哄了这个,又得去安抚那个。
而后拉起蒙澈的手,随阿青一道往西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