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太阳幼儿园（完）
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的柳学海和李标也听见了陈然的讲述。
明明是天使一般的孩童，一字一句中所描绘的却全然是地狱般的场景。
二人心里都挺不好受的，不过柳学海隐约觉得陈然总用“那天”、“有一天”来代指昨天很奇怪，就好像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文奕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且他相信何昼也一定发现了。
只不过他们都没问。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是精神世界，是陈然三岁时的世界，是周开开死去后一天的世界。
这里并不是现实。
现实中的陈然如今多少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都被困在这起案件里无法挣脱。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告诉你们真相。”陈然缓缓道：“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藏着也没意义。我累了，告诉你们好了。”
陈然说着伸手从颈间拽出一条项链，项链末端挂着的不是宝石，而是一把黄铜钥匙。
文奕这下知道自己之前匆匆一瞥看到的反光是从哪儿来的了。
陈然将钥匙递给文奕，说：“反正真相你们自己都查出来了，这钥匙就免费送你们好了。”
“如果我们没有查出来呢？”文奕接过钥匙时还不忘提问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陈然笑了，那笑容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脸上多少显出几分诡异，“那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
文奕明白了。陈然在这场游戏中的作用就是带领玩家复盘案件相关的所有事情，在玩家已知事件全貌的前提下补全玩家看不见的部分细节。
钥匙到手，文奕问了钥匙的用处，陈然也没藏着掖着，很大方的交代说着钥匙是开周开开的私人物品柜的，柜子在小一班教室里。
巨大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4与5的中央，再过半个小时这场游戏就会强制结束。
几人丝毫不耽搁的来到小一班教室前，发现教室门大敞着，里边空无一人。
陈然漫不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加舒服的窝在何昼怀中，懒洋洋开口道：“我让人偶全部消失了。”
何昼嗯了一声，坏心眼的抱着人上下颠了颠，换来陈然的一个白眼。
文奕找到柜子以后用钥匙打开，发现里边放着之前在购物软件上看到过的水果刀和防狼喷雾，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笔记本。
文奕拿过笔记本，翻开了同众人一起阅读。
这是一本日记，不过日记的时间跨度不长，主要记载的就是关于陈楷和陈然的事情。
日记的前几篇，周开开写说觉得陈楷很奇怪，看自己的眼神奇怪，有时候和自己说的话也奇怪，特别是两人在园外巧遇的次数也多得奇怪。
周开开认为自己遭到了跟踪，但她很快又附文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并骂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是自己多想了，有被害妄想症，真正的事情可能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阴暗。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阴暗的多。
这天，周开开发现了陈然身上的痕迹。
她写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陈楷是这样一个人，他怎么敢……！！！
陈然还那么小，还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该死！可是……
或许我应该去报警的，这种事情只有警察能帮我。可是陈楷那么有钱，万一他能够脱罪或者减刑，出来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陈然该怎么办？
不行，他必须得死！
这是周开开的最后一篇日记。
字里行间大概能看出她当时的愤恨与纠结，也能看出她最后一句话下笔的坚定。
可摆放在柜子中的水果刀和防狼喷雾或许在提醒着众人，在真正动手的那一天，她还是犹豫了，她还是没能真正的狠下心来。
“我一直想要把这本日记藏起来，我不想让它被任何人看见。因为这本日记的存在会让陈楷从一个杀人犯变成一个正当防卫的强|奸犯。”陈然絮语，“可我当时太小了，我什么也不懂，那些警察找到了所有的线索。”
她的目光全程没有一次落在过那本日记上。
“陈楷的确被抓了，但只两年不到他就被放了出来。幸好我那时已经被心心姐姐收养，心心姐很护我，她把我保护的很好，我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可我还是想要陈楷去死。我想要他给周老师偿命。”陈然的语气阴森可怖，听得在场几个大人心底发寒。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文奕轻声开口：“心心姐收养你是想要你好好长大，周老师也不会想要看着你手染鲜血。”
“我知道的。”陈然笑了，“可那又怎样呢？我还小啊，我至今都没有成年呢。”
文奕闻言心里一凉，“你杀了他？”
陈然很高兴的嗯了一声，“杀了。那天我14岁生日，他请我出去吃饭，我去了，他把我拖上了床，可我袖子里藏了刀，对，就是周老师买的这把水果刀，他真的很脆弱，几刀下去人就没了。”
陈然嘴边笑意扩大，到最后甚至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明媚的天空忽得暗淡下来，白天黑夜的转换不过一瞬之间。房屋塌陷的轰隆声响振聋发聩，整个世界都顷刻之间在笑声中崩塌。
文奕在心中提交了三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说到杀人动机这一条时他心中很是不甘不愿。
危机之下的正当防卫。
何其可笑。
“恭喜乘客成功还原案件真相，达成完美通关成就，获得抽奖机会x1。”
“恭喜乘客破译精神世界真相，达成隐藏成就，获得许愿石残片x1。”
“恭喜乘客成功通关游戏：小太阳幼儿园，检测到游戏世界正在崩塌，请乘客于两分钟内回到公交站台。倒计时：120、119、118……”
一连串的系统播报声在脑中回荡，在倒计时的连声催促下，文奕没时间去了解自己都获得了些什么奖励，拽着何昼的胳膊就往教室外边冲。
何昼怀中的陈然在变天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这让他跑起来很是轻松。他手腕一翻反握住文奕的手腕，几大步便跑在了文奕前头，成了拽人的那一个。
教室外的世界已经有些不能看了。
狂风大作，似乎很快就有倾盆的大雨瓢泼落下。
柳学海和李标反应虽慢了半拍，但柳学海运动神经强，拉着李标紧紧跟在何昼文奕身后也未曾掉队。
小太阳幼儿园的大铁门仍然紧紧关闭着，但一旁保安室已然倒塌，那些零落的砖瓦残垣此刻都成了众人离开的垫脚石。
文奕在此过程中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好在何昼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不然这一跤摔下去指不定得浪费多少时间。
爬墙，翻墙，跳墙。
离开大门时倒计时已经只剩下60秒时间。
而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听见了陈然的声音，那声音好似从天外传来，语气之中没有任何的狠与怨，只有浓到化不开的哀与爱。
她说：我爱你，也有这么这么的多。
有一场游戏，一个世界这么的多。
弯弯绕绕的下坡路颤抖不停，像是发了地震，人跑在上头一脚高一脚低，没有实感，好像在哪一刻扑倒下去拥抱大地都不足为奇。
好在谁都没有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四人几乎踩着最后一秒来到公交站台前，一辆公交车突兀的闪现在众人眼前，车门大敞，车门顶上一块霓虹灯牌上显示着从10开始不断跳为9、8、7的鲜红数字。
十秒的时间足够四人全部挤上车门，倒计时清零，车门噗呲一声闭合，无人驾驶的公交车向前驶去。
车上，柳学海扶着栏杆俯身大口喘息，喘着喘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活下来了！我他妈没死！”柳学海语气之中尽是兴奋。
李标在前排的座位上坐下，推了推眼镜也露出个笑来。
尽管这次的游戏没有什么关乎生死的挑战，但能活下谁会不高兴呢。
何昼拽着文奕一路来到距离后门最近的后排位置坐下，文奕也喘着气，不过声音较柳学海来说轻了许多。
“脚有没有受伤？”何昼伸手欲撩文奕裤脚，被文奕躲开了。
“没事儿。”文奕说。绊了一下而已，他又不是瓷娃娃。
“还在生我的气？”何昼一手撩空也不恼，直起身来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文奕猛瞧。
文奕觉得奇怪，问说：“我生你气做什么？”
他躲开只是因为不习惯被人摸脚踝而已。
何昼知道文奕能这么说就说明是真的没生自己的气，但他还是道了歉，说：“我不该那么跟陈然说话，真正伤害到陈然的不是你，是我。”
“是我们。”文奕不想跟何昼掰扯到底谁的罪孽更深重，干脆把两人说成了同流合污的关系。
文奕这会儿缓过了气，神情间有些落寞，说：“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声对不起。”
“现在说也一样。她会听见的。”何昼宽慰道，说罢他自己作为表率率先冲着空气道了声：“对不起啊小朋友，不过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要向前看。”
“嗯，多向前看看吧，你的老师一定会想看到你好好长大的。”文奕附和着，说完一脸狐疑的看何昼，问：“她真的能听见吗？”
何昼耸肩，“万一呢。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
文奕点头，觉得他俩这举动有点儿像是传说中的死马当成活马医。
“对了，我得到了一次抽奖机会和一个许愿石碎片。”文奕说。
“我也有。”何昼道。
“我我我们也是！那许愿石碎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看物品详细描述说是七分之一残片，集齐后就能许一个跟让死人复活无关的愿望！这是不是生死之间给我们的福利啊？”柳学海听到声音连忙放声请求加入群聊。
何昼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整个人都往文奕身上靠了一靠，说：“我俩是新人啊，你确定要问我们吗？”
“哦，你俩是新人啊。”柳学海反应过来，“那算了，下回问其他乘客去，哎不对，也不能问，问了别人该过来抢了……哎！看样子这个生死之间也不赖嘛，又是给抽奖道具又是给许愿石的……”
忽略掉柳学海的碎碎念，文奕被何昼压得有些闷得慌，动了动胳膊想把人给挤开一些，奈何何昼脸皮厚，愣是推不动。
“你压到我了。”文奕谴责道。
何昼嘻嘻笑了一声，没让开也没说不让，而是说：“你试试抽奖。”
文奕注意力被转移，点头，在心中默默呼唤系统请求抽奖，那系统回应的也快，下一秒就调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转盘放到文奕眼前。
文奕看看一个字没有的转盘，又看看何昼，问他：“你能看到转盘吗？”
何昼摇头。
那就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了。文奕伸手在转盘上拨了一下，转盘转动起来，因为本来就是空白的，所以最后停下来时指针所指着的地方仍然是一片空白。
文奕迷惑。
这是转了个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