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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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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你…别再喝了吧。”萍儿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劝道。

    一夜之间,周谨毅已将家中存的几大坛子酒都喝得见了底。他两眼通红,摔了瓷碗道:“再去买酒来。”

    萍儿犹豫片刻,又惊又惧不敢拂逆,终究转身出去买酒了。

    “呵呵,还说什么会记得我的功劳,全都是胡扯!都是骗子!”

    他冷笑一声,搬起身边的坛子来继续喝,酒液不小心泼出来,洒了满脸满身,人也顺势仰倒在了地上。

    “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门口进来,将他扶了起来。

    来人费力地将周谨毅搀到椅子上坐好,又倒桌上的冷茶给他喝了醒酒。白嫩的手指拿着细软的绢子温柔拭过他的嘴角,抹去流出的水渍。

    周谨毅努力睁开眼,朦胧中见一张姣好的面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是吟吟么?是她回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能放得下你呢。”她轻轻答道,声音里柔情万千。

    周谨毅心里一热,起身便紧紧拥住了她。

    女子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却伸手去解他的外袍,“衣服都湿了就脱下来吧,别着凉。”

    “我房里…有干净的衣服。”周谨毅任她将自己的外袍完全解开,才迷迷糊糊道。

    二人相偎相携,直往里屋去。

    夜空之中,星星月亮见状,也都羞涩隐去了。

    这日天上日光烈烈,不见一丝云彩。

    皇宫开阔,更显得晴空万里。

    东宫,正殿之外。

    在门外候着的丁德均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远远地见到辛公走了过来。他连忙一甩拂尘,做足了恭敬姿态,却皮笑肉不笑道:“哎呦,辛公怎么有空往东宫来了?”

    辛公只做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呵呵一笑,“老夫今日得了一副上好的新丝弦,想着太子殿下近来喜好听琴。这琴弦配上殿下那床好琴,就如同好鞍配了好马,定更加悦耳愉心。故而不敢耽搁,赶快来献与太子殿下。”

    “辛公有心了。”丁德均敷衍着颔首一礼,“我这就去禀告殿下,还请辛公在此稍候。”

    他转身进去,辛公向后稍稍歪了头,轻声道:“等下我找个由头与太子说会儿话,你去换弦便可见到她了。”

    后面那一直躬着身的书童微微抬头,露出张清俊的面容,“多谢师父。”

    “太子殿下请您进去呢。”丁德均迈过门槛出来,侧身将二人让了进去。

    太子李况身穿绣了四爪团蟒的朝服,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桌上堆了如山般的折子,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

    辛公行礼过后说明来意,他听了便立刻起身,拍手笑道:“太好了,那就快去送给方琴师吧。”说着便要叫人。

    “殿下且稍等,”辛公唤住他,同时向旁边挪了半步,让李况能看到他身后弯腰垂首、姿态恭敬的沈屹,“听闻这位方琴师是女子,瑶琴上弦是个力气活,女子怕是不能胜任。我这位书童精于琴艺,换个琴弦这种小事也不在话下,就叫他去罢。”

    李况乍一听面露疑色,正准备拒绝。但见辛公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话要说,遂改了口道:“也好,是我思虑不周,那就你去罢。”

    得了吩咐,沈屹深深行了个礼,捧着琴弦退了出去。

    正如辛公所料,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丁德均自然不屑于亲自去管,只是随意找了个小太监给沈屹带路。

    那小太监年纪不大,玩心又重,只把沈屹送到宫苑门口就走了。

    沈屹微微踯躅,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在崇尚音乐这件事上,西蜀还远远比不上吴国。

    西蜀皇帝认为,靡靡的丝竹管弦之音会使人玩物丧志,所以宫中没有设立乐馆,自然也就没有预备琴师的住所。

    现在方吟住的地方,是东宫深处的一座小宫苑,位置十分隐秘。想来,李况是怕自己听琴这件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才如此谨慎。

    这地方虽是偏僻,倒胜在安静,布置也不俗。

    院子里有个小小的假山,一小股泉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水声潺潺,颇有几分意趣。

    沈屹走过前院,直到来到宫室门口都不见有人,心里正惊奇。

    忽闻屋内传来低低的呜咽,他便赶紧推门进去瞧。

    方吟蜷缩着坐在床脚的厚毯之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肩膀微微耸动着。听到脚步声才猛地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上泪光盈盈,睫毛上也还沾着细小的泪珠。

    阳光自沈屹走进来的门照到屋里来,将他的身影映得有几分不真切。

    “我是在做梦吗?”她盯着看他了很久,才喃喃道。

    “吟吟,”沈屹赶紧将琴弦放在桌边,冲过去扶她,“你怎么坐在地上呢?”

    手臂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她才回过神:“先生为何在此?”

    她眼里早先蓄起的一颗泪珠,突然沿着外眼角滑落,沈屹鬼使神差地一下子伸出手去,捧住了她的脸。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方吟也一时愣在那里。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迅速收了手起身道:“我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换琴弦。”

    方吟也跟着起身,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带着些鼻音道:“先生稍等,我去取沉金来。”

    屋内的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拆弦、上弦的声音。

    一根根琴弦由粗到细,缠绕在雁足之上。

    沈屹的右手还是无法用力,就用左手握了厚实的布巾将琴弦拉紧缠好,使蝇头也整齐漂亮地排列于岳山。

    卸下来的断弦放在一边,方吟默默地把它卷起来收好。

    “如果,”沈屹突然开口轻声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我可以去求师父安排,带你离开。”

    他将换好弦的沉金平放在琴桌上,开始慢慢地拨弦调音。

    方吟站在旁边看着他。

    这几日的经历,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从被胭脂绑走开始,就好像坠入了一个迅速翻腾着的漩涡,只能跟着凶猛的水流飘荡。一时突然要被迫嫁人,下一秒突然又解脱出来。

    昨日进了宫之后,李况便叫她去抚琴,从中午到入夜,今早起来又是半日,饶是手指早生了茧子,又涂过香膏,也磨得有些发疼。

    而这一刻,在沈屹专注的目光里,饱经波折的心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安稳。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单是想象都觉得无比美好。

    只是如果昨夜她走得再快些,不曾听到李况对丁德均说,登基之日便要让三皇子死无葬身之地的话…

    方吟想起辛公曾经说过,李况是个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的性子,一旦掌权定会将所有威胁到他的人斩草除根。

    且不说爹爹当年的案子还未找到罪魁祸首,单单三皇子曾帮她将知府周柏镛绳之以法,她也没办法就此离开,什么都不做。

    方吟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太子殿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要防着我的意思,且常常叫我整日去弹琴。日后万一我听到什么的话,及时告诉你们,也可以早做准备。”

    沈屹走过来,伸出双臂将她环住,柔声道:“好,那我就想办法入宫来陪你。”

    她听完一把推开他,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呀?寻常男子是不得入宫的,除非…除非变成…”话未说完,脸便腾地红了。

    说话前没有多想,此刻一下子反应过来,沈屹的脸也登时红得厉害,连忙转过身去。

    “我还会再来的。”

    他慌乱地丢下这句话,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等一等。”方吟追出去,叫住了他。

    她扑进他怀里,悄悄道:“帮我告诉辛公,太子似乎在和丁总管密谋什么。”

    沈屹低低应了,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下午,夕阳斜斜地照进屋内。

    床榻之上,周谨毅悠悠睁开眼睛,顿觉头痛欲裂。他艰难地伸手揉了揉鼓鼓的太阳穴,让自己宿醉的头痛减轻一些。

    他推开被子踉跄下床,猛然间余光瞥见一团嫣粉色堆在床脚,是一件女子贴身的小衣,上面还绣着一朵半开的并蒂莲花。

    断断续续的回忆如碎片一般,凌乱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昨日竟不是梦。

    “萍儿!”周谨毅反手将小衣藏入枕下,扬声唤道。

    院子里的萍儿扔下扫帚匆匆进来,“大少爷醒了,我去端醒酒汤来。”

    “暂且不必,”他摆摆手,梳理着乱发,“昨日我醉了之后…有人来过么?”

    “有啊,不过我从来没见过。那姑娘是今天早上才走的,临走还让我照顾好大少爷。”萍儿歪着头回忆道,“她的衣服料子都贵得吓人,又不怎么搭理人,我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少爷认得这样的人吗?”

    不是方吟。周谨毅心里莫名地有点失落,转瞬又担忧起来。

    他来裕都后,不曾认识许多闺秀。说过话的,也仅有巡盐御史家的许凝而已。但她不是已经成为太子妃了吗?怎么会独自一人来这里,与他做出这般荒唐之事呢?

    “我出去一趟。”他束好头发,起身披了外衣就走。

    “大少爷,你要去哪呀?”萍儿赶紧追出去,“早些时候太子用仪仗接太子妃进宫,聚了好多人在街上看热闹,这会子怕是还没散呢。”

    周谨毅停住了脚步,“太子妃进宫?”

    萍儿赶紧点点头,一脸憧憬,“对啊,就今天下午的事儿。大家都在说,这么大的阵仗,太子对太子妃真是一往情深呢。”

    “我是去拜访章大人,”周谨毅思忖片刻,转了念,“不走进宫那条路,没事的。”

    说完理了理衣襟,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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