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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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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做的什么混账事!!”

    梁元帝一把扫落御案上的奏折, 指着下方跪着的飞翎卫指挥使同知李嘉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做得什么蠢事!兵围滇王府!嗯?王府你也敢围!是不是改日你想围了朕也能随便就带兵来了!”

    李嘉恐慌不已,立即磕头叫冤。

    梁元帝懒得看他,拿起手边一个什么东西就直接砸到了李嘉头上:“你看看, 好好看看!和宁被你吓得起不来床!朕亲封的一品郡主!她素日里温和没脾气的人都被逼得当场动刀自卫,你把朕放在何处!”

    李嘉甚至来不及在心感受一下梁元帝说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也来不及思考那位和宁郡主到底是怎么了,就被梁元帝一本奏折直接砸头上。

    他浑身发颤地翻开奏折, 只将奏折看了个大概,偏偏他一翻, 竟还不是滇王府的折子, 是言官上的。

    说的就是飞翎卫目无王法,滥用职权, 不将重臣放在眼里,恐吓郡主……上头罪名只有李嘉想不到的,没有言官不敢写的。

    梁元帝自然是对李嘉恨得咬牙切齿, 但他知道此事也怪不到李嘉头上, 可他又会觉得若是李嘉只听皇命, 何至于到今日这个下场!

    “罪臣李嘉, 假传圣旨,念其多年有功,赐一人死, 全家流放。”

    梁元帝根本不会给李嘉辩驳的机会, 圣旨一下,就立刻来了人把李嘉往外拖。李嘉顿时惊掉了手中的折子, 侍卫们将他往外拖拽的时候,顺手贴心的堵住了他的嘴。

    李嘉就这么被人拖了出去。

    即便李嘉被身处极刑,梁元帝也不曾对此消气, 反而心头怒火愈发恼怒,气自己,也更气背后之人。

    梁元帝抬手摁了摁眉心,着实是疲惫得很。

    瑞卓见了,便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龙体要紧,切莫伤着自己。”

    梁元帝只看了瑞卓一眼,倏地起身,往外大步走去,“去明桂宫!”

    瑞卓心头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明桂宫

    昭妃已经被撤去所有华服钗环,在外还是高高在上的昭妃娘娘,内里却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尤其是她春猎回宫一直就被梁元帝以养病之名禁足在自己宫中,更像是不见天日。

    外头报唱说是梁元帝来了,昭妃也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门口的方向,并没有前去迎接的打算。

    她自从被禁足在明桂宫,梁元帝就不曾来看过她,今日既然来了,必定是出事了。

    昭妃想起回程之时,她儿子赵琤对她说的承诺,心中有隐约的激动。而她深知成大事必须谨小慎微,她便是当下心中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梁元帝走到了主殿门口,让瑞卓在门口守着,自己推门进去了。

    甫一进门,梁元帝就看到了窗边的身影,身着素衫,形容瘦弱。单单是这一个画面,就叫梁元帝好似在一刹那间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一样。

    只一瞬,梁元帝就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到昭妃身后。

    昭妃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来人,她缓缓转身,见是梁元帝便又礼仪完美地行了个妃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梁元帝低头看着昭妃,她似乎心无杂念,给自己行礼都毕恭毕敬。这样的一个人你说她有野心,还是太子之位……

    梁元帝哼笑了一声,没叫起,自顾自地走到了主座上坐了下来。

    昭妃也根本不用梁元帝叫起,在他坐下的那时候自己就起身了。

    两人隔得不远,约莫七八步,可梁元帝再看这个不喜不怒的女子却觉得和她之间相隔了天堑银河一般,他突然看不明白她了,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梁元帝自问这二十多年来,他待昭妃已经是足够的恩宠,她到底有什么不知足?

    比起梁元帝的不知,昭妃的心里就坦然多了。她装了二十多年了,如今终于可以稍稍释放一下她自己。

    帝王恩宠算什么呢,爱你时,天边星月都恨不得摘下来给你,不爱你时,哪怕是你磕死在他面前,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走过,顺便叫人清理一下路边的血迹。

    看似荣宠的这么些年,背后是她将梁元帝的习惯刻在了骨子里,顺着他的意思成为了他想看见,愿意喜欢需要的女人。

    可是这不够的,她从前过了多么苦的日子,就对如今富足甚至奢华的日子有多想把握住。一步,也不肯屈居人下。

    皇后算什么呢,不过是生在世家,占了个出身的好处罢了。身虚体弱,为人虚伪,最擅长的便是站在高处冷眼瞧着底下蝼蚁的伪善之人。

    兰贵妃就更加算不得什么了,一个出身跟她本人也没什么区别的泥腿子。家中银钱万千,却不见得能富养了她的脑子,入宫了,竟然奢望帝王的真爱。

    昭妃只觉得可笑,哪里来的什么帝王真爱?帝王怎么可能有真爱呢?若有帝王真爱,又何来后宫三千?这些虚妄的东西,她从来不求。

    她所求,就要将这权势牢牢握在手中,叫所有人臣服于脚下。

    这一路走来,她从未迷失过方向。只可恨,她那儿子竟然生得胸无大志,毫无争夺之心,甘愿做个配角,甚至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昭妃从未有过如此动怒的时候,唯有她知道儿子不肯继承她的夺嫡之志,恨的心头滴血。

    也是因此,她做错了一些事情,叫儿子和她离心离德。

    更是她在深宫里久了,竟也染上了一些贵族的恶气,小看了那袁雪翎。叫她拿捏了自己的错处,以死相逼,彻底割裂了她和琤儿的母子之情。

    昭妃想到此处依旧恨得咬牙,若不是她答应了不再重提此事,她甚至连将袁雪翎的尸身挫骨扬灰的心都有。

    那个贱人!勾得她的琤儿神魂颠倒,可怜她的琤儿竟不知道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利用他来报仇罢了!

    昭妃回想起那日,琤儿眼中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狠意,她才知道原来琤儿也知道了。知道了他的什么狗屁爱情不过是一场骗局,更是知道了世上唯有权势不会背叛自己。

    她很欣慰,虽然来得晚了些,可昭妃却觉得此时此事,正好,正正好。

    她不会输,她还有段家,还有拥护二皇子的臣属!这就是她翻身的资本!

    昭妃看向梁元帝,不知道今日他来,是为了哪一桩哪一件呢?

    她是决意要将京城的水搅浑,要将梁元帝的名声败坏,要让她的儿子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继承大统。

    昭妃的沉得住气,在梁元帝眼里,就是挑衅。

    他再无往日温情,看向昭妃的眼神里越发深沉。

    “昭妃,你可知今日朕来你这是为了什么。” 梁元帝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还是愿意给昭妃一个机会。

    昭妃的确不知梁元帝为何前来,眼里的不解也是真实的,只是她却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臣妾不知,若陛下愿意告知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梁元帝面色冷了冷,“你不知道?”

    昭妃挺直了腰杆,面上露出了个温柔又恬静的笑容,“臣妾被陛下禁足,在宫中看不到听不到,前朝的事臣妾怎么会知道呢。”

    “前朝的事?” 梁元帝品味着这几个字,目光犹如鹰眸般锐利:“朕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是前朝的事。”

    昭妃一笑:“臣妾猜的,若是后宫的事,陛下想必也不会来见我,至多也就是请皇后出面。”

    梁元帝眸光一闪,语气充满了危险:“你倒是知道朕的习惯。”

    昭妃全然不在意梁元帝的威胁,反而垂下头,像是在怀念一般,“臣妾在陛下身边多年,自然是了解陛下的。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夫君的一切都刻在了臣妾的骨子里。”

    昭妃柔顺又温和的话语,让梁元帝心头一跳,她就是用这副模样,哄骗了他这么多年。

    梁元帝直指昭妃,吐出四个字,“巧言令色!”

    昭妃不解地抬头,眼神里全是泪意,她凄惶地看向梁元帝:“陛下心中,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二十三年的陪伴,在陛下眼里换得巧言令色四字?”

    听着昭妃真真切切,声泪俱下的控诉,梁元帝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下一瞬就看见昭妃转身毅然决然地往柱子上撞去!

    “昭妃!”

    梁元帝大喝,人也不由自主起身,冲到昭妃面前想要挡住她自戕。可昭妃死意决然,哪里是梁元帝能挡得住的,也就是因为梁元帝的缘故缓冲了一下,却还是狠狠地撞上了旁边的桌角,顿时磕破了她的额角,血流如注!

    “陛下!”瑞卓听到里头的动静,直接闯了进来。

    梁元帝把昭妃打横抱起,吩咐道,“瑞卓!请太医!”

    梁元帝没有想到昭妃竟然会因为他的几个字就决然要寻死,不得不说,他心中还是收到了冲击。

    他把昭妃放在床上,昭妃没有彻底昏迷,拉扯着他的袖子,气若游丝:“陛下,放过臣妾吧,待陛下百年之后,妾在黄泉等着陛下。”

    梁元帝抿着嘴,拧着眉看着昭妃,昭妃面色惨白,眼里的绝望做不得假。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出言安抚昭妃 :“不要胡说,朕刚刚失言,你……很好。”

    昭妃却没能如梁元帝所愿地说出谢恩的话,而是直接晕了过去。梁元帝心头一紧,探了她的鼻息,愈发微弱了。

    他怒而转身呵斥,“太医呢!!”

    瑞卓去请太医,紧赶慢赶好歹是在梁元帝再次大怒的之前把人送到了明桂宫。

    来的人是太医院院正,见梁元帝衣袍沾血,当时人就紧张坏了,冲上来要给梁元帝把脉。梁元帝不耐地甩开他,指了指床上昏迷的昭妃,让他先去看看昭妃。

    院正见到昭妃的伤口,心头如同雷鸣一般,这可不像是陛下打的,怕不是她自己撞得吧?

    这,妃嫔自戕可是重罪啊!

    院正也不敢耽误,这昭妃娘娘看着伤得可重啊。

    梁元帝看看自己衣袍上的血,皱了皱眉,吩咐瑞卓在昭妃宫里找一套他的衣裳来换。又严令院正亲自料理昭妃的伤势,不得将她受伤的原因外传,否则的话就要仔细了他的脑袋。

    院正自然不敢违逆梁元帝意思,当即就跪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半分。

    在梁元帝更衣之后,院正便告知了昭妃的伤势伤得有些重,需要静养。

    梁元帝沉思了一下,只说让昭妃好好养伤,并未因此解除昭妃的禁足令。

    可梁元帝从昭妃宫中出来,还换了一身衣服的事情在宫里根本藏不住,很快就传得满宫皆知了。

    身为中宫,在这后宫之中发生什么事情皇后都能很快得知消息。昭妃的事也不意外,梁元帝从明桂宫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太子妃带着小皇孙来请安,皇后也逗逗小皇孙,表现得全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皇孙玩一会儿就想出去了,太子妃叫奶娘和嬷嬷跟着,自己却留在了皇后身边。

    皇后看着太子妃沉稳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对着太子妃笑了笑,说道:“今日内务府送来的新茶不错,你试试。”

    太子妃微微颌首,端起了茶,轻饮了一口,面带笑意地赞同了皇后的话:“母后说得是,儿臣也觉得不错。”

    皇后一直以来对于太子妃都很满意,她身子不好,从前未能想过会撑到今日,随时都会准备把权利移交给太子妃。故而,对于太子妃的教导也是格外尽心尽力。

    昭妃之事她并不清楚当中发生了什么,但陛下的态度让她觉得昭妃还有复起的机会。

    太子妃见皇后神色微微变化,她也不着急开口,只等皇后先开口。

    太子尚未登基,如今后宫的妃嫔都是她的长辈。虽然太子妃的身份尊贵,可妃嫔们都是庶母,也要尊一份长辈之礼。是故,在皇后开口之前,太子妃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陛下素来是个重情的人,尤其是对过去陪伴他的人有些情谊。” 皇后笑着看向太子妃,“但也是因为生出情谊的原因,他也不会纵容他人利用情分爬到他头上去。”

    作为少年夫妻,皇后对于梁元帝又何尝不了解。

    如果说昭妃是算计着梁元帝的反应,那皇后就是深知梁元帝的本性。

    或许梁元帝不舍得对昭妃动手是因为过去的情谊,但他也绝对不会让昭妃利用这一点破坏当下的局面。给昭妃面子,不代表给二皇子一脉面子,尤其是跃跃欲试想要跟太子打擂台的那群人。

    太子妃这会儿听着还有些不太明白,可回到东宫,听到太子说梁元帝直接赐死飞翎卫的指挥同知李嘉,不由得心头一跳,想到了皇后的话。

    正如皇后所言,梁元帝给昭妃面子,却不见得会放过朝中作乱的人,哪怕他知道这个人是站在昭妃身后的。

    前朝与后宫,制衡之术也同样适用。

    昭妃的事也传到了外头,长公主来应王府探望女儿,将此事告知了郁棠。

    郁棠心中愈发肯定,这些怕是都离不开赵琤的谋划。

    长公主最初听闻此事时,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就去了宫里找梁元帝哭诉。梁元帝本就不打算放过李嘉,当下就给了长公主保证。

    只是长公主心火难消,这边来见一见女儿。

    郁棠除了那日见了血腥有些不适,后面说病重什么的都是对外的托词,她好的不能再好。

    可即便这件事被梁元帝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京城不少人还是从中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郁棠让长公主放心,这样的事决计不会再发生了。

    长公主也是经历了风雨的人,她又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即便郁棠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宫里怕是会有一些变动。

    “你实话告诉娘,这些会不会影响到你。” 长公主看着女儿,非要得出个说法。

    郁棠哪里敢将实话告诉长公主,只含糊了过去,长公主却揪着不肯放。

    “你们兄妹几个都是这样,什么都瞒着我。” 长公主面带不虞:“我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就叫你们这样‘照顾’我吗?”

    长公主这话也叫郁棠连忙哄她,“母亲不要动怒,着实也是女儿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凭着直觉未雨绸缪罢了。”

    这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长公主也摸不清郁棠是不是骗她,只能相信她。

    到底还是爱女之心更胜一筹,长公主无奈地摸摸女儿的长发,低声道:“别小瞧了你们母亲,若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长公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郁棠也点头应下:“母亲放心,女儿若是真的应付不来,定要请母亲出山的。在此之前,您就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要想。”

    长公主知道女儿在哄自己,她也就笑笑过去了。

    送走长公主之后,郁棠才招来了奉月,问她赵琤的消息。

    奉月轻轻摇头,“那边刻意避开咱们的人,消息送不过去,只怕那边已经下了决心。”

    “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若是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救他的命,那就只有这件事了。”

    奉月这话让郁棠有些焦心,她不希望赵琤选择最坏的那条路,若真的是那样,赵琤哪有活路可言?

    梁元帝又见昭妃这件事就像是一个信号,赵琤自然也会加快动作。

    他的咳疾好了不少,也不再见血了。

    盛一说了宫里的消息,他面上才见了一点点笑容:“她的确厉害,这份狠心,我远远比不上。”

    盛一听赵琤这样说,心中很不好受。

    “我与她果然是母子。” 赵琤又补了一句,神色嘲讽:“她算计父皇,我算计她,也算是天道轮回。看看,天家父子,夫妻,就是这么个德行。”

    赵琤甚至昭妃所想,他骗了昭妃,自己得知翎儿所作所为十分恼怒,因此生出了夺嫡的心思。昭妃早早盼望,自然信了他,甚至愿意为他谋划。

    他是真的知道,如果她开始动手,自己配合,或许最后真的成功也说不定。毕竟太子哥哥比他温柔一些,说不定真的会被他骗到。

    只可惜,他是骗她的。要骗她一起去死,去给袁家人恕罪,连带着段家,一个也不能少。

    赵琤摩挲着手中的荷包,他只带走段家和她,旁的人他也不愿多管,那是太子该处理的事。

    他回想着这些日子里的安排,一件一件地在实现,只是他觉得对不住的是把郁棠牵扯了进来。他非要有个名目,才能让父皇去见他母妃。旁人都不会引得父皇勃然大怒,只有阿棠,她是父皇喜欢的侄女,母亲又是长公主,一定不会舍得让她受这种委屈的。

    所以,李嘉是他安排的,通过段家的手,也算是李嘉求仁得仁。

    当初传消息的时候,李嘉也有头功呢。只可惜,父皇没能杀了李嘉全族。

    他这位父皇,也是个多情的人。有他母妃这朵解语花,还有兰贵妃般的温香软玉,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握在手里。

    时过境迁,今时今日早已和过去不一样了,希望他那聪明能干的父皇能察觉出来。

    赵琤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面上浮起笑意:“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被赵琤牵挂的梁元帝这几日都显得有些疲累,也不知是李嘉之事叫他动怒过甚伤了身子,还是近来劳累过度,他总是很容易觉得困倦。

    瑞卓再一次看见梁元帝要茶时,觉得不对劲了,这已经是陛下的今儿下午的第三杯茶了。

    浓茶醒神,却也经不住这样喝的呀。

    “陛下,您若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可好。老奴瞧着您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老奴心疼呢。”

    瑞卓是梁元帝身边跟久了的人,梁元帝自然也多给几分面子。

    听瑞卓的话,梁元帝也就索性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奏折,也觉得有些奇怪:“朕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大沉,醒来什么都不做也觉得甚是乏累。”

    瑞卓心里警惕起来,他小心道:“陛下不若去请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一两日也不差什么。”

    梁元帝点头,算是同意了瑞卓的意思,瑞卓立刻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过来。

    瑞卓转身回来,见梁元帝下意识拿起了折子,他还没来得及劝呢,梁元帝又放下了,哼了一声,同他说道:“去把太子请来,朕这都分不开身,他身为太子理应替父分忧了。”

    瑞卓连忙应是,又打发小黄门去东宫请太子殿下。

    两路小黄门从养居殿出发,一路去太医署,一路去东宫。太医署离得更近些,便是几个太医来得早。

    太子到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医们给梁元帝诊脉。

    太子给梁元帝请安,梁元帝直接免了他的请安,吩咐太医道,“太子也来了就给太子也看看,身为储君,也得身体强健才是。”

    莫名其妙就被父皇关心了的太子殿下有点懵,但也并不抗拒,不过是请平安脉,得天子一句吩咐也是皇恩浩荡。

    今日来给梁元帝诊脉的一共有三位太医,梁元帝知道瑞卓一贯以自己为重,人多了也没在意。然而诊脉结束之后,三人都有些沉默不语。梁元帝就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了,叫三人把诊脉的结果都写成脉案给他。

    当面写脉案,是为了三人之间不要串通。

    然,梁元帝从三份口供之中都得到了同一个观点,自己中毒了。

    到底也是从凶狠的夺嫡过来的人,梁元帝看了太子一眼,才看向了三位太医,“你们可知道写在这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太医们连忙跪下,纷纷表示绝对不会错诊。

    太子还一头雾水,没明白是什么情况。但等梁元帝把太医的脉案给他看了之后,他也由不得脸色一变,再看向梁元帝时,眼里就充满了担忧。

    “父皇。” 太子心下已然有些不信任宫中的太医了。

    梁元帝,看向院正,“可有法子?”

    院正连连点头,“此毒可解,只是臣等对此毒的来历不清楚,想查一查陛下的近身之物。”

    梁元帝追问,“是什么毒。”

    院正已经一把年纪了,六十多岁还不曾致仕,也是因为医术高超。他这会儿看了梁元帝的脸色还算正常,便将此毒仔细说了说,“此毒多见于南边儿,当中有一味刺果,只有南边儿独有。中毒之人会日渐疲累,做什么都提不上劲儿来,若是身子虚一点的,还要发一场风寒,借着风寒侵蚀脏腑,致人虚弱,若病重了还会见得幻象,到那时也难以医治,即便医治好了,也难以康健。”

    梁元帝听了院正的话,便知道自己如今也就是刚中毒不久。他心下已然有了些方向,是有人已经忍耐不住要对他下手了。

    他看着太子关切的模样,心里便生出了另一个想法,他招招手示意太子走到他身边来。太子依言过去,半跪在梁元帝跟前,听他说完了打算。

    梁元帝道:“既然如此,朕就告病了,朝堂的事就交给你了。”

    太子面色沉重地点点头,“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所望。”

    三位太医跪在养居殿,心里开始警告自己,千万要闭紧了嘴巴,否则的话,抄家灭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梁元帝根本不用自己去说什么,瑞卓自然会看好三位太医,况这三位太医都是梁元帝的人,也不会泄露消息去。

    太子虽然答应代替梁元帝监国,却还是很担心梁元帝的身子。直到院正再三保证,陛下绝对不会出事,太子才是稍稍放下心来。

    瑞卓带着年纪稍微小一点的许太医把养居殿都检查了个遍,而另外两位太医,梁院正处理梁元帝中毒之事,巩太医则会给梁元帝开一幅外人能查到的药方。

    梁元帝生病的消息一出,前朝后宫都为之惊讶。

    陛下何等龙精虎猛,怎么突然就病了呢?还病得需要后妃侍疾的程度。

    一时间也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好在太子奉旨监国,又有二皇子赵琤和三皇子赵珒一同辅政,也没有人敢惹出什么事来。

    可明面上没什么动静,暗中却小动作不断。

    先是几位重臣想要去养居殿探望陛下,又有昭妃贵妃等人说要代替皇后轮流侍疾,惊动了太后,惹得太后也急火攻心,人就晕过去了。

    太子直接截断了几位重臣想要探视的想法,后宫之中也因为太后同病了,侍疾的人就要分开了。

    太子妃不好去养居殿,便带头在太后宫里侍疾。昭妃和贵妃也如愿的与皇后轮流给梁元帝侍疾。

    长公主得知兄长和母后都病了,也是急得不行,直接拿着金牌就入宫求见去了。她是长公主,又有金牌在手上,自然没有人敢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太后。

    郁棠也得知了消息,她放心不下外祖母,便也给太子妃递了话要入宫去,太子妃自然不会拦着。

    照太子的说法,来探望的人越多,越好。

    福真公主得了消息也坐不住,叫牧屿安排了马车就要入宫去。她速度也快,就在西华门与郁棠碰见了。

    福真早产生子,牧屿都是护着她,也不叫外头的事扰乱她养身子。当下猛然得知梁元帝病重,担心得手抖是冰凉的。都快到夏日了,她的手凉得跟冰块一样。

    郁棠连忙把带着的暖玉扯下来叫她握住,又低声劝慰她不要担心,宫里太医的医术极好,况还有梁院正在,叫她不要乱担心。

    福真对梁元帝感情很深,本就着急,听到郁棠轻声细语的安慰,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她紧紧握着郁棠的手,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着急的哭腔:“我怎能不着急,父皇从来都是身体康健,春猎还能上场,却突然病重,都要妃嫔轮流侍疾了……”

    郁棠连忙半揽着她,安抚,“你都说了舅舅身子康健,一定不会有事的,乖,别哭了,擦擦眼泪,我陪你去见舅舅。”

    只为安抚福真,郁棠也顾不上君臣,她的确也担心梁元帝的情况。这个舅舅从小也吃了不少苦,当了皇帝也是克己复礼,励精图治,一直以来都身体不错的。

    福真被郁棠一提醒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擦擦眼泪,两人并肩往养居殿去。

    因着宫里的两大主子都病了,郁棠和福真一路走过来也只能见到低头不语的宫人们来回穿梭。福真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郁棠的手,她害怕。

    郁棠只拍拍她的手,安慰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她也有点担心了。

    两人到了养居殿门前,便是宫中羽卫在守着,见到两人过来,上前请安,却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

    福真皱着眉头看向羽卫:“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本宫都要拦着吗!”

    羽卫为难,他这几日守在这里,的确是除了侍疾的皇后昭妃兰贵妃之外,其余人等陛下都是不见的。

    郁棠拉住福真,示意她稍安勿躁,再转向羽卫说道,“派人去通报,就说福真公主与和宁郡主求见陛下,若是陛下不见,我们就不走。”

    羽卫为难,“这……”

    “这什么。” 郁棠打断他的话,态度强势道,“你不让我和公主进去,通报一声也不行吗?谁给你下的命令,莫要搞错了主次才是!”

    羽卫自然也知道福真公主是陛下的掌珠,和宁郡主也是长公主的爱女,这两个人他也的确是惹不起的。只能请两人稍后,他去通报一下,且也不知能不能见到。

    见羽卫去通报了,郁棠才稍稍有些放松,看向福真,“你也别担心,若是陛下不见,咱们先去看看外祖母,然后问问皇后娘娘。”

    福真得了郁棠的话,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重重地点头。

    就在两人等待羽卫的时候,太子带着赵琤赵珒也来了。

    赵琤……

    郁棠也是有许久不曾见到他了,比起上次见面他几乎是又瘦了一圈,瘦弱得叫人心惊。

    可这个地点却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郁棠也只好按捺住,跟着福真与太子三兄弟见礼。

    太子来了也是请羽卫去通报,郁棠和福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不解。既然准了妃嫔侍疾,为什么皇子公主探望,都要被羽卫拦住。

    福真也来不及多想,去通报的羽卫回来了,说是请殿下们进去。

    太子便带着弟弟妹妹一同进去了。

    郁棠稍稍留心了一下,就发现宝庆居然不在。

    进了养居殿,便闻到了药味,不算浓,但味道不太好闻。梁元帝怕过了病气,几人只能透过屏风都给梁元帝行礼问安。

    梁元帝得知福真也入宫了,还询问了她近来身体如何。福真鼻子一酸,就想闯过屏风去看一看父皇。几个小黄门连忙拦住了她,里头也传来梁元帝的拒绝,只说是过些日子好了再见她。

    虽然得见了梁元帝,但他也并不愿意孩子们在养居殿久待,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撵出来了。

    福真和郁棠从养居殿出来的时候,两人的眼睛都红了。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父皇/舅舅这么虚弱的样子。

    出了养居殿,郁棠想叫住赵琤说几句话,可赵琤却猛然咳嗽起来,太子和赵珒两人都给他拍了拍背,似乎对于他这么虚弱的样子也习惯了。

    福真见了梁元帝才注意到了她这个二皇兄,被赵琤的病态给吓了一跳,“二皇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底下伺候的人不尽心吗?可请了太医瞧了没有?”

    福真炮语连珠一串就问了出来,赵琤哭笑不得地看她,“你一下问这么多,二皇兄先回答哪个比较好。”

    “看太医了吗?” 福真无奈,这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赵琤勉力笑了笑,道:“这就要去看太医,有劳福真记挂了,多谢你。”

    福真摆摆手,不知道赵琤为什么突然这样客气,还有些无措,最后也只能祝他早日康复。赵琤谢过了,便与几人分开,往太医署去了。

    太子还要去御书房,赵珒也得去。

    看着兄长们都离开,福真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她道,“阿棠,二皇兄他好像受了很多苦一样,整个人都要瘦得脱形了,我这心里有点酸酸的。”

    郁棠抿嘴,是啊,连福真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妹妹都知道赵琤吃尽了苦。

    “晚些时候我叫人送些补品去给二皇兄,他太瘦了,还是从前那样有点胖的样子才好看。” 福真言道。

    郁棠闻言也替赵琤觉得酸楚,又觉补品已然补不上赵琤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又希望赵琤能看在妹妹的记挂上,对自己好一些。

    福真连说了几句话,都不得郁棠回应,她伸手在郁棠面前晃了晃,小声地问她,“阿棠,阿棠?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没事吧。”

    郁棠回过神来,扯了个笑,“没什么,只是当了娘之后才更知道心疼,若是昭妃见了,是不是也会心疼二哥……”

    姐妹俩同时沉默了一下,话就只能说道这里了。再多的,她们不能说,也管不了。

    “去哄哄外祖母吧,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总这样担心。” 郁棠冲福真笑了笑,打起精神来。

    福真点头,和郁棠加快了去太后宫里的步子。

    太子妃和长公主都在太后身边侍疾,太后的情况也没有外头传得那么严重。可长公主也放心不下,非要住在宫里照顾太后,太后拗不过也只好答应长公主。

    长公主才伺候着太后喝完了药,就听外头说和宁郡主和福真公主来探望太后了。

    太后顿时眼前一亮,巴巴地看着门口,小声得说道,“也不知道翡哥儿来不来。”

    长公主忍不住摇头打破了太后娘娘的期待,“两个丫头怕是如我一般听到母后急病了的消息就来了,几个小的都顾不上呢。”

    太后想想也是,她起初得知皇帝生病也是太着急了,反而把自己给吓一跳,现在听太子妃和女儿说了养居殿那边问题不大,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太子妃出去迎两位妹妹,见到两人眼睛都有些红,就叫宫人去打水来给她俩擦一擦。

    “皇祖母没什么大事,就是吓着了,妹妹们不要担心。”

    太子妃神色镇定,语气平和,福真便也信了,擦了脸之后就往里走。郁棠落后一步,跟太子妃并肩。

    太子妃对郁棠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见她神色有些低落,便握住了她的手,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诶,又是一万字,不错不错,鼓励自己,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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