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尸语
“松年,快,吩咐人把赵海的四个小妾带进诏狱,我要再审她们一次。”叶遥急匆匆找松年。
松年一头雾水:“这不是刚审过吗?有新线索?”
“别问了,你快把那四个人带去,注意多派几个兄弟,路上把人盯紧了。”
“行,你不去吗?”松年见叶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再多问。
"我要去趟赵家,等我回来。”
深夜,赵府。
为了要朝廷的一个追封,赵海迟迟不得发丧,尸身停在家中。
妻妾们整日都在哭,眼泪越哭越少,后半夜索性留了几个小仆烧纸,便都去歇息了。
官府和锦衣卫的人手并不多,商量着排了班,轮流在赵府巡逻。夜间安静,只有秋虫偶尔的鸣叫,远处吹来的风干燥而清冷。
一个小厮脑袋靠在柱子上打盹,嘴巴吧唧吧唧,好像在做梦。
他抽抽鼻子,嘴里嘟囔着:“烤肉,香,真香…”头垂下来,猛然惊醒。
他继续抽着鼻子,空气中传来不寻常的气味。
火的味道!
他忙跳起来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呼喊声惊动了守卫和家仆们,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呼喊声、奔走声、水盆碰撞之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是东院走水!”一个家仆发现了火源,所有人便争相奔去救火,喧闹的声音便随着人群移到了东边。
停尸的堂中,此刻异常安静。
灵堂本就空旷,没有了火光,没有了人,这里分森。
一个黑影飘了进来,在赵海的尸身周围徘徊。
叶遥曾听一名仵作说过,他们可以让死去的人说话,也就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到死者留下的信息,从而找到凶手。
其实不管是仵作、捕快,还是锦衣卫,只要是身上担负了查案的职责,遇见命案,便都是在替死者发声。
叶遥把赵海的衣服扒开,她掏出了一袋黑色粉末,抛洒在尸体上。
她尽量让每一块皮肤上都粘满粉末,均匀而细致。
接着,吹亮火折,对着光,从头到脚观察起来。
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推了尸体一下。
这时再去看,赵海已经变色的脸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色粉末组成的线,歪歪扭扭,一直从鼻子延续到额头。
果然有问题!
叶遥立刻伸出手指,在赵海的鼻腔里摸索。
什么都没摸到。
这时门外救火的响动渐渐小了,想必是火已经被扑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不做二不休,叶遥掏出了匕首。
她将匕首扎进赵海的鼻子,沿着那粉末组成的黑线扒开。
一根细细的针,嵌在皮肉之中。
叶遥用力把针往外拔,那针却越拔越长。冰冷的血肉之中,那根长针,自鼻孔内扎进去,一直扎到了脑内。
没错,这才是赵海真正的死因!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糟了,灵堂里面没人看管,快去看看?”有守卫的喊声。
此时的赵海,面部皮肉绽开,十分狰狞。
两名守卫脚步急促,一把推开门!灵堂一片漆黑,尸体依旧蒙着布,停在那里。
“去看看!”一名胆大的守卫,一把掀开了布。
赵海的面部竟然完好如初!
虚惊一场,守卫们放心地离开,留下了之前那名小厮值夜。
一切又重归宁静,疲惫的小厮再次打起了瞌睡,就在他要入梦时,一个声音猛然让他惊醒。
“啊…”
那声音轻微而沙哑,从冰冷的尸体上传出来,在寂静的灵堂里回荡。
小厮浑身打着冷战,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逃出门去。
“鬼啊,闹鬼啦!”
第二天一早,赵海诈尸,灵堂闹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众说纷纭,都说赵海是死于非命,半夜回来寻仇。
这话甚至传到了御前,据说陛下听了十分生气,吓得赵家连追封也不要了,找人算了个时辰,一日之后便立刻出殡下葬。
锦衣卫镇抚司内。
一根长针静静躺在陆逊的桌子上,针上还粘着些血肉,隐约闪烁着丝丝寒光。
“怎么样?”叶遥抱起手臂,得意地看着陆逊。
“凶器?”陆逊问。
“没错,这根针从赵海的鼻孔刺进去,直插脑内,这便是他暴毙的原因。”叶遥捏起那根针,给陆逊示意。
陆逊接过针:“怎么找到的?你半夜偷跑去验尸了?那……赵府走水是你干的!”说着他皱起了眉头,这女孩怎么如此胆大!
叶遥吐了吐舌头:“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
陆逊沉下脸来:“锦衣卫查案,需要偷鸡摸狗一般吗?”
“赵家不给剖验尸体,若是再拖下去,八成就按暴毙结案了,我这也是权宜之计。”叶遥解释。
“这些时日,你别的本事没长,倒是越发会自作主张!你把尸身面部剖开,赵家怎么没发现?”陆逊问道。
“这个简单,我用胶粘上了。”
“皮肤表层的伤口?”
“易容术,假皮贴了一层,看不出来,谁也不会没事儿去摸。大人你再猜,猜我怎么找到这根针的?”叶遥对陆逊的生气丝毫不以为意,她甚至满脸写着自豪。
“我猜,你带了磁粉去,撒在他全身,根据磁粉在皮肤表面分布的形状找到的,对不对?”陆逊捏着那根针,对着光线仔细看着。
“这么容易就被你猜出来了,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叶遥意兴阑珊。
“呵,这针上还沾着磁粉呢。”陆逊白她一眼:“昨夜流言所谓闹鬼,也是你所为吧?”
“那个小厮一直不走,我也没办法,不把他吓跑我怎么出来?”
“下一步,是不是要审那四个妾室,锁定凶手?”陆逊又问。
“这你也猜到了?”
陆逊正色道:“叶遥,你胆大心细,思维缜密,于案件推理破解方面确有很高的天分,只是你性格鲁莽,做事冲动,这一点若不改正,迟早酿成大祸。”
叶遥并不想听这些,她觉得陆逊处处小心,未免太过谨小慎微,面色有些不悦。
陆逊见状,便不再多言,只说道:“罢了,不管怎么说,赵海一案你找到了突破口,若是能把凶手找到,我记你一次大功!”
叶遥这才开心起来:“大人,立了功有奖赏吗?”
“你想要什么?”陆逊嘴角带了些笑意。
“我想要…算了,等我找了凶手再说。”她转身离开,脚步轻快。
叶遥一边往诏狱走,一边盘算着如何去审那四名女子,官员家眷,不能随意动用重刑,只能智取。
松年等她许久,忙不迭地问:“你可算来了,人都在狱中,一个不少,怎么审?”
“你审。”叶遥回答。
“我?”松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遥不说话,她亲自把那四名女子带进了诏狱最可怕的戒律房。
戒律房所在的位置,有一个较高的楼梯,她把四人依次拉上来。一边拉,一边像个揩油的老男人一般把几名女子的手细细摸了一通。
这一个,手上皮肤光滑,柔若无骨。这一个,指尖略有些粗糙,像是练习乐器的老茧。这一个……手指和掌心都有老茧,关节粗大,倒像是常做粗活的,奇怪。
女子们进去后,叶遥就坐在戒律房外,松年负责审讯,她负责观察那几人的反应。
按照她的安排,松年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气势:“赵海之死,我们已经查出了问题,凶手就在你四人之中,老实交待吧!”
四名女子一听此言,立刻磕头求饶,口中呼喊着:“冤枉啊大人!不是我啊,我什么都没做!”凄惨的哭声在戒律房内回荡。
“闭嘴!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求饶?不如求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松年呵斥道。
锦衣卫的戒律房的确与别处不同,这里阴森可怖,刑具上的血迹尚未干涸,地上散落着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的碎片,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流淌在地面,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不知曾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走着进来,抬着出去。
“这些刑具,你们能扛得下几个?”松年随手拿起几样刑具,在她们面前展示。
“是黄鹂!她是最后一个睡着的,肯定是她趁我们睡着的时候给老爷下毒了!”名叫紫鸢的女子指着黄鹂大喊。
“你胡说八道什么?”黄鹂便是那日唱小调的女子,她辩解着:“老爷明明是吃过早饭才死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府里的下人都看见了!你别血口喷人!是绿漪,据说她被卖来的时候有个情郎,肯定是他们串通了害老爷!”
叫绿漪的忙回答:“对天发誓啊,如果是我害了老爷,天打雷劈!大人您可以去府里问问,我一向体弱多病,如果不是老爷收留让我养着,怕是早就病死了。平日里厨房杀只鸡,我看见了都会晕,怎么会杀人?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叶遥冷笑,人一旦陷入绝境,为了自保,什么都可以不要,看这几名柔弱的女子,此刻一个个变得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