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抱我与炉焙鸡
“也不是不可以。”陆雨昭用勉为其难的语气回。
他都这么问了, 她能不给台阶下嘛。她陆雨昭是个讲良心的人。
陆雨昭拍了拍肚子起身,吃得饱饱的回去。
回到卧房,岁微才对陆雨昭说:“李老汉瓦子那边邀娘子去看《白雪公主》, 已经演上了。”
陆雨昭眨了眨眼,她把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那个童话故事的剧本给李老汉的戏班子那边送去后, 她还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看看呢。
“好,明日我就去瞧瞧。”陆雨昭趴上坐塌, 懒洋洋地回。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 天色已晚, 该沐浴更衣, 上床睡觉了。
这新戏依旧是晚上演出的夜间档, 于是顾昀说:“我也去。”
“好哇, 我直接去瓦子等你咯。”陆雨昭打了个哈欠。
“行,困了去睡吧。”顾昀把趴在塌几上没骨头一样的陆雨昭捞起来。
陆雨昭瞬间警惕起来, “你出去。”
顾昀:“……”
“我要洗澡,你出去。”陆雨昭说,“洗完就睡了, 你懂我意思吧?”
顾昀:“……”
他点了点头,“你把我当什么了?”
陆雨昭面不改色地回:“禽兽。”
“……”顾昀顿了顿,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 “你见过我这样的……禽兽?”
陆雨昭倏地弯眼笑了,“是哦。”
其实说起来,顾昀真还尊重她的, 从没强迫过她。严格意义上来说,还都是她撩拨起来的。
顾昀没再多说什么,摇头笑了笑。他慢步走出去,还自觉带上了门。
陆雨昭洗漱完毕爬上床, 裹上被褥就昏昏欲睡起来。
没多时,床畔传来悉窣动静,顾昀掀开被子,一把把她捞进怀里。两个人侧躺着,他低头用高挺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脸,低声自言自语道:“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碰你的。”
就像他不会随便对待这段感情,要经得她的同意,接纳他进入她的世界。
陆雨昭闭着眼“唔”了声,搂住他的腰,寻找热源一般脸直往他胸膛钻。
找了个舒服的位
置,她才从鼻子里咕哝出一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是禽兽,你是绅士,你是绅士好了吧……”
绅士又是什么?顾昀无言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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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雨昭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早午饭就跑去了会仙楼。
今天是会仙楼推出新菜品蟹酿橙和蟹生的日子,酒楼里在一群跑堂的三寸不烂之舌推销之下,很多食客都点了蟹酿橙。
既然和会仙楼商定好做软广的事,陆雨昭本着对客户、也对读者食客负责的原则,在这一圈点了蟹酿橙蟹生的食客里做了调研。
拿洗手蟹一起聊了聊,分为三派:一部分的食客觉得各有千秋,大部分依旧认为千春楼的洗手蟹是王道经典,地位不可撼动,少部分的人对蟹酿橙的人情有独钟,认为吃法更讲究雅致,味道也更好。
回去后,陆雨昭一鼓作气写好了稿子,然后就遣人送去了文家书肆,由文是兮给吴老板看。他要求事先过目,经过他的允许才能刊登在册子上。
日暮时分,陆雨昭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发现叶子都黄了。枯叶纷纷洒洒落下来,在黄昏晚霞之下生出几分美感来。
“娘子,我要不要捡些漂亮完整的落叶?洗净后晒干,可夹在书中以作书签。”岁微说。
陆雨昭点点头,饶有兴趣地蹲在地上,和岁微一起找梧桐叶。
她随口问阿宽,“这梧桐树什么时候种的?”
也蹲下来围观的阿宽愣了愣,“记不大清了,好像自从我来就有了。”
阿宽伺候顾昀多年,顾昀被接进顾宅开始他就跟着顾昀了。
“哦,是郎君回顾家后就有了。”
陆雨昭眨了眨眼,“主母王氏是怎样的人?”
“温柔解意,宅心仁厚,气韵清雅,体弱多病。从未苛待下人,是个很好的主母,在……和顾相公感情很好。”
阿宽把中间那段话省去未提,陆雨昭却明白,应该是说顾昀被接进顾家之后。
“夫君提过自己的生母吗?”陆雨昭又问。
“未曾。”阿宽笃定摇头,“从来不曾提过。”
思及此,阿宽挠头嘀咕,
“仔细想想,顾家上下也没人提这位……姨娘,包括顾相公也嫌少提及,大家只知道把咱家郎君接回来后她就逝世了。”
陆雨昭掀了掀唇,没再多问。
她找了一个大而漂亮的梧桐叶,金黄的脉络清晰,在夕阳之下熠熠发光。
陆雨昭满意地站起身,“走,饿了,咱们去找家食店吃饭,而后去州西瓦子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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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仙楼做调研时,陆雨昭听到一个食客提到一家卖炉焙鸡的脚店,在州桥附近。
据说这家店鸡的做法是用土灶一口大锅,又焖又炒,吃起来尤其软烂入味。陆雨昭莫名想到柴火鸡,馋得不行。
在后世能吃上柴火鸡,大多也要跑农村一趟。去找农家乐小饭馆卖的那种大锅鸡,少不了土灶、柴火、大锅三样。
锅里的汤汁可以下素菜:千张丝面筋腐竹等豆制品、豆芽小白菜油麦菜等蔬菜、土豆胡萝卜芋头芋儿也可以搭配。沿着锅一圈贴着玉米面烙馍,馍馍烘烤好后可以直接吃,蘸汤更香。
陆雨昭找到那家食店时,和预想的不大一样,她有些失望。
这家食店不大,店里只几张桌子,每个桌子上摆着小泥炉,围炉坐满了人。老板娘站在一张大灶台之后,确实是一口大锅焖烧着鸡。但和想象的不一样的是,并非是一张桌子一个大铁锅的景象。
陆雨昭找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就释然了。
这是城市大都市,后世吃柴火鸡都要跑城郊农村去,更何况如今。州桥这一块店面密集,和马行街相当,这里又是河运码头地段,人口也同样密集,怎么可能烧着柴火围着大锅吃柴火鸡呢!
这家脚店就只卖这一样,再佐以一些小菜,酱瓜和茭白鲊等腌渍咸菜每日换着来。小菜费用包含在炉焙鸡里,相当于套餐。
店里帮厨只问陆雨昭是否要点单,几人,等陆雨昭回复后了解清楚情况就点头走了。
陆雨昭视线随之而去,只见他和老板娘说了两句,不刻就端着一个小泥炉过来。小泥炉是烧着的,炉中炭火隐隐,帮厨温声叮嘱,“客人当心些,不要碰着炉子。”
话罢,
没多时又端了一个土砂锅上来。砂锅里盛满了鸡块,葱白交杂,还有油润诱人的汤汁,一放上火炉就汩汩冒泡,烟火缭绕,热气腾腾。
陆雨昭油然而生一股幸福感。
在冷天里吃热腾腾的锅子,不论是什么锅子,都让人无比幸福!
这炉焙鸡之所以上菜这么快,因为土砂锅里的鸡都是现做好的——
就是土灶台后老板娘拿着铲子不停翻炒的大锅里面的。
陆雨昭看她从而开始的手法,下整鸡水煮八分熟,剁成小块再入锅用薄油炒,盖上锅盖焖一会儿,这才洒料调味。大概是酒、醋、盐这三样,接着翻炒均匀后,继续焖。反复多次,直至收汁浓稠,鸡块酥烂入味。
帮厨见陆雨昭在看老板娘,忙笑着说:“我家店里卖的都是土鸡,老板娘的农户娘家放养的土鸡,肉质顶好,个个肥美鲜嫩。”
话罢,又递过来空碗、筷子和汤勺。
陆雨昭点点头,捏着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尝一尝,“麻烦送上一些酱菜,多谢。”
帮厨依言而去,拿了酱瓜过来。
陆雨昭又叫他再拿两幅碗筷过来,示意阿宽和岁微坐下一起吃。
这炉焙鸡有炭火熏燎的锅气,鸡块色泽酱黄油亮,吃起来无比软烂,一咬就脱骨,肉质细嫩,咸鲜十足。
陆雨昭望着这细细袅袅的氤氲热气,每桌每炉的热气烘得屋子里室温比外面高,暖和不已。耳边人声鼎沸,围炉酌酒,一片笑语盎然。她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她要的就是这热闹非凡的气氛。
柴火鸡也好,炉焙鸡也罢,吃的就是这气氛。
这烟火气十足的生活味道。
“唔!这鸡真好吃,嫩嫩的,热乎乎的。”阿宽咬着一块鸡肉含糊说,“一直用炉火煨着,也不担心会冷。”
陆雨昭笑了,“对,来喝酒正好,你郎君应该会喜欢。”
岁微抿嘴偷笑,“郎君没这口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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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焙鸡吃罢,陆雨昭一行人赶去州西瓦子。
路上有点堵,马车到瓦肆入口就进不去了,只能下来走。今日人群比往日还多,摩肩接踵,随着人流走了半天
才走到李老汉的戏台子附近。
台上的童话剧《白雪公主》正在上演,穿着公主戏服的是个小姑娘,七个小矮人一直故意佝偻着腰背表演,憨态可掬,令人发笑。台下的观众津津有味看着戏,其中不乏小孩子。嘴里不厌其烦问着身边的阿娘,“坏巫师给公主的梨有毒吗?她可真坏呀!邻国皇子什么时候来救她呀!”
哦对了,此时没有苹果,陆雨昭给的剧本把苹果换成了梨。
亲吻可以破解诅咒,王子亲吻公主的侧脸,成为拯救公主的勇士。陆雨昭抬着脖子看,原来饰演王子勇士的也是位小姑娘,她基本功最好,反串丝毫没有违和感,演得有模有样的。
李老汉在后台站着,今日戏回快演完,走到前台时,在如云掌声里瞧见了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的陆雨昭。
他忙过去把人往棚内席座引,“娘子来了怎地不叫人传一声,好让我给你安排座位。”
陆雨昭摆摆手,“不用不用。”
李老汉见状,“顾昀那小子呢?”
“他说散学会来的。”陆雨昭稍顿,这才反应过来。这戏都演完了他还没来,国子监应该早放学了啊。
“不打紧,不打紧,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李老汉笑说,“近来州西瓦子这边人挺多,大家都爱看葫芦娃和白雪公主,都拖家带口带着小孩子来看。”
难怪路上这么赌,陆雨昭深以为然。
戏台之下人群散尽,李老汉吩咐戏班的徒弟帮忙收拾搬挪戏台的布景道具。
陆雨昭蹲在戏台上,双臂搭在膝盖上,随口问李老汉,“对了,您和夫君是如何认识的?”
两个人天南地北的,年岁相隔也大,看起来却相交已久。
李老汉摇头没好气笑讲,“他个小骗子,小时候骗我无家可归,让我收留了几天。顾家人找来时,我才知道他自己偷跑出来的,害我差点被抓进官府!”
“啊?”陆雨昭愣了愣,顾昀从小就和他认识了啊。
“他和我说他没有家没有家人,搞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谁知道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李老汉脸色的笑意浅了些,“谁知道呢?
他这小孩,明明看起来如此孤寂。”
太孤独了。
在漫天飞雪的雪夜里。
“……寒风凛冽如刀子,刮得脸色生疼,眼睛都睁不开,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在雪夜里走,满面迷茫。我以为是哪个迷路的小孩儿,忍不住上前问他从哪里来,家在何处,我说我送他回去。他猛地摇头,呐呐地回‘我没有家,我没有家人……’、‘谁也不需要我,谁也不会在意我……’,我觉得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去了……”
李老汉还没说完,陆雨昭听得心情有点down,戏台之下倏地传来一声,“陆雨昭。”
陆雨昭头一低,顾昀正站在台下,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欸,你来了啊……”陆雨昭抽了下鼻子,朝他伸出了双臂,“抱我。”
顾昀稍稍一愣。
少年伸出修长的手臂,将人稳稳抱了下来。衣裙翩跹,陆雨昭像只蝶扑进了他怀里。
他垂眼看了看陆雨昭,淡淡笑问:“怎么了?”
唇线瘪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想哭没哭的模样。
“没怎么。”陆雨昭瓮声瓮气地回,“以后我是你家人。”
顾昀怔住,脊背僵直。
良久,他轻轻翘起唇角,低着嗓子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