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说也可以照进现实
寂静的夜晚，蝉虫停止了鸣叫，银白的弯月高高悬挂于天际，柔软的云朵悄然飘过，遮挡了那一抹亮光，唯有路边电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黑暗的小路。
位于偏远的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马路上此时空无一人，连一辆来往的班车都没有，平静得几乎称得上诡异。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选择半夜出门的，因为太危险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遇上什么事。
可是这一带安静了没多久，马路的尽头就突然出现两道漆黑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在前边的应该是位女性，纤细娇小、单薄瘦弱，估摸着连一米六都没有。
而后边相隔几步远、想走快点追上去与其并肩却又迟疑不敢的，身高接近于一米九，高大健硕，无疑是位男性。
两人的差距过大，若是有旁人在这里，恐怕会忍不住掏出手机警惕，担心女孩会受到坏人的威胁。
不过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这两个大半夜出来游荡还装鬼玩“钓鱼执法”的家伙，其实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搭车非要靠脚走回高专的脑子打结的柒和五条悟。
“……”沉默了半天，始终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惹恼人的五条悟一直跟在柒身后，陪着她从市中心走到郊区，从晚上九点多钟走到凌晨一点，走了差不多三个半小时，柒不说话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主动找话题，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他自言自语被人当作神经病送去医院告终。
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种罪？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地供着他？哪怕是高层那堆讨人厌的烂橘子也不敢在明面上给他难堪，就只有柒……只有柒这么对他，而他连抱个怨都得斟酌再三会不会加重对方的怒气。
她怎么能这样？
吃不得一点苦的猫猫实在委屈得不行，都要把自己团成团了。
原本闷头赶路、一句话都不讲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似是感受到了对方那无言的控诉，她背对着身后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柒终于回头面露无奈地瞧着那个固执的少年：“五条君，我记得我之前应该帮你叫过车了吧？”
“我只是想一个人吹吹冷风，你根本就没必要跟着我一起走回去啊，这样多累。”
“你也知道累呀？”五条悟见对方终于消气肯搭理他了，便立马收回幽怨的小表情飞速窜过去站她身旁，像是做错了事却瞅着主人脸色判断自己还可不可以继续作妖的猫猫，他一脸不满地将这段时间里自己憋在心中的怨念一口气释放出来，“叭叭叭”地叨个不停。
“我就是想带你去游乐园玩而已你干嘛那么生气啊？还把我晾在后边几个钟头都不理我……”
“你生气归生气，总得告诉我理由吧？好歹让我知道我哪做错了呀，虽然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做。”
“啊，不过这么一说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生气呢，挺稀奇的……”
前半部分姑且还在认真抱怨，后半部分不知怎地重点突然就歪了。
柒一句不落地全部听完，然后越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出声打断：“五条君，你确实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自己无理取闹擅自生你的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对不起。”她正了正脸色，温和的语气透着真诚的歉意。
对方没有过错，有人愿意带自己出去玩自己该高兴才对，怎么能胡乱发脾气呢？
吹了几个钟头的冷风，柒也冷静下来，明白了真正犯错的该是不懂分寸还越过了那条界限的自己。
果然是这几天过得太舒心太安逸，她都开始得寸进尺地要求更多了，别人又凭什么满足她呢？
得送礼物补偿六眼，柒想，好在目前还不算晚。
唉，真头疼，五条家的少主会喜欢什么呢？不管送什么他都看不上眼吧。
“……”
少年听不见女孩的心声，但他抿了抿嘴，罕见地没有回话，只是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他看着向自己诚恳道歉的心上人，却感觉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忽然拉远了许多，远得只能瞧见她脸上重新回到陌生疏离的温和笑容。
——是他讨厌的、相隔六年依然不变可也改变了的笑容。
“你可以生气，对我或者对别人，任性一点也无妨。”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又缓慢开口，抬起头，墨镜下滑，漂浮着白云的湛蓝眼瞳在静静地注视她。
“你拥有这样的权利。”
苍天在她的身后，白云拥抱着少女。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望着她，平静的表情好似夜下波光粼粼的湖泊，却再一次地问出了先前在商场导致两人闹矛盾的那个问题。
“……”柒有些迟疑，不明白五条家的六眼有什么意图，因此谨慎地没有立马作答。
可是对方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继续用着她捉摸不透的沉静目光凝视着她，只看着她一个人，固执得宛如立在悬崖上的顽石。
“唔，下一次如果还有约会我希望去图书馆？”柒琢磨了一下，犹豫着重复了之前的回答。
“那就去图书馆。”五条悟没有动，也没有移开他的视线。
他接受了眼前之人的提议，哪怕要推翻自己的决定——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若是让本家的其他人见了怕是会惊讶地掉下巴，甚至怀疑他是被诅咒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诅咒也差不离呢。
“你不是不喜欢图书馆嫌那里无聊吗？”柒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对方，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呢？
“偶尔我也是会改变主意的啊，我又不是什么大魔王。”五条悟似乎是恢复到了原来带有一点幼稚的模样，嘟嘟哝哝地向她伸出了手往上摊开掌心，示意她把手放上来，“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吗？我背你回去，反正离学校也不远了。”
“……不，不用了。”柒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可依旧礼貌地推辞了，“我的体力还很充足呢，自己可以的，谢谢。”
“就当我惹你生气的赔罪吧。”少年执着地不肯收回，硬是要现在解决掉这个隐患，为此甚至还闹起脾气来，“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烦你烦一路了。”
如此别出心裁的威胁，这还是柒头一次碰见呢，以往的那些家伙……算了，他们怎么配跟六眼比。
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反而很认真以后，她也只好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行吧，如果觉得重你就放我下来。”
“你在瞧不起谁呀？”五条悟不屑地嗤了一声，随即高傲地昂起头，朝她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又张扬的笑容，“我可是最强哦。”
两人回到高专的时候接近凌晨三点，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但是这并不影响拥有六眼的五条悟，即使身处完全的黑暗之中，他依然能够背着人准确避开路上的障碍，踩着砖瓦从屋顶跳下，随后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从窗户钻进室内。
柒都无语了。
又不是忘记带钥匙，干嘛非得从窗户进，弄得像是要来盗窃的贼一样，这人什么毛病啊？
不过看在对方背自己回来的份上，她还是把内心的吐槽咽了下去，权当做没看见。
“我这里没有饮料，只能麻烦你喝白开水了。”来者是客，柒被放下来后就招呼人随便坐，自己则准备烧水，考虑到五条少主喜欢点心，又转身去找昨天硝子送给她的小饼干看还剩多少。
之前都是站在门口、从未踏进女生房间的五条悟倒是没有一点常人该有的羞涩，见柒没空搭理他，便自己寻找乐趣，到处转悠，这边摸摸那边碰碰，除了放私人用品的地方，几乎把整个房间逛了个遍。
不出意料，就跟之前他暗中观察的一样，连台消遣用的游戏机都没有，只有桌上放着的几本书，那几本书貌似还是学校下发的教科书。
啧，没有任何娱乐，这样的生活和坐牢有什么区别？难道就不觉得无聊吗？
人生在世，不就该及时享乐嘛，有钱不花那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买买衣服吃吃美食它不香吗？
作为享乐第一人的五条少主就特别看不惯这种委屈自己凑合过日子的生活方式。
不行，他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把柒那种错误观念矫正过来，趁现在还不晚。
白发少年在认真思考要如何解决问题，手下却动作不停，无意识地拿开了桌上那几本书，接着……
“恩？”指尖碰到坚硬的外壳，扰乱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低头一看，原来是本被压在试卷最下面的《海贼王》漫画……《海贼王》的漫画？？？
他有点惊讶，不过一想到先前在商场柒讲过她喜欢精彩的故事，那喜欢热血漫画也就不奇怪了。
五条悟随手翻了几页，发现对方看到的剧情居然还停留在路飞邀请索隆那里，便忍不住开口：“真是没想到，柒你也追《海贼王》啊。”
“只是觉得还不错。”柒从柜子里翻出两个玻璃杯去洗干净后回来，站在“咕噜咕噜”冒气泡的热水壶前，背对着人拎起水壶倒了大半杯滚烫的开水。
她撕开塑料袋的封口，找来盘子将小饼干一股脑地全部倒进去堆成了一座小山，等水凉了，才一起端过去放到桌上，就放在对方的旁边方便他伸手拿。
“我看《海贼王》怎么了？啊，事先说好，不许剧透。”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毕竟按照这人的性格他也不是没可能干出这种讨打的事情来。
“我对剧透不感兴趣。”五条悟有些不满，“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呀？”
柒耸了耸肩，聪明地没有接话。
见对方一脸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感觉被针对了的猫猫顿时不爽地嘀咕两句，然后就继续低头去翻她的书桌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结果还真被他翻出来了。
“……这是什么？”五条悟瞧着花花绿绿的封皮上印着的《霸道总裁的契约情人》这个大标题，一时间被震撼住了，久久说不话来。
“噢，这是硝子借给我的。”柒随意地扫了一眼，并不将其当一回事，“她说最近这类小说很受欢迎，尤其在女生之间。”虽然她不感兴趣，但怎么说都是硝子推荐的，那看看也无妨，正好最近闲着无聊没事干就用来打发时间了。
“你要瞅瞅吗？”
“不要。”猫猫果断地拒绝。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真的会有人喜欢吗？现在的女生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假的吧。
五条悟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两指捏着书页迅速过了遍全文，天雷滚滚的狗血剧情，他感觉自己的六眼都被辣到了。
什么为了应付家中长辈所以找人假扮女友，你要是真的掌握实权，那群老头最多啰嗦两句，他们还敢强逼你去娶别人不成？而且女主还欠着你几千万没还呢，用这个来抵债你是扶贫办的吗？
最离谱的是最后居然还能打出he结局……
等会，he结局？
五条少主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尽管小说里的男主骚操作一堆还脑子有包，但并不代表这个剧情不能照进现实啊！男主的做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能够借鉴的。
毕竟他跟柒又不是什么普通人，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这合理吗？这很合理！
“你怎么了？”柒抓着一块饼干扔进自己嘴里，瞥了眼旁边那家伙不断变化的脸色，好歹是来做客的客人，便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
事实上，她并不觉得以对方那个非战斗状态下就经常短路的小脑瓜能思考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多半又是些无厘头的问题，待会他问起来就随意敷衍好了。
可是这一次，对方却沉默了很久很久。
“柒。”五条悟忽然换上仿佛高层那帮烂橘子全部死绝的严肃表情，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十分认真地呼唤了她的名字。
“恩？”被迫与人面对面，柒不得已放下去拿小饼干的手，递过去一个“有事就讲”的眼神。
这小傻瓜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再赚一笔外快？”他斟酌着说道，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这让少女也情不自禁地受到感染跟着他一起凝重，“钱多得能让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
柒大惊，啥玩意能让她一辈子不愁吃喝，遂谨慎地提问：“什么外快？”
——是杀人越货还是放火抄资本家？她都可以！
“咳。”可白发少年却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没有立马回话，看似在故意地吊人胃口。
然而他盯着眼前的女孩，胸膛里的心脏在怦怦乱跳，紧张得手心都快冒汗了，却还要强装一副轻松镇定的模样，几乎发挥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少女仰着头看他，一脸认真地倾听。
于是他平复好略微躁动的情绪，慢慢沉下心来。
“柒，你要不要试着来应聘……”五条悟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故作漫不经心地、实则在暗中盯紧她反应地开口道，“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夫人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