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向前三岔口
边旭打电话给陆骁,开场就是一顿批评:“你这师弟也太不懂事儿了,过年都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拜年。”
陆骁被村子里偶尔炸响的爆竹声折磨了两个晚上,中午被叔伯们拉去喝了大半斤高粱酒,这下子好不容易睡了一阵,又被电话里的声音吵的懵懵懂懂的,好半天才清醒了些,再次看了看手机确定是边旭,嘟囔着说:“大哥,你不好好在家过年,吵什么啊?”
“你在睡觉吧,东北过年这么无聊吗,大白天睡觉?”边旭不理陆骁的牢骚,带着戏谑的语气追问着。
“你过来试试,大中午的喝了半斤多的酒,不睡觉还能干啥?”
“出去赏雪啊,冷不冷?”
“到处都是雪,你来保证不冻死你”
“说正经的,你哪天回广州,我和几个师兄约了初七去刘老师家拜年,让我问问你在不在,要不要一起去?”边旭说。
陆骁听说去刘大庆老师家立刻想到了刘晓煜,已经几个月没有她的消息,他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她。他想她应该会在家过年吧,她的事情处理结束了吗,她现在的状态怎么样呢,如果见到他是会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如果不高兴那是不是他的离婚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呢,那是不是说明她还喜欢他,他该怎么办呢,能为了她离开现在的家庭吗?
“喂?喂?是你那信号不好吗,怎么不说话了呢?”
“啊?啊,在呢,我看看时间,应该可以吧。那个他们家都谁在啊,我要不要从东北带点儿什么特产过去?”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肯定还惦记人家闺女呢吧,还拐着弯问,过去我就告诉刘老师。”
“没有、没有,我是怕东西带少了。”陆骁做贼心虚的说着。
“行了,回头我帮你问就是了,那初七上午一起过去了。”边旭最后说。
陆骁和爸妈说了自己回去的时间,爸妈虽然有些不舍却善解人意的说陆骁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赶紧回去吧,家里都不错呢,见到就好了。爸妈的善良与宽容常常让陆骁赶到惭愧,再想到又没能将孙子带回来给他们,心中对小丽的怨艾又多了几分。
年初五小丽发了视频过来,说他们已经到了清迈,今天住在一家特别有名的四季酒店里,好像哪位明星就在那里举办的婚礼,陆骁本又一肚子的气,顾忌爸妈看出来,就尽快让孩子出境和爷爷奶奶聊上一会儿。所谓隔代亲应该是写进基因里的,老人家看到孩子就是眉开眼笑的,纵使孩子淘气的跑来跑去,老人家也会用活泼、壮实等理由解释过去。
陆骁离开东北直接飞到了长沙,他找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本想联系晓煜,想想又担心晓煜不理他,第二天去家里不自然,于是强压抑住心里的焦急独自吃了晚餐,然后他又在校园里逛了逛,这时间校园里的学生都回家过春节去了,因此非常寂静,一些偏僻的角落略微显得有些萧瑟。陆骁在校园里慢慢的散步,回想着再也回不去的校园生活,一段段美好的片段在脑中忽闪,间或的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当他想起杜杰时,眼圈又有些湿润了。边旭给他打了电话,确认他明天能够到长沙,他说可以,掩饰了已经到了的事实,他不想这个时候打扰边旭的假期也想自己静一静,毕竟春节是难得的家人团聚的时光。
一起去刘老师家的师兄有五人,陆骁拎着两盒东北海参,随在他们后面。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头发略微有些斑白,眉宇间带着慈爱的微笑,一边热情的招呼大家进屋一边喊:“大庆,学生们来了。”陆骁跟着几位师兄一起亲切的喊了声“师母新年好!”
刘大庆原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待学生们进来他站起身微笑着回应着学生们的拜年,“你们也新年好,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刘大庆又将身边的电暖气转向几个刚坐下来的学生,他身后探头探脑的伸出一个小脑袋,刘大庆慈爱的笑了笑把小孩子搂过来哄道:“快给叔叔们拜年啊,应该怎么说?”
小孩子有些羞涩的站在刘大庆的膝盖前,乖巧的说:“新年好!”大家看到这乖巧可爱的小男孩都很欣喜,争着逗他几句。
这时内屋的门开了,陆骁抬头惊讶的看到出来的正式刘晓煜,这时晓煜也刚好看到了他,俩人对视的刹那都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师妹也在家呢,太好了,这家伙还打听…”边旭说到一半的时候感受到了陆骁投过来的“凶狠”的目光,然后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咽进了喉咙里。晓煜和几位师兄们互相拜年,然后自然的走近陆骁身旁,带着关心的问陆骁说:“今天到的吗?”
陆骁犹豫了一下,本想回答是昨天到的,又觉得旁边的边旭听到了一定会责怪他,他就含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回问晓煜:“在长沙过的年吗?”这次轮到晓煜“嗯”了一声,然后晓煜补充道:“你呢?”陆骁看着晓煜,压抑着声音里的亲切回答说:“我回东北了,从东北直接过来了。”
“晓煜啊,这么多师兄过来,你就别去姑姑家了,改天再去吧,帮你妈妈煮煮饭?”刘大庆对晓煜说。
“好啊,那我去买菜吧。”晓煜得这样爽快让刘大庆有些吃惊,他知道女儿这段时间心情并不是很好,不愿意和外人接触,原本就是为了避开人才要去姑姑家的,怎奈女人收拾起自己的衣服和容貌来很难控制时间,这还没出门客人就已经进屋了。
“我帮你去拎菜吧。”陆骁急忙道。旁边一个不谙事的师兄以为要去帮忙,也抬手要表现一下,一个“我”字刚出口,边旭的眼色已经到了,那师兄急忙改口说“我要吃粉蒸肉。”他的语调转换让不明所以的人以为是一种幽默,清楚的人也觉得很是有趣,于是一起笑了起来。
“小沈和我们晓煜上学时候就熟悉是吧,上次在武汉吃完饭我依稀想起来了,他表姐琳琳好像跟我提过你,一起去上她的课是吧?”刘大庆笑着问。陆骁有些局促不安,像是小偷被人道破了真相一般。
“爸,以前陆骁跟我都是一个协会的,帮了我很多忙的,当然这还不都是念在你是他老师的面子上,对不对陆骁?”晓煜抢过话来替陆骁解围。
陆骁看着晓煜和爸爸撒娇也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急忙回应说“当然、当然,我们是相互学习、互相帮助,她帮我补习高等数学,我给她干点儿杂活儿。”陆骁惊讶于自己这几句说的还是挺顺溜的。
“她给你补习高等数学?那你就完蛋喽,这丫头啊,更像她妈,没怎么遗传到我学数学的天赋啊。”刘大庆半可惜半爱怜的说着。
“行啦,爸,大过年的在家数落学生还上瘾了,明年大家都别来看他了。”晓煜边说边走过去帮爸爸揉了揉肩膀。
刘大庆舒服的微笑着,抬起手抚了抚眼镜,投降一般的说道:“好好好,不说你们啦,都这么大了还怕羞呐。”
“我去买菜啦,点点继续帮外公按摩好不好?”晓煜对小朋友微笑着说。
乖巧的点点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好的,妈妈。”
“点点真乖,陆骁同学帮我干杂活儿去吧。”晓煜大方的点名,陆骁也应景的接了声:“好嘞。”然后在另外几个人的起哄声中窜出了门。
俩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行人寥寥,有时刮起一阵风,吹得落叶在水泥地面上沙沙的响。
“回来学校有没有哪里特别想去的地方?宿舍或者食堂?不过好像都只能到楼下,放假呢没开门。”晓煜扭过头,发现陆骁好像盯着她许久了。
“操场吧。”
“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像是约架呢。”晓煜调侃说。
“就是啊,操场单挑,有胆子吗?”陆骁挑衅的问,边说还用食指笔画着“你过来”的手势。
“切,在我的地盘还敢这样撒野,你可知道我一声唿哨就会有千军万马来相救的,”还没等说完自己就嗤嗤的笑了起来,“咱俩好傻啊。”
陆骁也跟着笑,“你幼稚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吧。”
操场上没有人,跑道空空的环绕着,中间的球场草坪泛着枯黄。陆骁和晓煜走到看台上,从这里能看到操场的全貌,陆骁想起了那年的那个雪天,他和晓煜说:“你还记得那年下过一场大雪吗?”
“记得啊,那年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我记忆中长沙都没那样下过。咋啦,想起初恋了?”
“是初恋们,你呢,初恋在哪,不会是操场上陪你聊天呢吧?”
“一边儿去,你还挺自恋的啊。”
“怎么样,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陆骁看着操场,声音变得温柔。
“嗯,结束了。”晓煜回答他。
“分了?”陆骁确认似的补充问了一句。
“离婚手续办完了”
“那你还好吧?”
“十万个为什么啊你?!我挺好的,开始觉得挺失落的,自己选择的婚姻生活又要自己去否定它,让父母和孩子都要一起接受这现实还是挺难的。”
“不过你还是挺有勇气的。”
“我也是不想在凑合了,我爸妈最后也支持我的选择,有些感情不一定是随着时间逐步加深的。”
“点点能接受吗?”
晓煜有些迟疑,似鼓起了勇气的说:“还好,我跟他讲爸爸妈妈要分开,以后也经常会让爸爸来看他。多少对他都会有些影响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想将就的婚姻对他的影响可能会更不好,索性就一起化长痛为短痛吧。”
陆骁有些沉默,因为他对她的话辨别不出来有无道理,也不想再讨论这个残酷的命题了。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平静一段吧,再凭着自己的才华与美貌找个如意郎君呗。”
“呦喂,你还迷之自信呢,你看我还如意吗?”
“哦?沈总是要享齐人之福吗?”
陆骁略微有些脸红,他原本只是想插科打诨的将俩人聊天的氛围再次活络起来,没想到一步踏进俩人相处的雷区了,好在晓煜显得自然,他才尽快恢复常态,说:“我是告诉你像我这样的千年才出一个,想找你就得慢慢等啦。”
“想不到你还是个千年狐妖啊,信不信我把你变回原形?”晓煜抿嘴笑着。
“哎呀,我的尾巴露出来了,哎呀,我的耳朵,法师饶命,我要不行了。”
“行了你,戏精上身。”
俩人慢悠悠的逛过校园的几条小路,又去市场买了些青菜才回去。冬天的校园显得有些萧瑟,风吹过,翩翩残叶飞扬,俩人边走边说笑,心中的暖意驱掉了周遭的寒冷。回到家里刘大庆正在几个学生的陪同下热火朝天的打着麻将,陆骁换了鞋子抬头正和边旭饱含深意的眼神对上了,陆骁有些心虚的问他为什么没有上场,边旭装作不在意的说自己打得太好遭人妒忌。
旁边一师兄拆台道:“他那速度,出牌比出图都慢,等他打完一圈都到元宵节了。”
大家哄笑。
晚上大家都喝了酒,看刘大庆有些累了,师兄弟几个就各自道别都散了。边旭邀请陆骁继续喝点儿,陆骁说明早要赶早班火车回广州不喝了。
见了晓煜后的陆骁心里更像一团乱麻,他觉得晓煜够勇敢果断,不愿意将就,而此刻的自己不也是在将就之中吗,从国外回来的日子,总是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放弃这并不幸福的生活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觉得心底一阵虚空,离开家读书以后,爸妈那个家已经不能再算成自己的家,他和小丽的家虽然自己常住的不久,但毕竟是他在外面工作时心心念念的家,他的心锚抛在了那里,如今想到要起锚却升起了“何处是吾乡”的孤寂感。
辗转中陆骁想假如那年他能去武汉,现在会不会和晓煜在一起,他们能幸福吗,如果现在他和小丽分开了,他们能最后走到一起吗?他的内心还是犹豫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过去的他们了,纵使过去的他们也没能走到一起,现在他面对晓煜温柔、开朗深处的那份对生活清晰的态度既是羡慕又有些压力。
他感受到自己的犹豫,甚至有些懦弱,他有些懊恼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不如向前冲一把,管它什么流言蜚语,管它什么家庭责任,我自己的日子就要自己去做主。“嗯,想好了,回去就跟小丽摊牌。”他这样想着,本以为事情想清楚了,但依旧反反复复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迷糊着有了睡意。
在回广州的高铁上,陆骁想到昨晚的决定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真的要摊牌吗,如果这样爸妈知道了会怎样,血压扛得住这种打击吗,孩子怎么办,会恨自己吗,他又开始纠结了。
车还没到广州,小丽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陆骁先是一惊,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有些心虚得不敢接电话。电话响了一阵,陆骁终于拿起来说了句“喂”。
电话那边的小丽声音中带着焦急无助的哭泣声,听到陆骁的声音,她泣声道:“你在哪啊,爸病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快来啊。”
陆骁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忙问道:“你们在哪?”
“我们在机场呢,白云机场。”
“爸现在怎么样了,医生到了吗?”
“到了,在抢救呢。”
“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到站了,这就到机场来,你让妈看好孩子,你跟着爸。”陆骁拿下了自己的行李早早站到了车门处。
陆骁一路狂奔赶往机场,路上又接到电话救护车正在送岳父到市区的医院,问清楚哪家医院后他又叫司机调整目的地。到了急诊室门口看到小丽,小丽又害怕又委屈的抱着他哭,医生告诉他们岳父是脑淤血,机场的救援还算及时,生命危险应该不会有,现在要马上做手术。陆骁稳定了一下小丽的情绪,又急忙去办理了入院的相关手续,过程中给岳母打了电话,确认她和孩子也在来医院的路上。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显示着里面正在紧张的抢救病人,小丽镇定了许多。陆骁问她事情的经过,她踌躇的说:“在泰国返回的时候孩子突然间不见了,爸妈和我都吓坏了,找了半个小时,后来报了警,最后在一家玩具商店里找到了,当时爸情绪有些激动,在飞机上说有些头晕,睡了一路,下了飞机没走几步就倒下了。”
“太危险了,还好是下飞机后发病,如果在飞机上就更麻烦了。”
“以前也没听爸说血压高,怎么会…”
“孩子怎么会自己跑了呢?”
“这几天他经常和王伯伯的小孙女一起玩,去机场的时候也和他们坐的一部车,都以为他和王伯伯一家在一起。”
陆骁有些不高兴,但想想这个时候的小丽已经很紧张了,自己也只好把情绪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