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贺猗最终还是意料之中地住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情况比较严重,需要先留院观察72小时,临走前还不忘教育了他一番,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一张嘴只知道胡吃海塞,硬是把自己吃进了医院。
贺猗这会儿挂着吊瓶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堪比墙纸,张媛丽送走了医生后,关上了房门。
她转身在床边坐下,拿了一个热水袋垫在他挂着点滴的手心下,哭丧着一张脸道:“你前年倒是闹过一回过敏,不过之后好了不少,吃了几回虾也没事儿,谁知道这次情况那么突然,今晚上你难受怎么不知道说一声,满桌子河鲜,你也下得去嘴。”
贺猗闭着眼没说话,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是真的,但是过敏过成这个样子他是真不知道。
不然他打死也不会下嘴的,到头来让傅狗开心了,他可难受了。
张媛丽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你要是不舒服就睡会儿,现在都快夜里了。”
“嗯。”贺猗勉强应了一声,现在身上已经有些发热,他捂在被子里实在有些难受,哑声道:“媛丽姐,能不能……开一下窗。”
张媛丽又连忙跑去开窗,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张媛丽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看……那是不是傅狗的车啊?”
他们在住院部的五楼,楼底下就是停车场地,现在那么晚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傅狗,但即便是,他也半点儿不想见他。
“别管,把门关了,我想睡觉。”
他把被子往头上一扯,就溜了进去,剩下一只手留在被子外,张媛丽哦了一声,连忙转过去锁门。
谁知道五分钟不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走了过来,间或还带着护士的劝阻声。
张媛丽不太能确定傅时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他们的门确实响了,外面还正好响起了傅时靖的声音,“贺猗,我知道你在这里,把门开开。”
“先生,这里病人都在休息,您不能这样……”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张媛丽还站在原地出神,就听见床上贺猗压着火气操了一声,坐起了身子。
“哎,你别下床啊!”
张媛丽连忙上前要拦着贺猗,“他要是闹,一会儿医院会有保安把人拉走的……”
最终,贺猗还是开了门,门外果不其然站着傅时靖,还顺带了一个杨栖池。
他没打算让傅时靖进去,为了避免打扰其余病人休息,张媛丽帮他提着吊瓶,几个人直接去了医院楼道里站着。
傅时靖听见这事儿的时候,刚到别墅区,连衣服都还没脱,就让司机掉了头去了医院。
贺猗不能吃河鲜他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会儿人出事了,本质上跟他脱不开关系,他怎么也得来看一眼。
只是真到了眼前了,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贺猗这会儿穿的很少,就只穿着一件病号服,露出来的大半肩颈清减苍白,泛青的手背上血管突兀着,还扎着针。
他从来都不知道贺猗那么瘦,毕竟怎么说也是一米八七的个子,站这儿被冷风一吹,倒真跟个纸片人一样摇摇欲坠。
“你现在怎么样?好些了么?医生怎么说的?”
他一出口,本来就凝滞的气氛瞬间更令人窒息了,贺猗心里本来就压着火,大半夜被人闹到医院从床上祸祸下来,更是气的怒火中烧。
要不是顾忌着医院有病患,他身上这会儿没力气,他还真想一脚踹傅狗身上,让他也住一住医院病房。
“没事,谢谢傅总关心,我觉得我还行,不会耽搁剧组进程,就不劳烦您特地来看我了。”
他不满一个人时,说话本来就夹枪带棒的,要是换了原著贱受,这会儿看见傅狗来看他,怕是已经感激涕零地跪地上,就差谢主隆恩了。
果然,傅时靖皱起了眉头,“我这次来,是想向你道歉的,不是来催你命的,贺先生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贺猗站直了身子,抬了抬下巴逼视他,“傅时靖,我知道你现在还因为那事儿恨着我,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但是现在是晚上,还是医院,您要想吵架,我建议您白天来。”
傅时靖本来就没打算跟他吵架,他是平心静气想要来跟贺猗道歉的,谁知道这会儿贺猗又旧事重提?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隐私被人在公共场合公然曝光了一样,他瞬间一恼,压低了声音沉声道:“贺猗,你别不知好歹。”
“怎么就成我不知好歹了?”贺猗被他气笑了,“合着好意不领就叫不知好歹了,可我也没看见傅总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的好意啊?”
“你……”
“你什么你?”贺猗不耐烦了,“早知道傅总肺管子那么容易被人戳到,我还真就不会主动去戳,就怕哪天惹傅总生了气被不明不白的弄死了,我连个申冤的地儿都没有!”
说到这里,不光傅时靖脸色难看至极,连一旁的杨栖池也听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正色道:“贺先生,今晚的事其实是我不对,那菜是我点的,地方也是我定的,跟傅先生没关系,你就不必怪……”
“我哪里怪他了?”贺猗笑了,“我哪儿敢。”
“贺先生。”杨栖池似乎生气了,“今晚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你的住院疗养费包括精神损失费我会一并支付,但是这件事跟傅总他真的没关系,您要怪就怪我,请不要对着傅总……”
“够了!”
傅时靖忽然压着火气低吼了一句,杨栖池瞬间噤了声,他忐忑不安地转过头,就见傅时靖一把拽住他胳膊转过了身,冷冷丢下一句话,“他要是想怪着就让他怪着,这种心胸狭窄没脸没皮的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
闻言,贺猗手指猛地紧攥住,只是还没等着他出声,身旁的张媛丽忽然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傅时靖,扬手一巴掌直接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楼道里,落在所有人耳中显得尤为清晰。
“媛丽姐?!”
“你疯了?!”
贺猗当即愣住,趁着杨栖池上来推人之前,就把张媛丽一把给拉了回来。
张媛丽似乎还不解气,指着傅时靖就开始唾口大骂道:“傅总,叫您一声傅总,老娘还真他妈抬举你了,您也不看看您是个什么品种的癞蛤蟆,你凭什么说我们家小猗?是,是他一开始主动招惹的你,那你狠下心把他打一顿拖出去,或者报警威胁他离你远点儿,他能扒着你不放吗?现如今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甚至差点儿要了他的命!我说你踢了也就踢了,你还有脸回头说他?他是活该,可你就没错吗?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你要诚心避着他躲着他点儿,至于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的?一边把人吊着一边跟其他人不清不楚,您知道您这叫什么吗?您这不是渣,说您是渣男都他妈侮辱渣男了,您这是贱!”
今夜注定无眠,夜间下了雨,冷风呼呼地浸湿了楼道里陈旧剥离的墙皮,出乎意料的,傅时靖并没有发脾气,而是一言不发地带着杨栖池离开了。
剩下贺猗和张媛丽回了病房。
楼道里回响声很大,不过大概是医院病房的隔离做的很好,这会儿没一个人出来看戏。
反倒是张媛丽,刚才还气势汹汹一副谁惹老娘跟谁拼了的样子,一关上门后,腿软的连站都站不稳。
贺猗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有些好笑道:“刚才不是挺强悍的么?这会儿怎么就知道怕了?”
张媛丽一言难尽,拿着他吊瓶挂在了墙上,等他回了床后,自己则找了只椅子坐下,忽然就没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唉,姐姐,你哭什么?”
贺猗从旁抽纸连忙塞了过去,张媛丽抽泣了一会儿,没忍住委屈道:“你说,咱俩在一起好歹也十多年了吧,我什么人你能不清楚么,我……”
“我知道。”贺猗不会安慰人,但还是尽其所能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他不知道,当初看书的时候甚至还觉得张媛丽这个角色不怎么讨人喜欢,只是谁知道等着身临其中之后,那种一个人落难全世界唾弃你,却怎么还有个人会愿意拉你一把帮你一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奢侈和美好的。
不管那个人是你的亲人、爱人、闺蜜还是朋友,总而言之,当你真正拥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为你付出的人时,你的人生总不至于活得那么失败。
“可是。”张媛丽吸了吸鼻子,哭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别的经纪人都知道替自家艺人着想,可我今天尽给你闯祸了,我,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打傅狗的,就是一时火气,没有忍住……”
“行了,你怕什么?打就打了,权当出气了,难不成你还想去找傅狗,让他打你一顿?”
“那……”张媛丽好像还真这么考虑了一会儿,“那,他有打过女人么?”
原著里渣攻动手能力很强,至少打贱受打的很顺手,但是打女人,这估计是个男人都干不出来吧。
“你想多了,他要是真想打你,走之前你命都没了。”
“真的?”
“真的。”贺猗安慰她,“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后悔,我们合同也签了,他要是突然想换了我,那就得赔付违约金,反正最终亏的也不是我们,不是么?”
一路回了海苑后,杨栖池的心就没怎么平静过,可他不敢多说,怕惹了傅时靖生气。
伺候人脱了外套后,他又吩咐管家阿姨拿了医疗箱过来,替傅时靖擦伤口。
那半边脸上到现在还红着,伤口擦破了点儿皮,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杨栖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拿着棉签沾了碘酒替傅时靖小心翼翼地擦着,忍不住道:“这女人真是疯了,下那么重的手,你怎么能忍得了,我一会儿打电话让李医生过来看看,小心染了狂犬病。”
傅时靖并未说话,只是任由杨栖池处理着伤口,等到他处理完了,准备收拾药箱时,就意外瞥见傅时靖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时,时靖?”他一惊,愣在了当场。
傅时靖伸手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知道贺猗吃河鲜会过敏的事情?”
杨栖池脸上血色尽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拉着我去片场的人是你,打着杨阿姨的名号喊人去吃饭的是你,打电话定下饭菜的人也是你,然而临到头,却都成了我的错……”
傅时靖看着他勾了勾唇角,神色有些玩味,“杨公子,这些女人擅长玩弄的把戏,怎么到了你这个男人这里,反而变得那么得心应手了?”
杨栖池哑然,“你这意思是我是故意的?”
傅时靖转过头去冷笑一声,并未回复他。
杨栖池却怒了,将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到了地上,“傅时靖,我承认我不喜欢你和贺猗走近,但是我总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去害他吧?过敏这事非同小可,严重了可是要出人命的,我是真不知道他会过敏才喊他去吃饭的,更何况……”
见傅时靖不理会他,他眼里泪水一晃,蹲下身扶住了他膝盖,柔声道:“更何况我做这些事,你不都默认了么?不然你今天为什么不拆了我的台,还反过来配合我替我打掩护?如果你不是还恨着他,要不然就是心里还有他!不然为什么一回来你就急着往医院赶,你……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傅时靖一把抓住往床上扔了上去,下巴突兀地被人一把掐住,杨栖池疼的泪水瞬间就掉了下来,头顶上傅时靖却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你是真蠢还是单纯犯贱?他要是出了事你知道这账会算到谁头上么?我告诉你,我是不怕事,但是跟人命二字有关的,我姓傅的还真担不起,你要是真看不过他,就光明正大跟他撕破脸对着干,别背地里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跟阴沟的老鼠一样,看着着实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