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郝叔叔
关上洗手间的门,沐芙蓉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又缓缓把门推开一道缝,打量了一下周边形势,才敢走出来。
沐芙蓉并没有马上回宴会厅,一方面是因为她不确定那只癞hama是否还在附近蹲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实在觉得憋屈——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她一定会出手,更确切地说是出拳,教这只体表长满疙瘩的两栖动物学做人。
思来想去,沐芙蓉决定去楼层另一侧的露台上透透气。谁知,还没走到露台上,苏港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沐芙蓉接起电话:“喂,苏港。找我有事儿?”
苏港说:“是阮博士。我刚过去给他敬酒,他就问我你来了没有。我说来了,可他说一直没看见你。”
沐芙蓉没好气地说:“他当然看不见我。他老人家前排就坐,能看得见坐在后排旮旯里的人吗?”
“怎么,觉得不受重视了?”苏港调侃了一句,又说:“这不是你风格呀。你怎么也会挑剔座次了?”
沐芙蓉说:“哎,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再说,就算有这意思,我也没有挑剔的资格呀。其实,我非但不挑,反而很庆幸能被安排在coca这一桌。”
苏港不解问道:“那你这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儿。”
沐芙蓉不耐烦地说:“还不是那个什么宏远的魏总,耍了一出癞那啥扒脚面,吓不死也要恶心死你。这不,我暂时出来避一避。”
苏港皱眉:“我听说过这家伙,整个儿就是一贴狗皮膏药,要是给他粘上,甩也甩不掉。”顿了顿,又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沐芙蓉说:“那倒不用了。我过会儿就回去,上阮博士面前晃悠一圈,然后就伺机溜号。反正我已经吃饱喝足了。”
沐芙蓉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已经走到露台上,并没注意到露台的围栏边还站着两人。刚说到这儿,就听有人搭话:“你这是什么作风,吃饱喝足就想溜号?”
沐芙蓉定睛一看,认出又是秋江天和郝蕴和。心想这俩人黑灯瞎火地不知在密谋什么,连武从风都没带。心中暗道一声倒霉,沐芙蓉赶紧挂了电话,走上前去陪笑说道:“秋总、郝司长,我没打扰到您们谈话吧?”
郝蕴和故意板着脸,说:“呦,你这丫头也学会打官腔了。”
“我哪儿打官腔啦?”沐芙蓉满脸委屈,但还是乖乖地又叫了一声,“郝叔叔。”
其实,有了宴会司仪的介绍,郝蕴和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在沐芙蓉面前暴露了身份。但他还是坚持在称谓方面这么计较,这分明就是做给秋江天看的。加之刚才沐芙蓉和人起争执的时候,郝蕴和也是快马加鞭地过去给她解围,秋江天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郝蕴和的潜台词——沐芙蓉是我罩着的。
秋江天看破不说破,直到沐芙蓉走了,才问郝蕴和:“郝叔,看得出来,您对沐芙蓉很是维护啊。不知您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要说沐芙蓉和郝蕴和的相识,还得从大狗苗苗说起。
有一次,苗苗例行外出游历时带回来一只小猫。小猫浑身湿哒哒的,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沐芙蓉给小猫做了检查。发现它的左后腿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于是给它清理了伤口,做了包扎。
小猫在沐芙蓉家里养了两天伤,第三天,趁苗苗例行外出巡视的时候,也跟着跑出去了。
沐芙蓉本以为这就是只临时来家里养伤的流浪猫,稍微好一点就又出去追寻自由了。谁知又过了几天,傍晚时小猫又随着苗苗回来了。这一次,小猫的身上穿了个小马甲,马甲上缝了个口袋。沐芙蓉在马甲口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救了我的猫,还帮它包扎了伤口。”
沐芙蓉这才知道,原来小猫是有主人的。她招待小猫和苗苗一起吃了晚饭,也拿了张小纸条,写上“不客气。你的猫其实是我家苗苗(也就是我的狗)救的”,塞进小猫的马甲口袋,才放它离开。
次日傍晚,小猫又来了,口袋里是一张新的字条,上面写着:“那也请帮我谢谢苗苗。对了,我的猫名字叫做花妞。”
这一次,沐芙蓉回的字条上写着:“我替你谢过苗苗了。他好像很喜欢花妞。(顺便说一句,苗苗是个很严肃的狗狗,通常是不会和别的猫狗玩的。)”
自此,小猫花妞隔三差五就来拜访大狗苗苗,顺便充当猫主人和沐芙蓉之间的信使。沐芙蓉觉得很有趣,但也没太往心里去。直到有一天,花妞送来的字条上写着:“花妞经常去你家做客,可我从来都没见过苗苗。好想见见它啊。对了,姐姐,我也想见见你呢。(我猜你是个小姐姐,对吗?)”
真是个敏锐的孩子。沐芙蓉这样想着,看看花妞,又看看苗苗,问道:“你从来没亲自送过花妞回家吗?”
花妞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就喵喵叫着上来蹭沐芙蓉的裤腿,苗苗却无动于衷地板着一张狗脸。
沐芙蓉白了苗苗一眼,拿出纸笔开始写回信:“你家离运河广场远吗?不远的话本周六上午10点,咱们在运河广场的船工雕塑旁边碰面吧。”想了想,又补写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就让花妞捎个信,咱们另约时间地点。”
花妞第二天就捎了回信,上面写着:“没问题。接头暗号:你的猫又胖了。回答是:不,它不如你的狗胖。”
沐芙蓉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看肌肉虬结的大狗苗苗,把字条举在他鼻子前面,说道:“看看,你这么低调,都让人家误会你是个死肥宅了呢。周六不许出去乱逛,陪我去接头。”
带着好奇和一丝莫名的希冀,沐芙蓉不到10点就赶到运河广场。很快,她就看见船工雕塑下有一个大约十一二岁,怀里抱着一只花猫的小姑娘。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姑娘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
沐芙蓉牵着苗苗向小姑娘走去,小姑娘后面推轮椅的中年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沐芙蓉,便也推着轮椅迎了上来。
双方在相距差不多一米的地方同时停步,沐芙蓉蹲下身,看着小姑娘说出接头暗号:“你的猫又胖了。”
小姑娘也一本正经地对上了暗号:“不,它不如你的狗胖。”
大笑声中,推轮椅的男人对沐芙蓉伸出手,说道:“认识一下吧,我叫郝蕴和。”又指着小姑娘说:“这是我女儿,郝雨。”
沐芙蓉起身握住中年男人的手,说:“您好,郝先生!我叫沐芙蓉。”又指着苗苗对郝雨说,“你好,郝雨。这就是苗苗。”
苗苗很给面子地并没有摆出高冷范儿,而是走上前去嗅了嗅花妞,然后就蹲坐在轮椅旁,目光温柔地看着郝雨。
那天上午,三个人加一猫一狗玩得很开心。苗苗还破天荒地表演了捡球和接飞盘绝技。当然,球和飞盘都是郝雨准备的,因为在沐芙蓉的印象里,苗苗是不会对这些俗狗的游戏感兴趣的。
在与郝蕴和的交谈中,沐芙蓉也了解了一些郝雨的情况。小姑娘因为残疾无法行走,每天除了由保姆接送上下学,其他时间都闷在家里,性格也有些忧郁内向。直到收养了小猫花妞,才慢慢变得开朗一些。
流浪猫出身的花妞每晚依然要出去游荡,但早晨一定会回家陪郝雨一起吃早餐。前不久,花妞忽然失踪了好几天,郝雨又着急又伤心,以为小猫再也不会回来了。谁知,某天清晨,花妞再次出现在郝雨的窗前。
郝雨搂着失而复得的花妞,发现它左腿受伤,但是伤口被人处理包扎过了。显然小猫是被人救助了。庆幸感激之余,郝雨就写了张字条,试着让花妞去带给那个救了它的人。没想到花妞居然真的把字条带去了,而且还带来了回信。
“你是没见到小雨当时的样子,那高兴劲儿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郝蕴和的脸上也溢满了笑意,看着沐芙蓉道:“不瞒你说,我当时就想,给小雨回信的一定也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年龄应该和小雨差不多。”
沐芙蓉也笑了,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成年人做不出这么幼稚的事儿?”
郝蕴和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通常成年人的戒备心会比较重,对于匪夷所思的事比较难以接受。”
沐芙蓉说:“我记得《小王子》里有句话——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子,虽然,只有少数的人还记得。”
郝蕴和微微一怔,但随即又笑了:“你这是在标榜自己的记性很好喽。”
“是的。”沐芙蓉大言不惭地点头,又把话题转移到郝雨身上:“郝雨平时是不是同龄的玩伴不多?”
郝蕴和叹气,语气里充满愧疚:“是啊,这孩子敏感内向,我平时工作又忙,家里只有保姆照顾着,平常她连个能说悄悄话的朋友都没有。”
沐芙蓉感觉有点奇怪,聊了这么半天,怎么从来没听郝蕴和提起郝雨的妈妈?想来是另有隐情。她不便打听人家的隐私,于是故作轻松地说:“咱们去问问郝雨,如果她不嫌我太老,我有空了就来找她玩。”
郝蕴和大笑:“倚老卖老可还轮不上你这个小姑娘吧?”
沐芙蓉也笑了:“我可不是小姑娘了,年底就满26啦。”
“哦,失敬失敬,原来已经是位大姑娘啦。”郝蕴和特别在“大”字上加重了语气,但随即又说:“就算是大姑娘,在我面前也只有叫叔叔的份儿!”
听郝蕴和讲到这里,秋江天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这个‘叫叔叔’的梗是从这儿来的。”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沐芙蓉一脸诚恳地拒绝搭他的车,并且预言他一定会在前面红绿灯被堵住时的样子,不禁勾起唇角,说了一句:“那丫头貌似憨直,实则古灵精怪着呢!”
郝蕴和却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赤子之心未失,一如浑金璞玉,难得啊。”
秋江天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郝蕴和,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