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不会下蛋的公鸡
七月的天,白天长黑夜短,加上夜间过于炎热,连带着有不少人在天微微亮时便被热醒了过来,又去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好洗去那一身浓稠热汗。
好在他们来牡丹园的时候还早,加上那摊位是在前几天便已经租好的,现在直接过去便可。
而他们选择卖的是冰镇过的杏仁露和杏仁酪外加清爽可口的绿茶糕和绿茶酥,这些也基本是昨晚上半夜便做好的,为的就是防止早上有人过来买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赶得出来。
他们选的位置正处于不远处的紫薇花林旁,也正靠着一棵可以遮阳蔽暑的百年木樨花树下,加上进进出出的人有不少,而这摊位的价格也比其他地方的要贵上那么一天几文钱。
等将板车上拉来的一应桌椅板凳和煮好的杏仁酪等物搬下来,并趁着现在无人前来他们这处小摊子的时候。
何朝歌强忍着脸红羞涩的凑到了那正在将绿茶酥装盘,并在边上点缀几颗金黄桂花的刘语茶面前,道:“子川哥哥,那个你最近有空的话,可否能来我家一趟,因为我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只因她思来想去许久,唯一合适的人选也就只有已经成婚多年,却在一年前被休离回家的刘语茶身上。
“好说,不过可是何妹妹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并无,只是我家中最近暂住了一名来自远方的亲戚,不过因为他现在年纪还小,加上家中父母皆不在了,我就想着刘大哥能帮他讲解一些有关于男儿家的事,也省得他以后要是成婚后什么都不懂的拘谨。”还有今早上的尴尬,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是何妹妹不嫌弃的,等晚些同我回家一趟,正好我家中还有几本男德和男戒,想来也应该是极合适给那位弟弟的。”刘语茶脸上虽还带着少许笑意,可那瞳孔中却是一寸接着一寸黯淡了下去。
“那就麻烦子川哥哥了。”见她答应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变得黯淡下去的神色。
好在很快便有了第一个上门的客户,也使得他们开始忙碌了起来。
“给我来一碗杏仁露和一碟绿茶糕。”正当何朝歌在磨着杏仁粉时。
耳边处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润如三月清风拂过杨柳枝的声音,就连鼻间也飘来了一阵清幽好闻的清洌竹香。
“好的,还请客官稍等。”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眉眼弯弯,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脸来。
而这少年,不正是她先前捡到了玉佩并归还过去的少年吗。
“那便麻烦女君亲自送过来了。”今天身着一件月白朱纹交领长袍,头戴白玉点珠冠,其下垂落两条月白结花缨的宋谢临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巧的遇到她,连带着眼眸中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更多的应该是那心有痒意才对。
而他嘴里的那‘亲自’二字,更是咬得重中之重,更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等人衣袂纷飞如拂柳落到那最角落里的一张小木桌旁时,环视了周围一圈的何朝歌见着现在也没有多少客户,加上还有刘家兄妹二人在忙活,便用着乌木托盘端着那碗杏仁露走了过去。
“公子,你要的杏仁露来了。”
“那么不知何女君是打算先吃这碗杏仁露,还是先吃我。”少年的挑逗是大胆而青涩的,偏生两种不同的风情总能那么完美而合适的糅合在他的脸上。
“还请公子不要开此等玩笑才好。”何朝歌显然是经常听见这些荤话的,就连这面色都不曾改变过半分。
“这怎么可能是玩笑话呢,毕竟我那天可是看见了哦,何女君与我的大堂哥。”
并不认为她会拒绝的宋谢临端起放在木桌上的杏仁露小抿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和那扑面而来的杏仁奶香,果然最是令人着迷。
“公子想必是在说笑了,在下可从不曾识得公子的那位大堂哥,反倒是前边已经来了客人,恕在下先不奉陪。”何朝歌轻扯了扯凉薄的唇角,随即转身离开。
而这一次的宋谢临也没有再出声阻拦,毕竟他今日前来打算的是赏这满园百花。
不过虽说他不急,可怎么也得要在离开岭南的时候将这枝花给折下枝头,并置于鼻尖轻嗅一回才行。
只有如此,方才不负这岭南一行。
“何妹妹可是认识刚才的那位公子?”在她过来的时候,唇瓣轻咬,腰间还围着一条天青色小碎花围裙的刘语茶也走了过去。
“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反倒是子川哥哥即便在忙也不要忘了喝水,要不然你看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我这手上不是有点脏吗,便想着何妹妹能不能喂我喝点水,因为我妹妹现在在忙,我也不好在让她过来帮忙。”刘语茶担心她会拒绝,还将自己那沾了不少磨好的杏仁粉的手放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那子川哥哥你稍等一下。”即便何朝歌知道他对她抱有某种想法,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此生彻底同他划清界限。
若当真如此,那么对他而言,是否会有些过于残忍了,何况还是在现在一起合伙做生意,并找他帮忙的情况下。
当太阳日渐中移后,不但连那气温都像是煮沸了的茶水,就连有些冰都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何朝歌便给他舀了一碗杏仁露递到他嘴边,而后者也顺势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
许是因为天热,就连她今天穿的都是一件轻薄的浅青色绣石蒜花诃子襦裙,几绺墨发更调皮的往那山峦起伏处落下。连带着刘语茶在喝着杏仁露的时候,不知一眼饱了多少福气,可面上仍是不曾显示半分,唯那喝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现在天热了,加上这里的吃食还能卖许久,子川哥哥不如先到前面休息一下,不然我担心你要是不小心中暑了可怎么办。”见他喝完后,何朝歌方才拿出那未绣花样的纯白帕子为他擦拭脸上渗出的少许汗珠。
“嗯,那么等下就得麻烦何妹妹多累点了。”在她帕子上脸的那一刻,青年的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
可这温馨而暧昧的一幕不单单落入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刘玉香眼中,也落到了先前将刘语茶休弃回家的那位妻主同她的新欢眼中。
“哟,子川哥哥倒是好福气啊,这前脚才刚和妻主和离不久,这转眼间倒是好运气的又撘上了另一个女君,不过也不知道这女君知不知道你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今日同着陈嘉琪一起前来牡丹园游玩的玉莲儿见着他们那幅你侬我侬的画面时,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戳破了表面的假象。
“不过女君你可不要被刘语茶那温柔可人的性子给骗了,我可告诉你,这人惯会做表面功夫,可这内里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要不然怎么会染上那种生不出孩子的怪病。”毕竟在这个时代里,这男人要是生不出孩子的话,那完全就是犯了七出之罪里的大罪了。
很明显,在玉莲儿出现的那一刻,刘语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无一丝血色,就连身子也轻颤得同那冬日里,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枯黄叶子。
“我哥哥现在已经同陈女君和离了,即便他现在再嫁又同你们有什么关系,更值得你们指手画脚的,反倒是玉侧夫的男德是怎么学的,瞧着竟比一些乡野村夫们还要糟糕。”性子虽说迂腐了点的刘玉香却是个护犊子的主。
即便她在嫌弃这懦弱无能,又习惯逆来顺受的大哥又如何,可这些话也只能有她可以说,其他人配吗。
“即使我同子川已经和离了,可在如何也是夫妻一场,难不成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锦绣。”同考进了秀才的陈嘉琪显然也不喜欢她的这位小姑子,更何况此时还牵扯到了她的夫郎身上。
“我倒是觉得锦绣说话的态度并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这都已经是一纸和离断永生的二人了,难不成陈秀才还要去管自己前夫的家中事不成,若当真如此,未免有些过于心胸狭隘的小家子气了。”身为他们好友的何朝歌自然知道。
在刘语茶未曾同陈嘉琪和离的那些年里到底吃了多少苦,又遭遇了多少非人的磋磨。
而这些的导火线,皆是因为他生不出孩子为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