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困兽
胧一家子都是没有姓氏的。
追溯历史的话,魈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姓氏和名字,但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成了魈,也只认可这个救他脱离了苦海的神明为了保护他所赠予的名字。
荧的话,她自诞生起就叫这个名字,压根就不知道姓氏是个啥——但是为了在现代的东京生活方便,一家之主荧跟某位先生提了一下之后,借用了[钟]这个姓。
所以对外是钟荧,钟魈,钟胧。
不过熟悉的人都直接叫他们名字就是,而且他们也更习惯这样,如果突然叫钟荧,钟魈这个名字,反而反应不过来是在叫自己。
魈将夏油杰小朋友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粗略检查之后确定了只是皮外伤和暂时昏迷之后就没管了。
别看他们整天不着家工作狂人的样子,实际上无论是荧还是魈对自家女儿的交友对象以及对方的家庭背景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年幼的野生咒术师,掌握的术式还是很稀有的咒灵操术,能在东京活动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除了一部分运气,自然是有魈他们的插手干涉。
魈将女儿抱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小心的放到床上。他动作很轻的将女孩的袖子拉起来,露出一截已经开始青紫肿胀的手臂。
本来就已经骨折了,却不管不顾的继续战斗,完全当伤势不存在一样的胡来……
想起之前见到的岩结晶的碎片,显然就是为了固定手臂用的。魈叹口气,也不知道胧这性格像了谁——这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也经常在各种战斗中硬抗到身体都顶不住的程度。
一点也没反省过呢。
风将胧身上的灰尘带走了,魈点了点女儿心口位置,一点莹绿亮起,随后,一张熟悉的夜叉傩面缓缓从她的心口浮起。
只是,比起最开始完整的模样,此刻的夜叉傩面好像被什么腐蚀性很强的东西侵蚀了一样,左下位置有三分之一变成了黑灰色,破破烂烂的。
魈的指尖凝聚出和风元素里截然不同的力量——这是仙力,他凝视着那张消耗异常的面具,开始小心的修补起来。
精纯的仙力被凝结成细腻的线,重新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纹路,天色自成,上面破碎的地方也渐渐被仙力填满,重新恢复完整。
魈散去了手上的仙力,面具缓缓隐入胧的心口。他面色带着些许凝重,情况又开始恶化起来了,胧只是动用了一点力量,侵蚀速度却增加了。
抬手将女孩的额发理顺,魈的动作极其温柔。
“对不起,胧。”
如果不是他,胧本不需要承受这些的。
‘……’意识在一片黑白混杂的空间中飘荡着,胧意识到自己是昏迷了。她对这片空间很熟悉,是业障和她的意志交融的地方,看起来在彼此侵蚀,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稳定状态。
黑色是业障,白色是她。自有记忆起,这片空间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样子。钟离先生说,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以幼儿之身保持理智,没有被业障完全吞噬。
她在其中沉沉浮浮,觉得意识逐渐模糊。
而就是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说:对不起。
胧一下子就清醒了。
“……爸爸?”她抬手,小小的手立马被魈握在了手心。
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眉眼温和。“我在。”
“……恩,最喜欢爸爸了。”她没问那句对不起是为什么,而是展露笑颜道。“爸爸今天看到了吗?我超勇敢的!”
虽然手很痛,身上也很痛,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没有哭,也没有退缩,而是选择去战斗。
魈的声音都温柔起来了。“看到了,小胧很勇敢。”手指收紧,他握紧了手里那只小小的手——触感柔软又温暖。
或许天下父母大抵如此,在承认人父人母之前,都觉得小孩子还是要乖巧懂事,听话坚强的好。
但是真的有了孩子,看着那出生时小小的一团逐渐长大,柔软的跟面团似的女孩跌跌撞撞的跟在自己身后,慢慢的能跑会跳。
又怎么舍得她受伤害,委屈自己?
魈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他不善言辞,也就不知道该如何述说。于是最后,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胧的头,赞许道。
“做得很好。”
胧睁大眼眸,被夸了!
被爸爸夸了!
如果花朵能够具现化,估计整个房间都要被代表了女孩子开心心情的花填满了。
“杰呢?杰没有受伤吧?”胧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竹马。有爸爸出手肯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是之前受的伤严重吗?
“他没事,在外面休息。”魈安慰道。“你也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妈妈等一下就回来了,到时候陪你一起睡?”
他这样一说,胧顿时就感觉疲惫和困意一起涌了上来。她抓着父亲的手嘀嘀咕咕:“那你记得要给杰盖被子……”
说着说着,她闭上了眼睛,气息均匀起来。
魈给她盖好被子,将压着的头发整理好,凝视了女儿的睡颜一会儿,他才起身出去了。
恰好这时,荧也提着人回来了。
一手小心的把云雀恭弥放在空着沙发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把面容超龄的少年丢到了一边。荧看向正好走出房间的爱人:“小胧的状态怎么样?”
“姑且还在稳定的范围内。”魈回答道,“不用担心。”
略显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正在挠头的黑发少年身上,魈不太喜欢这个伤害了女儿的人出现在自己家里。
但是看起来……少年脸上还有身上都是锋锐的剑气切割出来的伤口,不致命,但是看起来很痛的样子,肌肉在不自觉地收缩抽搐。
荧已经好好的教训过了啊……
某方面来说,对人类很宽容的仙人想,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魈相信自己的爱人会把对方带回家,一定有她的原因。
“唔那就好……”荧微笑道。“我还在苦恼,要是小胧有什么事的话,你要怎么以死谢罪呢。”她看向了黑发的少年。
少年挠头的手一顿,然后放下:“说的真可怕啊,所以要杀掉我吗?”
黑色碎发的缝隙之间,那一双眼睛恍若森林深处染了翠色的深沉幽潭。死气沉沉一片,毫无活力。
他盯着荧,舌头伸出来舔了下嘴唇。
“可以啊,反正我这种人活着和死了都没有区别。”又一次的,他这样说道。
是真话。
毫无求胜的欲望,却又偏偏活着,没有死去的勇气。
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应该如同角落的杂草一般毫不起眼……
荧微微皱眉,突然抬手,猝不及防的一个脑崩落到了少年头上:“说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是荧,你的名字呢?”
头上那一记不痛不痒,但是却把少年弹出了刚才那种不妙的状态。他哈了一声,觉得这人真怪,敌人的名字这种东西根本无所谓吧?
但是既然她想知道,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禅院甚尔。”
“年纪呢?”
“十六。”
“为什么要袭击孩子们?”
“当然是为了钱。拿钱办事而已。”
“哦。那你现在任务失败了,而且被俘虏了,作为俘虏,就好好待在这里等着我家小胧醒来再确定你之后的处罚吧。”
荧双手环抱道。
“对了,在那之前,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吧,说起来家里有一段时间没有大扫除了。”
禅院甚尔:……?
他缓缓的敲出了问号?
而荧已经开始安排下一步了。
“魈,我记得冰箱里也没多少食物了,我们一起去买点吧?今晚就让我来大展身手一番吧!要好好答谢森美奈他们对小胧的关照呢!”
森美奈,全名夏油森美奈,是夏油杰他的母亲。
另外,夏油爸爸叫玄一郎,夏油玄一郎。
魈自然没有意见,他已经主动地去拿上了钱包,然后去替妻子准备外出要穿的衣服了。路过禅院甚尔,他又想起一件事。
“窗户边上的麻烦浇一下水,谢谢。”
禅院甚尔觉得就离谱,等等,你们就真的丢下他这么个危险人物跟这群小鬼在一起?不担心他拐了小孩就跑??
然后他就看着这对夫妻两个迅速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亲亲密密的携手出门了。
直到玄关处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声,他都没反应过来。
真走了?
他撑手从地上站起来,往旁边一看,云雀的崽子正沉沉昏睡中,毫不设防。再一看另一边,凶巴巴的野生的年幼咒术师也是处于无防备状态,而且似乎因为是熟悉的环境,他紧皱的眉头还放松下来了。
而敏锐的五感也能感知到,另一边的房间里还有个小女孩的气息。
毫无疑问,屋子里三个小孩都处于无保护状态,如果他真想做什么,轻而易举。
禅院甚尔陷入了沉思…他刚才想的是不是,真想做什么?这样的想法?习惯了流浪的少年不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软弱的想法,他无声的哂笑了一下,也要跟着离开。
咔——
门被锁了。
禅院甚尔神色一紧,去翻窗户。
无形的结界展开,无论是门窗开始通风口,现在都禁止通行。禅院甚尔飞快的把所有通往外界的出口都试探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困在这个房子里了。
而且——三个小孩身上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结界,他根本无法靠近一米以内!
难怪那么放心!
不知为何真的提起了水壶给花浇水的禅院甚尔望着外面的景色,情绪有些低迷,但是如果是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也是他难得的一种放松姿态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尚且不存在那种人。
所以荧和魈回来的时候,两人自然以为是禅院甚尔逃跑未遂心情不好。
“别生气啦,留下来又不会欺负你。”荧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袋子。“今晚寿喜锅,有什么忌口的吗?对了,麻烦甚尔你去看看小胧醒了没。”
理所当然的指使。
禅院甚尔丢下水壶,转身朝着那扇贴了粉色小熊贴纸的门走去。
他能感受到背后存在感很强的一道目光——来自于那个女孩的父亲。但是最后对方还是一言不发,任由他走进了女孩的房间。
魈提着食材跟妻子进了厨房。
“要杏仁豆腐。”
他安静的说道。
荧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
“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