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幸运，还是不幸？
从风吹雪这里得到了天魔解体大法之后，他便离开了。
未明下山的第十年，中原正道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消失了三年的他，终于重出江湖，一人一剑，声称要覆灭所有正道门派。
他也的确做到了。
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门派，全都遭到了血洗，尤其是真武道，连三清殿都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除了些实在接触不到真武道下属产业的外门弟子，其他人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那些不惹事的门派，吓得瑟瑟发抖，个个紧闭宗门，生怕被这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头盯上。
所谓的江湖斗争，完全不存在了。
也是，连门派都没了，还能斗个啥呢？
东方未明这四个字，很快便在坊间开始流传，百姓终日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却从未思考过，那魔头手上，可曾沾染过无辜百姓的鲜血。
然后，连着数年未曾收过未明书信的风吹雪，也终于收到了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看完了信件，将最后一封信，郑重的放在了木盒里，风吹雪将木盒埋在了多年前，便已经挖好的坟墓中。
他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庭院中的桃树。
繁花从离开枝叶，到落在地面，飘落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一刹那，却贯穿了抽芽到结苞，最后开花的过程。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可以这样的短暂。
风吹雪再次拿起当年的那根桃枝，下了桃花山，直奔曾经挂过他爹娘人头的河阳城而去。
因为，她想要帮自己的徒儿，完成他最后一个心愿。
“师父，等我神功大成，我会让那些祸乱人间的正道门派全部覆灭。到时候，我希望师父能为民除害，当着天下百姓的面……”
“杀了我！”
……
在河阳成本百姓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中，风吹雪进入了河阳城，见到了东方未明。
此刻他一身是血的站在市集道路中央，脚边是数不清的尸体。
风吹雪知道，这些尸体，都跟正道中人秘密经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产业有关。
但此刻，人们只愿意相信东方未明杀了人，没有人真正愿意了解他做这件事情的初衷。
“呵呵呵……这年头，什么臭鱼烂虾都敢替天行道。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你有这个本事吗？”
东方未明的眼神渐渐明亮，站起了身子。
师父，原谅我对你的不敬。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天龙教那一战，所有正道门派，都对下面的弟子，下达了封口令。
谁要是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杀无赦。
所以天下百姓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比东方未明还要年轻的小丫头，就是东方未明的师父。
只是她说，她能杀了东方未明，替天行道，所以大家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风吹雪请了进来。
“总要试一试的。”
风吹雪拿起了手中的桃枝，东方未明也提起了手中的剑。
两个人冲向了彼此，各种各样的杀招，好像成了唯一可以墨写此情此景的意境。
那一战惊天动地，足足打了一天一夜，城中所有百姓，都紧张的看着两人的战斗，惊叹风吹雪的强大，又担忧她会落败。
一旦这般强者也落败，还有谁能跟这种祸世魔头一战呢？
终于，风吹雪的桃枝，刺穿了东方未明的要害。
风吹雪刻意压低了自己的修为，上演了一场侥幸获胜的戏码，烘托这一战胜得不容易。
所有百姓终于松了口气。
结束了，这个魔头终于要死了。
他们纷纷围上去，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可风吹雪却只是背起了奄奄一息的东方未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离开了河阳城。
“他修的功法有剧毒，沾之则死，大家不要跟上来，我去处理尸体。”
风吹雪按照东方未明当初留给自己的台词，骗过了城中百姓，将他背回了桃花山。
回山的路虽然遥远，但并不显得漫长。
未明趴在任平生的背上，闭着双眼，任由夜风吹拂他的发丝脸庞。
那一瞬间，他似乎并不是什么祸世魔头，只是当初风吹雪带回桃花山的狗蛋。
“到了？”
“嗯。”
狗蛋轻咳两声，仰头望着眼前的山。
即便是夜晚，这里也不显得凄寒，反而月光将山蒙上一层柔美的纱，一切澄明静好。
回到了庭院，狗蛋坐在树下，倚靠在任平生的怀中，望着花开花落，仿佛是一种轮回。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桃花还是那个桃花，可不知怎么，却总让狗蛋觉得，这已非故地。
“师父，谢谢你包容了我这么久。其实……最后一次找你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会对我彻底失望，我会一人孤独离开……”
狗蛋的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是最后留下的那个人。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却被风吹雪轻轻攥在掌心。
“那是一种幸福，一种必须要在不幸中，承担、提炼的幸福。”
“如果是一种幸福，那你的眼泪算什么？”
“不知道。”
风吹雪轻轻擦了擦眼睛，笑着看向了狗蛋：“也许眼泪的意义……是珍惜。”
“珍惜？或许吧。”
狗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东方未明飘然一身，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师父你曾和我说过，这世上的每一种感受，都可以用一件东西去珍惜。”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桃花。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桃花。只是，它代表着一种陪伴，一种信念。让我时刻感激，踏入江湖之前，看到的第一眼是你。不论之后我遇到了多少龌龊，周边人物如何低级，想起山上的这朵桃花，江湖就在这里。我想记住那份温情，记住那曾经快乐的日子……”
“但是，当我下了山，我就知道，我找不回曾经的那朵桃花了……”
风吹雪的语气低沉，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感：“徒儿，可你还有为师啊……”
“师父，谢谢你……”
狗蛋的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语气也变得惊恐了起来：“月、月光呢？是不是被云遮住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狗蛋！狗蛋！”
“那、那是什么声音……啊，是爹，还有娘……还有左右护法……梦妆……你们、你们都来了……”
听着狗蛋在自己耳边的呓语，风吹雪将他的身子又抱紧了些。
“狗蛋，你是一个不幸的人，从出生开始，父母就离开了你，师父想要把你留下，可血海深仇你又不得不报。在这个过程中，你身边的所有人，又都先你离开了。”
“可你又是一个幸福的人，因为你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非常重要。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叫做回忆。而我们的回忆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你，东方未明！”
听着风吹雪的话，狗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手中的桃花落在了地上，带走了他的痛苦。
风中吹来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气息，风吹雪抱着早已失去呼吸的躯体，坐了很久、很久……
从此，世间再无狗蛋，也无东方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