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师的过往
\"其实我不姓萧，我本名叫今慕。\"
\"今家那现任今氏家主今镇是老师您的兄长\"
今镇是有名的慈善家，阿梨高中时每周日都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她在孤儿院的纪念留影墙壁上见到过此人，因右眼眼尾处有一颗独特的泪痣，所以当时就顺便把名字给记住了。
萧今慕点了头，语气却难掩难过，\"如今不算是了，我和家里关系差不多闹掰了，我哥哥说父亲病重把我骗回了家，然后亲手把我送到萧家的。\"
那段回忆太过难堪，萧今慕虽然对阿梨从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还是说的非常委婉，阿梨一听便懂了，师生俩沉默了片刻。
师生俩其实都是很传统的人，在他们的认知里，两情相悦，表白，恋爱，结婚，在一起，生子，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萧今慕理好情绪和思路，继续讲，\"我去m国上大学，当时就想着在学校旁边买一套房子住，结果阴差阳错，我就租了萧家兄弟的房子，那里有一座很美丽的花园，他哥哥叫萧释白，我和他同龄，算是一见如故，交谈几句后发现还是同班同学，我们很有缘。\"
阿梨注意到老师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掩饰的笑意，老师的眼中一片柔和，似三月春水、七月星辰。
\"他，他哥哥，还有我，我们三人一起生活了整整七年，初见时他还只有十一岁，我还记得第一面，他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休闲白t牛仔裤，模样和他哥一样俊俏。\"萧今慕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谁能想到后面便成这幅模样了呢？\"
阿梨被吓了一跳，观老师眉眼却未见愠怒之色，有的只是遗憾与不解，看来随着时间流逝，最初的怨恨与愤怒已经逐渐消泯。
萧今慕又将那七年间三人相处的各种有趣故事娓娓道来，描绘地津津有味，阿梨越听心里越加明白。
阿梨猜测今家出卖老师八成是被萧释柏算计了，因为从老师的言谈举止中，她可以看出老师是一位非常单纯美好的人，那是在充满爱与关心的原生家庭中才能生长出来的人。
老师从小就获得了许多许多的爱，所以在遇到缺爱的人萧氏兄弟后，会不由自主地释放出爱意，那是发自内心真诚毫无刻意地，老师十分会爱人。
阿梨突然想起了从前灯诱，支起一盏明黄的灯，那些生长的潮湿阴暗环境里的蛾子就会争先恐后地飞过来，明明知道会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靠近，落在那素洁的灯罩布上，朝着那光明中心区移近，最终也逃不开被人类诱杀的命运。
萧氏兄弟都对老师纯粹善良动了心，七年的时间，足够一刹那间的心动就此扎根发芽，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砍是砍不掉的，要是连根拔起，必会摧毁整个心灵的生态网络，他活不了的。
萧今慕的故事讲到了尾声，氛围也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释白的病情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生说治疗希望不大了，释白到最后都没有和我表明心意，我也是个傻子，直到生死离别的前夕，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难怪从小到大总有朋友笑我是书呆子。\"
萧今慕的笑容凄美哀绝，阿梨懂老师的痛苦悲哀，老师并非天生就喜欢男孩子，也模糊了挚友和挚爱的界限，一颗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萧释白应该是个明白人，比老师聪明些，但伪装的太好了，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挚爱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早已深爱而不自知，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
\"最后，释白请求我替他照顾好弟弟，我答应的，七年，我们早就是家人了。\"
\"我一直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萧今慕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老师，您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是我们在大学里相遇，我也会喜欢上您的。\"
萧今慕被阿梨的话给逗笑了。
阿梨说的其实不无道理，若他们年龄相仿，上大学后遇到的是彼此，想来也会是一见钟情，志趣相同，该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当时释白生病，萧父来了医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父亲，释白走后，释柏不愿意跟着萧父回国，我也没有多问，只是和从前一般照顾着他。我们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准备去f国读博士才发生了矛盾。\"
\"我研究生的导师年岁大了，我毕业他也就退休了，你师祖就推荐了我去他师弟那里去读博士，你师叔祖在f国，我没有想过要把释柏丢下，他一直都在我的未来规划里。\"
阿梨疑惑了，\"那为什么你们还会产生矛盾呢？\"
\"萧父病重，释柏决定回国继承家主之位，他问我读完博士是不是还要读博后，然后就留在f国任教，按照我当时的计划来说，确实是的，释柏问我可不可以放下学业跟他回国，我当然给拒绝了，我说也就五年，等我读完书我再回国。\"
阿梨意识到要大事不妙了，原生家庭不幸，兄长离世，生命中只剩下最后一件幸福开心的事情了，萧释柏怎么能够接受五年的分离呢。
萧今慕长叹一声。
\"释柏一直说我不是答应了要照顾他一辈子嘛，为什么现在要出尔反尔，\"萧今慕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刚失去哥哥，不想与我分开，我就一直说寒暑假我都会回国看望他，平时可以打电话视频，但他似乎都不满意，我们吵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他一声不吭就回了国，我也直接去了f国。\"
阿梨猜老师平时对萧释柏也是很纵容的，不涉及底线的事情，气一气也就过去了，就算触碰到了底线，照老师的脾气也不会说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所以萧释柏才会提出让老师放弃学业的要求。
只能说，被偏爱的人从来有恃无恐。
\"然后就是我被骗回国，被兄长送给萧家，后来我质问兄长为什么，兄长同我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骂我天真愚蠢，做事从来只顾自己不在乎家族，也从未担起过身上责任分毫，那是兄长第一次凶我，我默默听了许久，\"萧今慕并没有哭泣，一脸平静，大抵是哀莫大过于心死吧，\"兄长让我老老实实待在萧家，我没有和父母通话，父母也没有联系过我。\"
阿梨知道一定是萧释柏从中作梗，他想要逼得老师身边只有他一人可以依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无人可依，也无处可去。
\"老师，您的家人他们大概都是有苦衷的，被各种理由胁迫，\"阿梨的笑容夹杂着太多的苦涩，\"利益，家族安危，最有说服力的就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至少还能活下去。\"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他们，起初我怪过萧释柏，后来我就开始怪自己了。”
萧今慕的内疚让阿梨稍有些崩溃，倒不是觉得老师圣母心，而是不值，老师的善良不应该被萧释柏这个混蛋这样利用。
\"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逃跑过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就不跑了——\"
阿梨接上话，\"他威胁你\"
萧今慕默认了。
\"老师，您要是不那么重诺就好了。\"
要是你们师生俩都没那么善良心软就好了。
\"至少遇到你了，这是那年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萧今慕望着阿梨，满眼喜爱，\"他做的最让我满意的事情就是安排我去当了那个高中的生物老师，第一天第一次上课，就看见了你。\"
\"当时你听完我的个人介绍，满眼都在放光，课上数你最活跃，提出的问题总会超出我的预料，那个求知若渴的精神也只有你有，我能看出你是真心喜欢生物，那时也就下定决心要好好教你。\"
获得老师的称赞，无论多大了，都会心里美滋滋的，笑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可阿梨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师生俩如此美好的初遇却没有得到一个相称的结局。
萧今慕瞧出阿梨心情失落，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事已至此，似乎什么话都是徒劳。
\"阿梨，我们往前看吧，我们一起合作把你的作品完成吧，希望我的阿梨十年内能成为着名的科普作家。阿梨，完成老师对你的第二个期许吧。\"
师生俩相视一笑。
阿梨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您老师，这一次，不会再让老师您失望的。\"
萧今慕揉了揉阿梨的发顶，认真地:\"我从未对你失望过，你一直都是我最喜爱和最得意的学生。\"
萧今慕与阿梨的师生情是无比纯粹美好的，一见如故，结为师徒，他倾力相交，只愿能送学生一程，她感恩于心，没齿难忘，只愿不负恩师教诲。
亭内师生和乐融融。
不远处的霍韫年与萧释柏站立难安。
霍韫年看了眼手腕，八点多了，应该要休息了，早睡对孕妇好，见亭内模样，师生俩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霍韫年轻声走近，阿梨见状也站起身来，\"老师，我们该回家了，今天就先告辞了。\"
\"好。\"
霍韫年牵着阿梨的手回家了，萧今慕并未前去相送，他还是坐在亭内，目送着阿梨渐行渐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车上，阿梨有些犯恶心，又加上晕车，就打算将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这样会好受些，霍韫年见状便伸手在车窗玻璃上摊开，让阿梨依着自己的手背。
阿梨眯上了眼睛。
霍韫年另外一只手捏住阿梨口袋里那张对折的飞机票，小心翼翼地带了出来。
阿梨早就睁开了眼睛，霍韫年没有生气，出乎她的意料，只见霍韫年低头盯着那张飞机票，神情有点呆呆的。
霍韫年先开口说话，\"我讨厌你老师。\"
\"我知道。\"
\"我不想你以后再去见你老师。\"
\"嗯嗯，我知道，但是不可以。\"
\"今天我看见他把机票拿给你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的跳，我害怕你会答应，我已经在心里计划怎么把你抢回来了……\"
霍韫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完全不似他平时的样子，阿梨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总算不说话了。
霍韫年的耳朵尖变红了。
\"我没想走。\"
\"那你为什么要收他给你的机票\"
霍韫年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我想教会你怎么爱人。\"
\"我会学会的，那我把机票撕了可以吗？\"
\"可以。\"
霍韫年的动作相当麻利，撕拉撕拉几下就成一堆废纸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