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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帐中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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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绾的声音虚弱无力,似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留恋和爱意。

    “你刚入府时,浑身流脓,便是烂疮。”

    “环佩姐姐怕你有什么脏病,好几回都拦着我,不让我去看你。”

    “以前以为你是被贼人偷走流落到扬州的,直到那次进宫才知道,你的毒竟然跟凌皇后有关。”

    “她可是你的生母啊,怎能这样待你……”

    门厅的雕龙立柱后,环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寿月公公亦是满面惊恐,怀疑起自己听到的话,究竟是人话,还是鬼语……

    “好在崆峒山的黄神医药到病除,竟然真的将你治好了。”

    “黄神医在府中住了三年,平日里除了给你治病,便是在炼丹问仙,好像他真的能飞升一般。”

    “这世上都是假神仙,哪有真神仙啊……哈哈,我那时,总爱趁他炼丹时,悄悄去给那香炉里倒水……”

    “不过他脾气好,逮到我也不生气,笑着用拂尘敲我的脑袋,然后念一声无量天尊,说这神丹果然遭天谴,成不了了……”

    “黄神医还说,往后你若欺负我了,我可以去找他……他会帮我出气……”

    “他怎能算出来,我会被你欺负呢?”

    ……

    小……姐……

    环佩的手攥在那冰冷的立柱上,指甲俱断,十指渗出血来。

    她一定是在幻听,一定。

    ……

    谢绾还在回忆。

    双眸怔怔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

    “怀安多好啊,为什么要改名叫李承赫呢?”

    “从前爱穿碧衣的环佩姐姐多漂亮啊,怎么到了北国,爱上了雪衣。”

    “就算谢府有丧,不也已经十年过去了吗?”

    “连我这个消失十年的人,都快看开了,知道最污浊从来不是世道,而是人心。”

    “谢家被抄家灭族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死在权势的倾轧之下……”

    “最该死的金銮殿上的那位,最该换的是那把横在众生之上的龙椅。”

    “你们怎么非要欺负一个我呢。”

    “我是谢绾,你们便将我欺负成这样。”

    “倘若我不是呢?这具身体,是不是要被你们欺负死。”

    谢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推开李承赫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旁边那把长琴,嗤笑一声,将长琴抱过来。

    用发上的簪子,在那长琴的背后刻了一行小字。

    ——朱门歌舞争新态,绿绮尘埃拂旧弦。

    在扬州时,李承赫的第一把琴上,也是她刻的字。

    那时她文墨不通,随便从诗书里翻了这么一句,用金簪刻上去。

    李承赫那时还笑她,说这样的诗句,不该出现在少年人的琴上。

    她自知理亏,却梗着脖子据理力争,“等你老了再看不就得了?”

    他宠溺地对她点头。

    如今人未老,心已亡,旧琴葬灭在扬州,新琴便也刻上她的痕迹吧。

    惟愿……

    他永远别想起她,她永远都陪着他。

    咔哒——

    手中的簪子坠地,谢绾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环佩面色仓皇冲过来的模样。

    也许,环佩是看见了倒地的李承赫吧。

    在环佩姐姐心中,她和李承赫,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已死,李承赫便是环佩姐姐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

    皇宫北门。

    一队侍卫掩映着一位丽衫女子,匆匆上了候在皇城外头的墨色马车。

    正要离开时,疾驰的飞箭射过来,打断了马车潜逃的路线。

    越千手持长弓,对准那一队侍卫的脖颈,冷漠地抬弓。

    手起箭飞,淬毒的冷箭,根根夺命。

    顷刻间,便将这队侍卫们全数绞杀。

    只余那驾车的车夫,载着车中的丽衣女子,往远处奔逃。

    一旁的副手问道,“将军,要追截吗?”

    越千缓缓收弓,眸中戾气一闪而过。

    “不必。”

    “殿下吩咐过,可饶凌氏一命。”

    “这群丧家之犬即便逃到山北,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

    “快!”

    坐在马车中的凌皇后,用面纱挡住自己的脸,却挡不住眼底狰狞的恨意。

    “父亲和兄长他们已经出京了,我们若能追上,便可活着回到山北。”

    “李承赫这个畜生,早知他如此狠心,他出生时就该将他给活活掐死!”

    “黑了心肝的玩意,父亲还总说能感化……感化给鬼看吗?”

    疾驰的马车,越跑越快,忽然,车夫猛地拉缰——

    律!

    马车骤停。

    凌皇后一时没坐稳,身体前倒,狠狠撞在车窗上,剧痛不已。

    伸手往额头上一模,摸出一捧血来。

    她气得怒骂出声,再无半点皇后仪态,“你是眼瞎吗?不会驾车揽什么活!拉缰之前哑巴了?说句话会死吗?!”

    骂了许久,外头都没有动静。

    马车也不跑了,停在路中央。

    凌皇后这才察觉出诡异来。

    抱紧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紫檀箱子。

    箱子里,全是这些年积攒的珍宝和银两,价值逾十万,虽非她的全部身家,但事况紧急,她只能带这么点出来。

    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

    凌皇后呼吸一窒,后背靠紧车厢,双眸闪过惊慌,却强自镇定。

    哗啦——

    车帘被拉开。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着一身黄衫出现在她的目前。

    有些眼熟,似在哪儿见过。

    只有这一个黄毛丫头吗?

    凌皇后的恐慌终于散去了些,她外强中干道:“哪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竟敢拦住本宫的车驾?还不快点让路!”

    黄衫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中的机关弩,在凌皇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刺进了她的胸口。

    “你——”

    凌皇后大惊失色,还未发出尖叫声,少女已欺了进来。

    手起刀落,割下了凌皇后的头颅。

    血,溅了满脸。

    黄衫的襦裙上,也被血渍浸染成斑驳的晦色。

    少女用准备好的木匣,将那死不瞑目的凌皇后装进去,接着,提着那箱金银珠宝,下了马车。

    马车上,驾马之人也死透了。

    同样中了她的弓弩,被一击致命。

    唯有那高头大马,不安地喘着气,蹄子来回踩着地面,发出踏踏的撞击声。

    少女解开马背上与马车上捆绑的绳索,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下一刻,背后传来一道清润,但难掩焦急的男声。

    “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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