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外生枝
梅花跑了，却没跑多远。
她出了破庙后才发现此地并不是桃花山林，入眼之处皆是十分陌生，尽显荒凉。
玄狐不知道把她拐到哪里来了。
此刻，梅花的灵力虽然已经恢复了两成，但是由于玄狐在她昏迷时对她用以“极刑”，致使她现在四肢无力，还在间或的咯血。
如果玄狐当下追上来，她甚至连成功摆脱他的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她盘算着，等玄狐追出来后，再选择与他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开。
如此一来，至少还可以多争取一些恢复的时间。
为了防止玄狐能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梅花格外谨慎，特意先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咒。
等到灵力恢复之后，她便会即刻下山，去寻找那些樵夫，务必问出那条与修士相关的线索。
届时，她必定离这片山林以及那只玄狐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再相见。
梅花心下打定了主意，便悄然藏身于灌木丛中，凝神疗伤。
那灌木丛枝叶茂盛，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够在夜色中很好地将她藏匿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梅花屏息等待了好一会儿，然而玄狐压根没有追出来。
不对劲。
虽说她特意在腰带上附着了灵力，以此绑住了玄狐的双手，想着起码能够拖住他一会。可不至于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没能解开啊？
尽管梅花感到困惑，但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又等待了片刻。
眼看着时间不断地流逝，她终是按捺不住，警惕地微微探出头来。
算了，不管了，跑吧。
谁知，就在梅花准备动身的那一刹那，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原本静谧的夜晚，瞬间被一阵“铛—铛—铛—”的声音打破。
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时而短促有力，时而悠长连绵，在前方广阔的黑幕里回荡。
少顷过后，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梅花的视野中。
是一位身着灰色布袍的老者。
那一道道回声，正是他手中握着的禅杖与地面不断相扣而发出的。
他的发髻和胡子皆是花白之色，身形瘦弱且佝偻，左手稳稳地持着转经轮。
木质的轴轮已经老朽不堪，如同那老者本身一样饱经沧桑。随着他缓缓走动，轴轮发出吱吱的声响，那声音细微而低沉，只有离得近时才可以听到。
梅花警戒地将背部微微弯曲，重新压低了身子。
冷月高悬，天色已至夜半。此处是荒郊旷野，一介凡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的那一身打扮实在是引人注意。
说他是和尚吧，他的头发形同枯草，虽然毫无光泽，却又极为茂盛。
若说他不是和尚吧，这从头到脚的行头，该有的倒也都有。
瞧着那位老者一步步向着寺庙走去，梅花心中暗道不好。
那只貌似得了失心疯的狐狸此时还待在里面，若是让这两人碰见，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梅花深知，现如今她的状况并不适合再多管闲事，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赶紧逃之夭夭，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或许是长久受到九重天环境的浸染，梅花不由自主地将凡人视作弱势群体，心中笃定，这位老者遇见玄狐后必定会吃亏。
她十分的纠结，暗自腹诽道：此次下凡本是为了找太虚境，而非玄狐，怎的围绕着这只狐狸，竟出现那么多的节外生枝？
梅花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经过再三的犹豫，梅花终究无法狠心下来袖手旁观，于是最终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怒叱骤然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从门内远远传来。
梅花心下一惊，紧急停下了脚步，迅速闪身躲到一旁。
谁知，在短短的几息之间，那两人竟已经剑拔弩张了。
梅花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捅出一个窟窿，然后向内窥探。
恰逢此时，她看见玄狐挡下老者手中挥出的一道强劲的罡风。
随后，玄狐缓缓开口说道：“十年前约定的是今夜子时。你来迟了，我还未曾感到不耐烦，你倒是率先发起了脾气。”
老者闻言，沉默了一瞬，“那么多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是啊。”玄狐出言讽刺。“而你却已经行将就木了。”
老者背对着梅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们的言语上来判断，此刻针锋相对的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并且，看这情形，他们此次碰见似乎并非意外，而是特意前来赴约。原来玄狐将她从狐狸洞带到这个破庙里，竟是出于这个原因？
老者并没有被玄狐的话所刺激，反而是极其森冷地哂笑一声。
他沉声道：“行将木就又如何？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为了报我家中五口人的血海深仇，就算只剩下一副骨架，我也必定要将你诛杀。”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恨意与决绝。
梅花暗自听到这里，瞬间睁大了眼睛，心中颇有些震惊。
依这老者所言，他竟是来报仇的？
可这玄狐不是说他未曾杀生过吗？
老者伸出禅杖，直指玄狐的身前。“这十年间，我日夜苦修，所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战。而这一战，便是我的终极之战。”
“日夜苦修的并非你一人，十年前你接不过我三招，十年后也是一样的。”
“那就来试试。”老者言罢，猛地将禅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地面都随之颤动起来。
他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开始念诵经文。禅杖在经文的加持下，霎时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同钢鞭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玄狐。
玄狐的面上未见惊慌，在身形的巧妙躲闪间，将禅杖的几次凶猛的冲击悉数拦下。
老者见状，疾步闪身到他身前，猛地出掌相对。
禅杖带起的劲气与激荡的掌风相辅相成，左右交替着攻向玄狐。每招每式都布满了浓烈的杀意。
玄狐在如此密集且强烈的攻势之下，只能被迫防御，手中的剑花挽出了残影。
就在梅花以为玄狐快要应接不暇之时，紧接着，玄狐眼神一凛，伺机挥出一道剑势。
然而，那道凌厉的剑光却偏离了分毫，堪堪错开了老者，竟如闪电般直直地朝着她本人袭来。
梅花乍见此景，连忙向后急速地退去，转瞬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窗柩在剑势的重击之下，猛然爆裂开来。
梅花心有余悸地望向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只见那里赫然出现了一道长达一米、侧掌般宽的剑痕，触目惊心。
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有那么一刹那，梅花隐隐觉得玄狐的目光朝着她所在的位置扫了一眼。
她踌躇着，没有再度贸然向前靠近。
庙内的两人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
里面的光影再度交错起来，频频传出尖锐而剧烈的碰撞声。“叮铃哐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强烈的撞击激起阵阵尘土，如烟雾般弥漫开来。
激烈的交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本就破败的庙宇，在双方暴力的摧毁之下，已然摇摇欲坠，一片狼藉。
“砰——”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庙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梅花伸头望去，恰巧在这一瞬间，看见老者被玄狐一掌击退数步。
老者口中猛然吐出大量鲜血，随后便无力地倒在一片废墟之中。那根禅杖也当即脱手而出，滚落至一旁。
玄狐到底是修炼了近千年的狐妖，即便他有伤在身，对付一个凡人依旧是绰绰有余。
老者只是寻常的血肉凡胎，而今已至风烛残年，受此重创之后，怕是再难继续争斗下去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落败已成定局。
玄狐骤然抬起手来，那动作似是要一掌击穿老者的命门。
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梅花不由得心中一紧。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她袖中的金线便如闪电般飞射而出。
岂料，就在下一刻，玄狐却出乎意料地突然停住手。那打出的劲风吹起老者的胡须，拂过他脸上的沟壑。
梅花见此情景，慌乱中连忙收回金线。奈何玄狐极为敏锐，已经有所察觉。
他头都没抬一下，一只手却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金线的一端。
然后，那双如浓墨般深邃的眼睛，缓缓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梅花顿感头皮一阵发麻，脑中飞快地计算出了眼下她灵力大量缺失的情况下与玄狐对战的胜率。
五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