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黑暗相望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寻望在脑海中回想着已经全部记住的实验日志，斟酌着开口：“你还记得日志的内容吗？”
“记得一些。”
“你有想过，里面提到的计划会是什么吗？”
晋云声顿了顿，轻声道：“我想，这个秘密计划大概率是整个实验室创立的缘由，售卖一部分改造变异兽只是为了赚取实验经费。且这位实验者既然提到最伟大的造物，那么，他们想得到的终极成果只可能是食物链顶端的变异兽。”
“比如，沧龙？”寻望幽幽说道“沧龙计划，很合理，不是吗？”
不等晋云声回答，他继续阐述：“智力高、结合深海生物基因、能传播声波、有特殊的领地意识……至少有十条相似点都指向这个猜想。”
晋云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止住步伐，等两人并肩了才缓缓向前走，“沧龙只会自己择主，如果能改造出人为认主听从吩咐的沧龙，甚至大批量生产的话，的确能迅速侵占帷幕之海，成为一股庞大的势力。”
“如果他们真的是抱着这个目标，又和给我们设下陷阱的人有什么联系？宁愿炸毁实验室也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是单纯的买卖关系说不过去的。”寻望拈了片叶子在指间把玩，语气沉沉“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是深度合作，要么就是同一批人。铲除霍天流或许是因为她是目前唯一能驱使天然沧龙的人，这会对他们侵占帷幕之海造成阻力，而现在就急着铲除她，只能是……”
“他们的实验就快成功了，并且不想霍天流参加巡礼日，让她的地位更上一层。”晋云声眉毛微微挑了挑。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一定有更深层的理由。”寻望浮起极淡的笑意“和你说话总是很省力。”
“我更愿意称之为默契。”
寻望笑着和他对视一眼，转而问道：“我们的猎物怎么样了？”
“他发现了我的追踪鸟，应该是机关师本人无疑。启用plana吧。”
他们在前往厂房路上时的五分钟内商量了两个计划，如果在附近监视他们的是机关师，便将计就计，任由他带着两人前往陷阱之地，然后破解机关将人抓获，逼问出真正的老巢。如果那人不是机关师，想来也无法发现有人跟踪，则正好跟着他直捣黄龙。很简单的计划，却已够用。当然若是运气好，或许不等他们抓到人，其他人就已经找到那些已经跑路的实验员。
“那么，加速？”
“好。”晋云声温声回应。
说着两人一改方才的闲庭信步，朝着机关师的方向飞奔而去。郁郁葱葱的原始山林中，几乎只能看见两道高挑的身影如履平地般穿梭，无数荆棘和枝条被瞬间分解又回归原型，使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寻望自晋升后对肢体的操控又进一步，体力也更好，在陡峭的山路上毫无滞碍，紧跟在晋云声身后一步的距离，如同灵敏的豹。
不到十分钟，他们的距离就只剩下一千米左右，机关师显然是急了，跑得愈加慌乱，在晋云声的视野里，他甚至险些摔了一跤，连滚带爬走下小坡，冲着一个背阴处疯狂地跑去。
“他在故意引我们追击。”晋云声说道。
“就让他如愿一次。”
寻望同样开启了视野，这个能力其实并不适合在森林这种场合使用，大片的植物和土壤在视野里看起来格外嘈杂，很难得出有用的信息。但他依然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些诡异的线条，这些细线交织在远处的树木之间，多得像密密麻麻的蛛网。
“他设下了不少机关，小心两百米外的树。”寻望沉声提醒。
晋云声微微点头：“他想用障眼法。”
话音刚落，两人便与机关师拉近到能看清彼此身影的距离，下一秒林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无数树叶忽地脱落，如同一场暴雨充斥在两人的周身，又如树叶组成的龙卷风四处席卷，混乱间根本看不清前路。
“千丝绳，纳米级材料，能一次性操控上万件极轻的物品，机关师也喜欢叫它蛛网。”晋云声说着，手轻轻一握，双眸凝着凌厉的冷光，缓缓启唇“收。”
啪的一声，狂风止住，动态视力较之从前更好的寻望蓦地看见数不胜数的银色细线在一瞬间钻入晋云声手心，紧接着盘旋在林间的树叶哗啦啦落下，落了足有三分钟，在地上堆积成厚厚的绿毯，露出大片光秃秃的树木。
晋云声看了眼手里团成一团的线，在被他收起来后，这些泛着银光的线就渐渐变成枯黄色，然后消失了。
“只有机关师能使用？”寻望好奇地看着它们融入空气。
“嗯，是用他们的力量制作出来的。”
不远处，机关师定定站着。他是个瘦小的男人，留着寸头，面容很平凡，有些尖嘴猴腮。见晋云声解开了他的机关，呵呵笑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不愧是晋家的天才大少爷，可惜刚才没把你炸死。”
晋云声淡声道：“你只有b级，见好就收吧。”
“但之前不也差点在海上把你们杀了吗？”机关师咧着嘴“吃了不少苦头吧？”
晋云声轻嗤，寻望隔得这样近才从他眸底看出一丝压着的愠怒。
“倒！”机关师突然喝了一声。
数棵大树应声而倒，晋云声拉着寻望迅速避过，还来不及喘口气，地面顺着他们移动的路线裂开数十个暗洞，在这分秒之间，晋云声借助力量及时腾空才惊险躲开陷阱。
“落！”
机关师双手五指成爪状往下狠狠一抓，只见两人刚跃至空中，便从头顶落下一面坚韧的大网。
晋云声试图分解，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机关师哈哈大笑起来：“想分解我的材料？你忘了，我们其实出自同源吗？”
“聒噪。”晋云声不见丝毫慌乱，他唇边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即将被彻底收进网的瞬间，他竖起两指，唇中念念有词。
“……这是？！”机关师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网猛地一弹，似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竟朝着机关师飞去，以极快的速度网住他，然后在机关师把它消解后又从地上钻出一个钢铁盒子，将人囫囵装了进去。
晋云声则抱着寻望躲过遍地的机关，轻飘飘落在了钢铁盒子边上。
一落地寻望便忙走开了几步，短短一下午，他都快被抱麻木了。
晋云声敲了敲铁盒子。
立时从里面传出一连串不重复的脏话。
晋云声在盒子上开了个洞，露出机关师黑沉沉的脸，悠然道：“我的耐心很有限。”
“好巧，我他妈的也很有限，去死吧！”男人扯着嗓子骂着，猛地掏出什么，紧接着竟从中蹿出猛烈的火焰，火蛇一般燎向晋云声的脸。
他立刻后退一步，又将洞堵住，等里面骂累了才撤去金属，扭了扭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道：“玩够了吗？”
“我玩你妈……”
男人的尾音都还没落下，就被晋云声照着脸狠狠打了一拳。
他哀嚎着跪倒在地，流出两道鼻血，见晋云声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手帕优雅地擦着手，眼中不由迸射出愤恨的光芒。
“起！”机关师低声念了一句，手中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电光石火间整个人便闪到了数十米以外，正欲再动——
“砰！”
几乎是在他动身的同时，一颗子弹像是预判到了他的行迹，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贯穿了他的大腿。
机关师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是他从始至终都忽略的少年正缓缓走来。
寻望拿着霍天流给他的手枪，冲疼得龇牙咧嘴的机关师挑了挑眉：“还想来一枪吗？”
“……”机关师面色发青。
晋云声手中出现一条铁链，将人用力捆了起来。
“你们的人在哪？”寻望问。
“你算什么东西？”
寻望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道：“你们的人应该还在山上。从要交货的变异兽还留在厂里来看，我更倾向于你们是临时离开，毕竟你们也不能确定执法庭能不能找到隐蔽的实验室。所以躲在附近的据点，等搜查的人离开，就迅速回厂交货，是你们最优先考虑的选择吧？没想到，我们真找到了山洞，你们这才没办法，启用了善后机制。”
“呵呵。”机关师目光闪了闪，抽搐着唇角低下头。
见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寻望故意叹了口气，冷淡的眉眼蒙上一层阴翳。
他抽出一把随身带着的匕首。
“在拷问方面，我是专业的，你猜你能撑多久？”他蹲下身，低声问道。
机关师还没回话，锋利的刀刃便毫无不犹豫地插进了他的肩颈。
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尖叫中，寻望面无表情，正要继续行动，他的手却轻轻一颤。
他迟疑地看向了晋云声。
对视的这一秒，晋云声不知为何，从这个一贯冷静的少年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难堪和惊慌。
为什么？
因为他怕自己认为这种行径太残忍吗？
实际上，就连寻望也很难在这一瞬间摸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他不想晋云声看见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转过头去，准备继续拷问。
抽出匕首，还没动作，一只手便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被血液染红的手。
晋云声拿着手帕细致地帮他擦去血液，他的面上没有一丝不自然，有的只是寻望熟悉的温柔。
“亲爱的lenny，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大善人。恰恰相反，我可能远比你想的，要更恶劣。”
晋云声说着，从他手中拿过匕首，一手狠狠抓起男人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惊恐地看着自己。
他浓密的睫毛下，浅色的眸子凝满冷光。
寻望从未看过这样的晋云声。
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狠厉无情的晋云声。
他终于回到了现实。
作为大家族的继承者，一个早早晋升a级的超凡者，晋云声或许和自己一样，在黑暗中淌过不知多少血。
嚎叫声变得撕心裂肺，鲜血淅淅沥沥地洒落。
晋云声轻声笑道：“没关系，这种事，我来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