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我
乐月被挥舞着酒瓶子双眼通红的老头吓住了。
小姑娘大脑一片空白,贴着墙根愣了几秒。
卢卡快要跑出巷子口了,回头看乐月还在一旁傻站着,又掉头跑了回来,拉着她的手把人往楚家宅院拖:“我让你回家,关上门!”
被卢卡扯回姥爷家,乐月这才回过神来,拽住卢卡的手不让他再出去。
“哐叽”一声把姥爷家的木门关上,乐月后背死死顶住门板,扯开嗓子喊:“姥爷姥爷!救命啊!有人要杀卢卡!”
“怎么回事?!”楚老爷子系着围裙,举着锅铲从厨房急慌慌跑出来。
“怎么了,月亮和小卡回来了?”姥姥老花镜也没来得及摘下来,从堂屋跑出来。
“楚爷爷,是我姥爷来找我,对不起”卢卡满脸歉意推开乐月,拉开门往外走。
楚老爷子身上带着烟火味儿,拎着卢卡衣领子往院子里一拉:“和月亮回屋去。”
说完,楚老爷子拎着锅铲出去,和巷子里喝醉的赵家老头说着乐月听不大懂的土话,当地的方言硬邦邦的,说什么都像在吵架。
姥姥一手拉着乐月,一手拉着卢卡往堂屋走,关切的问两个孩子:“打到哪儿没?疼不疼?”
“哐当”一声,屋外传来酒瓶子碎了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姥爷,姥爷没事吧!”乐月快要急哭了,梗着脖子就想往外跑,却被姥姥拉住。
“没事儿啊,月亮不害怕,姥爷没事。”楚老爷子完好无损地跨进院子里,一溜小跑过来把乐月搂在怀里,拍拍她后背:“你看,姥爷不好着呢?卢卡他姥爷我认识,年轻时候干架就干不过我。”
“没砸着你俩吧?”姥姥还担心着两个孩子。
“没。”乐月摇摇头。
卢卡沉默着摇摇头,细长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放哪儿都不合适。
姥姥拉着两个小孩仔细检查一番,才放心:“小卡,下次早点叫大人出来,今天晚上晚点回去,你姥爷酒醒了就没事了。”
“对不起”卢卡一脸愧疚。
赵老头这样,卢卡早就习惯了,喝醉了就杀红眼恨不得把他打死,酒醒了就哭着求他原谅,只可惜赵老头大部分时间都是醉着的。
“傻孩子,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姥姥胡撸了一把卢卡的脑袋。
“哎呦!我锅里还炸着酱呢,晚上吃炸酱面和槐花饭,你俩洗手洗脸,和俩小泥猴似的。”楚老爷子拎着锅铲回到厨房,把锅里咕嘟的炸酱铲一铲怕糊了锅,再关小火。
老爷子刚准备拿着笤帚簸箕出门,把巷子里的玻璃碴子扫了,发现卢卡已经打扫干净了。他也没多说什么,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回厨房忙活。
乐月搬着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一根一根吃着草莓味儿的彩迪卷,津津有味儿地看《大风车》上播的《蓝猫淘气三千问》,动画片播完,就是董浩叔叔主持的“大嘴鳄鱼”板块,有知识问答和幸运转轮,都是乐月喜欢看的。
卢卡收拾完楚家门口的酒瓶子碎片,洗干净手,坐到乐月旁边。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小男孩很安静,小女孩看着电视傻乐。
吃过晚饭,乐月抢了卢卡的活,主动帮忙洗碗,卢卡就收拾桌子,收拾完就准备走。
“小卡,等我一下,打个电话再送你回去。”楚老爷子招呼卢卡。
“谢谢楚爷爷。”卢卡礼貌地点点头,没拒绝,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借着堂屋橘黄的灯光翻看乐月扔在石桌上的《撒哈拉的故事》。
卢卡中文很好,除了母亲会教他识汉字,六岁开始每个周末都要去马德里华侨华人中文学校系统的学习中文,读写不是问题。
《撒哈拉的故事》第一章,沙漠中的饭店,荷西吃了三毛做的“春雨”、“鱼线”、“猪肉喉片”、“复写纸饭团”、“嫩笋片炒冬菇”
卢卡唇角上扬,故事的内容,和乐月说的一样,这么看,还挺有意思的。
第二章,结婚记。
不知不觉,卢卡看入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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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月被姥姥抓去洗澡,她头发又密又多,再晚点洗,头发就不好干了。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乐月就发现卢卡捧着她的三毛看得起劲。
玩心大作,乐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带着一身水汽和六神冰片沐浴露的薄荷香,轻手轻脚走到卢卡背后,猛地拍了他后背一下:“喂!偷看什么呢?”
“啊”卢卡惊呼一声,差点把手里的书丢掉,瞪圆了眼睛回过头,就看到那个吓唬人的小姑娘对他调皮地眨眨眼,脸上写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胆小鬼!”乐于双手撑在石桌上,笑得停不下来。
卢卡看着眼前的女孩,愣住了。
先是一阵儿带着潮气的薄荷味儿飘过来,除了凉丝丝的薄荷味儿,还有一股甜兮兮的奶糖香,那是乐月用的孩儿面儿童面霜的味道。
乐月刚洗完澡,脸被热水蒸得粉乎乎的,眼睛也格外湿润,披肩长发垂在胸前还滴答着水,她裸露在外和嫩藕一个颜色的胳膊都能看到晶莹的水珠,打着滚儿跌落到石桌上,很快消失不见。
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吊带睡裙,昏暗的灯光落在锁骨上,为浅浅的两处小窝打出一片柔软的阴影。
许是乐月刚刚笑得太得意忘形,也或许这条睡裙妈妈买得有点大了,更或许是她弯着腰,肩膀上细细的一条吊带,不经意滑落到她嫩白带粉的肩头,细碎的水珠顺势甩到卢卡小臂。
卢卡忽然间发现,乐月右边肩头,有一枚浅粉色的小痣。
“哎呀,不吓你了,瞧你都吓傻了。”乐月在卢卡面前挥挥手,只当他胆子小。
“我没被吓到。”卢卡“啪嗒”一下合上书本,有些僵硬地扭过身子坐,想努力忘掉刚刚看到的一切。
“好啦好啦,小狗乖乖,以后不吓唬你了。”乐月拍拍卢卡的脑袋,盯着他手里的书说道:“是不是很好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女作家三毛,你喜欢的话,这本书我借给你看,除了《撒哈拉的故事》,《我的宝贝》和《雨季不再来》都好看,我从京城带来了好多这里没有的书,还有最新的《哈利波特》呢!”
“你有harrypotter?”卢卡的绿眸子,闪着微光。
“有哇,去年十月上市之前,我爸托人从新华书店提前搞到的三部曲!第一部电影明年年初就要上映了,我和程莉莉、樊馨她们约好了一起去看首映呢。”乐月兴奋的说。
忽然间,她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乐月坐到石桌上,晃悠着细长的小腿,拖鞋都被她晃悠掉了,粉嫩嫩的脚趾一下一下地打到卢卡坐着的石凳上。
她垂下脑袋,小声嘟囔着:“现在也看不成了,今年明年我都回不去京城,咱们这个小破镇,估计连电影院都没有吧?”
“镇上没有电影院,只有录像厅。”卢卡用手紧紧扣着石凳的边缘,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一点都不想看到乐月不开心的样子。
“但是我妈妈带我去省城看过电影。”卢卡又补了一句。
省城离镇子不远,坐公交车两个小时就到了,车票也不贵,十几块钱一张票。
卢卡有一点积蓄,妈妈临走前,单独把他叫到身边,留给他一小盒子现金和一些值钱的首饰,这些钱够买一张飞回马德里的机票,妈妈让他不要告诉姥爷。
妈妈走了以后,卢卡用塑料袋在盒子外面套了好几层,埋到破庙后院的一棵大槐树下。
他想回西班牙,但不是现在。
“harrypotter上映了,我带你去省城看。”卢卡刻意绷着脸说,他想让她高兴,又不想让她知道。
“真的吗?”乐月一下子来了精神,呼的一下凑到卢卡面前。
“你,你离我远一点”卢卡几乎从石凳上跳起来,乐月身上那股奶糖的甜味儿,和她肩头的粉色小痣让他脑壳发晕。
“好哇,小卡你竟然想赖账!拉钩嘛,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不对,你本来就是小狗了,那”乐月完全误会了他的意图,追了上去。
小姑娘不管不顾,半“强迫”地勾住卢卡的小拇指,两个人大拇指贴在一起时,她偏偏头改了口:“谁变谁是大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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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暑假,乐月忽悠着卢卡带她上山摘了甜杏,林子里的小溪间用猪肝钓了好几桶小龙虾,打着手电筒捉知了,和破庙里的老和尚学着做糖醋小酱瓜,帮着老和尚晒莲蓬
2001年这个暑假,乐月离开了刚申奥成功正飞速发展的京城,没有了电脑游戏,没了热热闹闹总围在她身边的闺蜜和同学,没了父母的陪伴,没了二十四小时的空调房和口味繁多的雪糕零食,她却一点不觉得孤单。
在老家的小镇,这是她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暑假。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乐月是转学生,开学前一周,姥爷骑着二八自行车驮着她去镇小学熟悉了一下环境,提前和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岳桂芳和教导主任刘军打了个招呼,拜托他们照顾好孙女儿。
楚老爷子当年是镇里最大的化肥厂的党委书记,虽说退了好多年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夸乐月长得漂亮懂礼貌,京城的成绩单他们也看了,小姑娘成绩不错,来之前四年级下学期的语数外都是高分。
“啧啧啧,京城教育资源就是高,小学就学英语了?”班主任岳老师感慨道。
大人们一番寒暄之后,班主任岳老师和蔼地拍拍乐月肩膀,问道:“乐月,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吗?”
乐月想了一下,犹豫地问:“岳老师,我好像还没收到校服。”
教导主任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喇喇地说:“闺女,咱们镇小学不穿校服,没你们京城那么讲究。”
“哦,那就,没问题了”乐月揪住姥爷的衣角,难以掩饰对新学校的失望。
她瞅了瞅灰扑扑的黑板,没有电视机和投影仪的教室,看着一条长长的板凳和连在一起的课桌,内心默默吐槽:竟然要两个人坐一条板凳?
哎嗨?
两个人,坐在一起,她记得姥爷说过,自己和卢要成为同学的
乐月松开姥爷的衣襟,举高一只手问道:“岳老师,我刚想起来一个问题。”
岳桂芳和蔼地说:“你说。”
乐月鼓足勇气问道:“我可以申请,和卢卡坐同桌吗?”
岳老师愣了一瞬,随即笑笑:“卢卡?是那个小老外啊,他不在咱们五年一班,是二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