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陨落的传奇
身在王宫之中的蕴忽然心有所感般抬起眼，银白的眸像是穿越过空间的界限，不知落在了何处。
“你在看什么，蕴？”阿德耐发觉了他短暂的失神，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只是有一位客人到访了。”
中年男人颇有深意地望着他，却看不穿这永远戴着完美面具的脸。
他们是旧识，有着同一个优秀的弟子，一起经历过漫长的战争，动荡的局势。
但他们的关系依旧平平，或者说，蕴和大多数大法师的关系都不太好。
他所追求的，一开始，就与现存制度和利益既得者背道而驰。
泰琳娜力竭而死，尤里乌斯亡于暴民，现在只剩下他了，而他的势力仍在壮大，甚至得到了一位女巫的协助。
这个世界将会走向何方呢？
蕴收回了目光，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暗红长裙笼住了瘦削的身形，垂在腰间的金色卷发随着行走间的魔力荡开，她抬起灿金双眸凝视众人，如被雕刻的精美容颜上，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傲慢和威严。
这便是帝国最伟大的王，自她以“命运之女”为名继位后，统治已长达六百多年，她带领帝国步入了辉煌时代，她是所有帝国公民的骄傲，她被称为，活着的传奇。
但这传奇，将要陨落。
就如世间一切将尽的事物，衰竭在吞噬着她，并将越来越快。
哈尔突然捂住脸，哈哈大笑，“原来你，真的是要死了啊！”
她却神色如常，只对他身旁人道：“你如约而至了，蕴。”
他的银眸在阳光中闪烁，“客套话就免了，陛下，我们都心知肚明对方想要什么。”
“你想要加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她用人偶的姿态来见他时，就料到了现状，而她真实的情况远比他们知道的更糟糕。
米力波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位能够撬动世界的顶级强者，如早市上挑拣蔬菜的主妇，对各方划分的势力一番挑拣后，蕴主妇得到了他满意的新鲜菜，并象征性地给另一位留下点烂菜叶子。
女皇居然能退到这一步，是他无法想象的，这位曾经被认为辛泽沃亚最强之人，究竟衰弱到了什么地步？又因什么而狼狈至此？
他甚至产生了怀疑，女巫真的能救得了她吗？
蕴取出早已拟好的契约，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魔印，在规则的见证下他们无法背誓，女皇不疑有他，也落下了魔印。
极浅，极淡的魔纹，仿佛一道水纹，下一瞬就要消失在契约上，就像她的生命。
哈尔想过很多种她的死法，但从未想到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此时此刻，她仍是倨傲的，就如她背后的庞大帝国，外表坚不可摧，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我需要见她一面。”女皇笃定道，“在奥秘之约之前。”
“当然，陛下。但在此之前，还需您出借一具帝国至宝。”
“这不在契约范围之内。”
“不，您误解了。”蕴笑得有几分狡黠，“那是您与我的交易。”
“您和艾林的交易，就需要您亲自上门去谈了。”
“在下只是诚恳地建议您，带上些或许能令她动心的礼物。”
艾林伸出手灌注魔力，一层紫色薄雾散进传送阵上，微风拨开额前的黑发，露出她漫不经心的眼。
这处私人传送阵并不大，但容纳两个人通过绰绰有余，考虑到小白的身份问题，并没有让他同行，阿弗拉与他一起留在庄园等待。
金色光芒从法阵中迸发而出，她向光中伸出手，便拽出了瘦弱少年，他顺势倒在了艾林身上，撞在她的肩头时，白皙的耳尖都红透了。
“主，主人。”他下意识去寻找那只梅其拉，却没瞧见那只肥猫的身影。
艾林自是察觉不到他那点小心思，长臂一揽，将阿弗拉也拉出了传送阵。
红眸少女笑容明艳，“艾林，这是哪儿？”
“蕴在弥塞拉的家，很漂亮吧？”
“嗯。”她点了点头，这种建筑风格从未见过，却别有一番风情，真正的美能超越时代和文明的限制。
“大橘不在吗？”阿弗拉有点意外，“他居然没有跟着你。”
“他跟去王宫了，应该快回来……来了。”
虎脑袋忽然从她身后的空气中钻出，带着一身的水汽，一落到地上就开始狂抖毛。
艾林释放了一个“速干术”，却发现他身上的并非是水，而是凝结化的魔力，非常浑浊，还带着丝熟悉的感觉。
魔力触及到她的指尖，就化作了苍白灰烬，点点洒落在地面。
大橘把头伸过来，示意她帮自己清洗。
艾林揉了揉他的耳朵，纯净的魔力如落雨般冲洗着皮毛，带走了融进其间的污浊，“你去了哪，怎么这么脏？”
大橘摇晃着脑袋，还是一脸丧气模样，小小的眼睛里写满疲惫。
一如既往地，他没搭理她，趴下身子，开始认真搓洗自己的爪爪。
艾林皱眉道，“这是聚合物留下的痕迹，你身上还有规则的味道。”
大橘翻了个身，四爪朝天，示意她清洗腹部。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从他身上冲刷下来的污秽，似乎带着一缕神力碎片的气息，即便淡得几不可闻，但那也是神力碎片！
斯加拉死前应该都摧毁了它们，那么这一缕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一旁的阿弗拉也凑上来帮忙清洗大橘的爪爪，她握着软乎乎肉垫，“也许大橘是受到了隐秘的影响？”
她心里十分骄傲，不愧是主人，轻易就将隐秘化作了无害的灰烬。
别人不知道，艾林还能不清楚大橘的现状？隐秘还能影响他？继承了斯加拉的全部学识，力量又有她这具根源之躯作为转化器，规则再也无法束缚住他。
神明以这种方式实现了祂的愿望，但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因此变成一只佛系肥猫。
清洗干净后，艾林又给他烘干了毛发，大橘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
“怎么，又饿了？伊芙在厨房呢……”
她的话未说完，大橘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牢牢扣在了她的胸前，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肉垫融入了颈间那颗灵魂之珠。
霎时间，金眸涌现出灿烈光芒，如恒星迸发，视线所及都融为一片金色。
艾林挥挥手，吸纳完外溢的力量后，光芒散去，周围建筑全部坍塌，留下了一地狼藉。
还有悬浮在她面前，苹果大小的灵魂球，宛如猫咪的幻影在其中欢快地游曳。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接过球，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球体。
艾林惊叫出声，“斯加拉？！”
此时刚刚抵达的蕴一行人，站在轰然倒塌的院门前，面面相觑。
戴着漩涡面具的女人，只露出精巧的下半张脸，她轻启红唇，声音如林间清泉，“请问，就是您召唤了我吗，主人？”
艾林一把抓住大橘使劲摇晃，“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斯加拉不是死了吗！”
大橘打了个哈欠，伸出爪爪，坍塌的庄园仿佛时间倒流般，每一块砖瓦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斯加拉。”女人歪着头，有些好奇道，“是您赐予我的名字吗？”
“少装模作样！”艾林一把掀开她的面具，“这股气息！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自己拍拍屁股溜了，挺潇洒啊！”
漩涡面具下的脸，灿若桃李，艳若朝霞，如绽到极致的玫瑰，一颦一笑无一不美，堪称造物者的杰作。
而这份杰作，艾林天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
“我承认。”她重新把面具扣上，“你赢了，斯加拉。”
女人弯腰行礼，“斯加拉听从主人指令。”
“那我能不能请你从哪来，回哪去？”
她怀抱着球，低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抱歉，主人，我也不知道。”
“咳咳。”伊芙咳嗽着从屋内走出，“发生了什么，艾林？”
“行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哈尔瞥了眼金发女皇，她平静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瑟拉娜捂住脑袋，“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见他们回来了，艾林收敛了怒气，她随手划开一道通往异界的星门，左手拖着大橘，右手拽着斯加拉，把他俩丢了进去。
女皇注视着那道尚未合拢的星门，源自虚空的气息正从中不断涌出，那股能执掌人心，操控万物的力量，令人心醉，令人沉迷……
灿金双眸浮现在混沌中，如光明刺破黑暗，一切都在那双眼中无所遁形。
她猛然清醒，回过神时已躺在弥漫着污浊魔力的深井之中，感受着身体正被逐步侵蚀失控……
留下原地的人偶断开了与她的精神链接，横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有几分死不瞑目的味道。
“额。”艾林尴尬地摸了摸头，“我就是阻止了她窥探虚空而已。”
蕴弯下身，从人偶的心脏处取出了一枚作为动力的魔核，里面充盈饱满的蓝色说明魔力很充足。
“看来皇帝陛下的现状，可能比我们想象地还要糟糕。”蕴颇为遗憾道，“早知道就多压点价了。”
艾林却从他手里夺过那颗魔核，一脸诧异，“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里头有神力碎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