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老乡见老乡
黑发女人轻飘飘落在地面，她抬起头，一双似曾相识的黑眸注视着他们，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银发男人身上，她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容貌艳绝的男人。
“米力波勒？”
他眯起鲜红的眼，“嗯？”
“我之前明明用真视之眼看过你了？”艾林十分疑惑，“现在的模样也是真实的？这是什么原理？”
“我是真正的幻术师，跟某些半吊子不一样。”他还不忘踩一脚蕴，“魔法不是万能的，真视之眼也是如此。”
哈尔听不下去了，“因为他有很多具躯体，你眼前的才是他真正的身躯。”
艾林切了一声，低声道，“怪不得……这家伙除了脸以外都够糟的。”
米力波勒正要开口，却听见身旁的伊芙“噗嗤”笑出了声，便把脸偏到一旁，闭上了嘴。
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场的严肃性，哈尔说不定还会调笑几句，但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艾林向蕴等人解释道，“斯加拉一心想要去地狱，我也拦不住，就直接跟来了。”
蕴抬头望向空中飞舞的黑色羽翼，祂垂首俯视众生，无喜无悲。
但他总觉得，祂在凝视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凝视着他面前的艾林。
也许是受到大橘记忆的影响，也许是祂本身融合了艾林的源血，不论原因如何，毫无疑问，艾林对祂来说是特殊的，这点显而易见。
但那并非凡人认知中的感情，爱、恨、喜、憎、哀、忧，神明没有这些情绪。
可祂并非真正的神明，现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
少年嘴角勾起笑容，与艾林相似的面容逐渐发生变化，雪白肌肤转为深色，一双杏目变得狭长，面目轮廓更为硬朗……
祂落在众人身前，目光投向高耸入云的“门”，“我们该走了，艾林。”
在场知道真相的人已经陷入了沉默，不知道的也推断出来了，神色惊恐又诧异地望向哈尔。
哈尔冷冷望着他们，脑中闪过了无数往事，很多事他已经放下了，但仍有很多事，他还没来得及去做。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斯加拉身旁，面对着黑压压的恶魔大军，而曾经的同伴——泰琳娜，正注视着他们。
蕴脸上浮出一丝浅笑，“看来计划有变，执政官阁下。”
银发蓝眸的女子侧身，整齐划一的恶魔军队如波浪般向两侧退去，她微微颔首，对着门的方向行了一礼。
艾林还在打量眼前这位“最后的女巫”，冷不丁被身后人推了一把，直接第一个冲过门，当场后空翻成功落地，才没成为“史上第一个跌倒在地狱之门前的丢人女巫”。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能推得动她，“斯加拉！”
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通讯镜，果不其然一点信号也没有。
“我还没跟小白阿弗拉告别呢……”
“别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斯加拉越过艾林，极其自然地向泰琳娜询问道，“希莱普斯没有来吗？”
首席执政官神色冷静，“陛下正在等您。”
“是吗？”斯加拉笑弯了眉眼，“我还以为他们内讧了呢。”
泰琳娜微低头，姿态不卑不亢，她再度重复道，“陛下在等您。”
艾林扭头打量起周围奇形怪状的恶魔，相对于审美统一的辛泽沃亚，地狱的审美显然更多元化，恶魔的形态各异，从人形到兽形，从植物型到昆虫型，甚至还有元素形态，几者结合体也并不少见，可谓是奇异物种大鉴赏。
身后忽然传来了众人的低呼声，艾林转头望去，蕴正跟哈尔一同走向“门”。
“大法师阁下，这太危险了！”
“地狱已经先一步撕毁盟约，您怎么能孤身前往？”
“蕴阁下！那位是地狱首席执政官……”
蕴不为所动，沉默着走向前方。
泰琳娜身后的恶魔首领们因他的到来而骚动不安，他们或兴奋、或恐惧，或隐秘窥探、或蠢蠢欲动。但没有一个恶魔，敢越过首席执政官先动手，这位“最后的女巫”早已用雷霆手段证明了她与地位相匹配的力量。
“一切皆如魔王所愿。”蕴抬起头，仰望着浩瀚无尽的夜，他们已身处地狱的边界，“现在请陛下遵守承诺，撤军前线。”
泰琳娜看着他银白的眸，“你会死的。”
蕴的眼底漫出笑意，“我会尽力活得比你更久一些。”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打开了一只银白的剑匣，一声剑鸣在沉沉夜色中响起。
艾林上前几步，取出了莫斯特，金色火焰自剑端涌出，腾起的焰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弑神之刃……”泰琳娜当然清楚这把剑的来历，甚至她还在特殊情况下使用过它，只是并未得到它的认可，无法真正驾驭它。
而如今它被握在另一位女巫手中，展露出它应有的锋芒。
艾林晃了两把莫斯特，感受到熟悉的手感后，就将剑收在了背后。
她扫视了一圈恶魔，“要往哪儿走？”
斯加拉瞥了泰琳娜一眼，“带路吧，首席执政官。”
对方抬起了那双如冰川般美丽的蓝眼睛，波涛在其下汹涌，最终一切又归于寂静。
“请各位跟我来。”
地狱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若干世界连通而成的，如行星围绕恒星运转，所有世界簇拥着黑海而运作。黑海，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地理上，都是地狱毋庸置疑的中心。
艾林边走边听着蕴的讲解，现在他们身处于连通各界的通道里，从外表看来，是一片赤红的沙土，横纵交错的暗红色山脉，昏暗的天空中阴云沉沉压在头顶，空气里弥漫着灰红的烟雾，隐隐硫磺有灼烧的味道。
这场景非常符合艾林对地狱的想象，甚至还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斯加拉随手拂开红雾，“真是别具一格的审美。”
蕴解释道，“通道是由钥匙的主人决定的，它们会主动贴近主人的意志。”
艾林想起来这地方像哪了，这不就是魔兽世界的地狱火半岛吗？连天上那某飘过的极光都有点似曾相识的味道。
斯加拉懒洋洋道，“通道和‘门’不一样，它是完全虚假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实际功能。真正承载着我们的，是钥匙的力量。简而言之，我们现在都身处在希莱普斯的注视之下。”
“希莱普斯是魔王的名字吗？”
“嗯，祂还有个人类名字……”
“我们到了。”
他们停在了一座黑色巨石前，隐隐有光芒从石上散发出来，照亮了泛出城市光影的漩涡，穿过漩涡后，另一头便是黑海了。
艾林突然停了下来，她仰头望着高耸的巨石，“我说，祂的人类名字是不是叫王谢啊？”
斯加拉有些意外，“你从哪得知的？”
她指向那块巨石，上面黑底白字地写着四个简体中文大字，“我叫王谢。”
“上面写着呢。”
蕴惊诧道，“你认识那文字？”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确实存在。看来你和希莱普斯来源于同一个世界。”
艾林都惊呆了，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我们恐怕还来源于同一个国家。”
这算异界遇老乡吗？
艾林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冲着巨石招手，用普通话说道，“你好，王谢，我叫艾林。”
“卧槽？”一声低呼从她头顶传来，是带了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
一阵风从她眼前略过，一个身穿黑色t恤，蓝白牛仔裤的黑发少年落在了她面前。
他不敢置信又惊喜不已，“艹，我不是幻听了吧，你刚才说什么？”
艾林看着他胸前的文字，“天下第一？”
王谢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住胸口，“等等，让我缓缓，我不是在做梦吧？”
艾林上下打量了这个看起来有些不着调的少年，“这就是征伐了异界的魔王？”
怎么跟教科书上的差距有亿点大啊。
少年却突然贴近了她的脸，黑色瞳孔中漾出无数华彩，如群星璀璨，她被这光辉摄住，仿佛生命和灵魂已化作虚无，一时间竟连自身存在都遗忘。
就在此时，一抹金色流光落入她的眼中，她在那一瞬间看到无数世界的新生和毁灭，最终只有这抹流光在浩瀚的宇宙间存在，她下意识就要抓住纵然而逝的流光，却抓了空，再度回神时眼前只有一片飘荡开来的银白长发。
斯加拉面上带笑，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希莱普斯，看来留给你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少年漠然地立在原地，纯黑的眼如同深渊。
现在，艾林绝不会质疑祂的身份：那是魔王，那是地狱，那是欲望的熔铸者，那是根源的毁灭者。
恐怖，强大，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祂的存在。只有真正直面祂时，才能明白所谓的“地狱主宰”意味着什么。
在祂的降临真身之前，艾林连挥剑的勇气都没有，这是来自根源上的法则压制，如蝼蚁无力支撑天地的倾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斯加拉轻快的声音再次响起，“痛苦吗，被神性逐渐吞噬失去自我的感觉？不过，你现在还能理解痛苦是什么吗。
你的人性化身还能支撑多久呢？下一个千年？百年？明年？
又或者，就是明天？”
魔王望着他，“你不是斯加拉。”
“我当然不是，只有艾林才会觉得我是。”那张与哈尔一模一样的脸上，漫不经心地笑，“神明已经死去，即使孵化出新的神明，也不会是斯加拉。祂的神性已经和钥匙融为一体，嵌在你的灵魂里了。”
魔王的目光转向艾林，“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斯加拉？”
艾林眼中再度溢出金色光辉，那是斯加拉的力量在她体内流淌，以抵御魔王力量对她灵魂的侵蚀。
“死去的神明，已经没法回答你了，但是……”他低声笑了出来，“我却可以告诉你，我看不到艾林的过去，我的半身同样看不到艾林的未来。”
这是希莱普斯追寻了数千年的答案，祂的内心其实早有定论，斯加拉的话不过是为一切盖上了终结的章。
无数个门，无数个世界，无数个可能性……
但没有一个，通往祂的故乡。
艾林恍惚中听到了一声叹息，再一回神，眼前的少年已化作一缕黑雾消散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如果没有斯加拉的指引，她恐怕会永远陷在虚无之中。
什么叫老乡见老乡，正面来一枪啊！
艾林真情实感道，“谢谢你，斯加拉。”
“前面路还很长，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来都来了，就走到最后吧。”
“这可是你说的，艾林，你会陪我走到最后。”
“不要擅自脑补，我可没有说陪你。”
两人并肩而行，走进了通往黑海的漩涡中，黑发与白发在红雾中交错，转瞬间就消逝在白光之中。
哈尔推了一把还在发呆的蕴，“走了。”
蕴失神地望向泰琳娜，他已从方才的局势中推断出魔王的目的和现状，以及泰琳娜的未来。
而昔日的同伴只用看傻子的目光怜悯地望着他，“蕴，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偶尔也学着像哈尔那样，放空一下自己的大脑吧。”
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