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为了那个瞬间
帐篷的遮光度很差，外面的光线有百分之八十都会透进来。
林枫烨半睁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胳膊长的坏处——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的人。
触感还没来得及传回神经中枢，肢体就马上条件反射如触电般收回来。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微微探头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打扰到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与自己同榻而眠枕边人的睡眠质量。
毕竟叶教授他老人家对于睡眠的时间需求量还是很长的，没有休息好的话，这个人脑子都会处于转不动的状态。
低血糖外加缺觉，从天才到痴呆只有一线之隔。
还好，叶汀被封印在几层棉被下踏踏实实，估计都没有感觉到刚才的外力。
林枫烨小心翼翼掀开自己这半边的被子，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一边，捏了会儿下巴，盯着叶汀的后脑勺不禁陷入沉思。
昨天晚上好像想说什么来着？
？——？——
哦！是要回答“我对你来说是什么”的问题！！
还好还好！还记得！
那……答案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来着？
林枫烨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眉头紧锁。
……他突然怀疑昨天喝的水里怕不是掺了酒吧！
“嗤嗤。”
这时候，木目好像感觉到帘外有动静，从帐篷里面噌地钻了出去，灵敏度直达五颗星。
林枫烨注意力被打断，在好奇心驱使下也弯着腰跟了过去。
刚出来没两步，他就看到李粤正站在他们的帐篷门口慌张地看着脚边窜来窜去的松鼠，又想赶走又怕踩到。
“这么早就来我们家做客啊？特工大叔？”林枫烨边说边来了个拉伸运动，那个小帐篷对他这个身高实在有点不友好。
李粤的眼神从脚边移走，笑道：“不愧是年轻人，起得也挺早，另一个小伙子呢？”
“他啊，还在深度睡眠。”
“……不愧是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
李粤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右手点了点表盘：“你还是努力唤醒一下他吧，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那个问题的答案吗，时间快到了。”
李粤自然不知道他这话戳中了林枫烨哪根脊梁骨，只是看到面前这个人哦了一声后就同手同脚走回了帐篷里。
三个人来到帐篷区的门口，找到一个靠近栅栏的破旧木头长椅。
排排坐好了之后就像是等待电影开场的观众一样，只不过看他们的表情这电影多半是个惊悚片。
叶汀更是半梦半醒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像骨头散架了一般懒懒地堆在椅子上。
神情委顿的他双手撑着拐杖，下巴抵在手上，再加上披着的棕色毛披肩，如果一会儿的“电影”再无聊一些，他分分钟都能沉睡过去。
“时间到了。”
李粤平静的声音响起，三个人注意力不分高低，都瞬间集中在栅栏外面的广场上。
这整个地下一层的“天空”中间部分颜色开始慢慢变暗，有个立柱缓缓降至地面，就好像“天兵天将”要下凡收妖。
“哐！”一声门开之后，从里面走出八个ai围着柱边驻守着，他们的长相不同但身型衣着都完全一样。
两分钟之后，传出蠢蠢欲动的声响，一条机械链从里面蜿蜒而出，随后是两条、三条、四条……最后一共八条。
它们紧紧贴着地面，周围的灰尘微微挥起，形成尘土灰霾，但好像丝毫没有挡住它们的视觉系统。
这几条铁链子反倒是知道具体方位一般以匀速不断向前延伸，绕开挡着路的一切物体，直直闯入建筑群与人群之中。
几秒过后，分别有八个人从不同方向被生拉硬拽而出。
那铁链缠绕在腰部和腿部，与喷薄而出时不尽相同，确认无误后它们末端会亮起绿灯，从远处看就好像毒蛇的一双双发着光的瞳孔。
而被毒蟒缠绕的人，身上备受剐蹭，鲜血蜿蜒淌在路上，空气中飘着的都是股股腥气。
锁链将人撞进电梯里，下一秒门就重重地关上，立柱缓缓向上升起至消失，“天空”的颜色恢复如常，甚至更加晴朗。
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情对其余地下一层的人来说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最震惊的还是——根本没有人惊讶这回事。
人们对此表示出来的态度已经司空见惯，有的会转身一动不动神色如常看着发生的事情，被拖拽的人也都毫不反抗，像是早有准备或是例行公事。
其实，叶汀从最开始困意就全然消退。
他没法不清醒。
因为那个锁链……
正是他之前在皓白实验基地的时候亲自研发的。
制作的时候魏同告诉他说是这东西是用来提货的链子，需要能探测不同货物信息进而准确定位。
由刚刚看来，锁链虽然任务目的改变了，本质还是没变，它们捕捉人的手法与对待货物并无两样。
叶汀的手躲在毯子里紧紧攥拳，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当面目睹自己发明的东西袭击人类竟然已经不算是最伤心的事情。
毕竟冰山更深层次的还藏在水面之下，他在心中暗想，在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还有无数个经自己的手制作而出的、并且现在违背初衷继续伤天害理的工具。
“这是？！”林枫烨指着刚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现在毫无痕迹的空地。
“看到了吧，这个地方，”李粤一字一顿地说道，“玄青城的实验体地库。”
把人养在这里，需要时就提上去，不需要时就置之不理，地下一层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上去会到达什么样的地方，经历什么，结果如何。
在全都不明了的情况下，这里的人们慢慢失去了反抗的意识，搞不好潜意识里还有一种“被抓上去也挺好”的错觉。
“所以帐篷区里的人们都还没被磨灭斗志，只不过现在已经属于少数派了。”李粤平淡地陈述事实，慢慢站了起来，“走吧，结束了。”
“他们多久提一次人。”叶汀坐着目视前方突然发问。
“有的时候一天提一两个，有的时候隔几个月提十几个，没有规律可言。”
林枫烨的姿势也从刚开始翘着二郎腿变成了正襟危坐：“这可有点难办。”
李粤霎时间停住刚迈开的脚步：“什么难办？”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两个雷打不动的人。
“不难办，只要想办法被选做实验对象就行。”叶汀语气冰冷平淡，现在他眉目间除了天生的文秀看不出任何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李粤感觉太阳穴有点疼，又回到座位再度坐下，“你们还想上去？我说的话你们听进去了没有，上去很有可能四肢都留不全乎。”
“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自己人面临壮士断腕英勇就义那一步的。”林枫烨笑着拍了拍李粤僵硬的肩膀，想帮助他放松一下，“最后的最后就是实现的瞬间，我们不就是为了那个瞬间努力吗？”
李粤脸色一沉。
“之前也有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是我们并没有……”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李叔，任务是否成功要放到一条长线上来衡量。”叶汀十指交叉，上身前倾，隔过挡在中间的人进而与李粤四目相对。
三个人一片安静中对峙了几秒。
忽然，叶汀感觉一阵眩晕，在忽远忽近的询问声中，他一抬头，李粤和林枫烨都被他这脸色惨白的样子吓呆住。
他们三个现在所在的地方再高一点都能充当整个帐篷区的放哨岗，而且坐了这么久，能明显感觉出来这区域不仅直面事件风暴中心，而且也是真正意义上的风口浪尖。
眼下长椅上的沉默，又把风浪的温度转为一片冰雪。
温度冷，低血糖，再加上休息不足，不夸张的说，林枫烨觉得每一点都能让叶汀再躺上个几个月。
“哎，孩子你没事吧？”李粤低头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当年时刻做好完全准备的纲领已经被他抛诸脑后了。
林枫烨急忙起身站到叶汀面前挡住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然后又把毯子给围得紧了些。
叶汀低头慢慢张开手指，是流质糊？
不对，流质糊没有低温保存是一定会坏的，但是手里这东西的外形长得又很像他的吸管袋。
林枫烨一看眼前这人都这状态了居然还有时间动脑子，急着说：“快吃吧，虽然不是你的宝贝流质糊，但也是本少爷亲自熬制的苹果糖浆，跟着教程做的，就适合你这低血糖症状。”
叶汀抬头看了看，无声地呆了几秒，又低头慢条斯理地把吸管递到嘴里。
“味道怎么样？”
“很甜……”
“甜就对了！乖～都吃了别剩下哈～”
“……”
叶汀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黑白花场景以及时不时的耳鸣让他做到了乖乖听话，继续吃糖，一边吃一边把目光放到了椅子边有些愣住的李粤身上。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说服前辈来帮助他们，而现在这个前辈正一脸受到什么触动的样子盯着他们看。
林枫烨双手插兜，也有些意犹未尽地把目光转移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
“……”
“好吧。”
李粤起身站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伸出手，缓缓道：“我来帮助你们，也看看我这宝刀老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