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呓语
“出什么事了？”
林枫烨连跑带喘冲进屋子，带来了一阵局部旋风。
安岩正坐在一旁的机器面前，手里旋转着一个圆形按钮，之后指着墙上的屏幕叹道。
“数据一直在波动，但是幅度不大。”
“什么意思？！”
“别急，这不是坏事，可能是人快醒了，也可能是梦到了什么刺激他的事情。”
林枫烨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坐在病床边看着，眼底闪烁着复杂的神采。
他心想，叶汀的表情算不上痛苦，如果是梦的话也应该是个好梦吧。
————
——
咣咣咣！
有人敲门。
叶汀在浅层睡眠中挣扎无果被吵醒了，随即用手挡住了视线，在缃城住了这么久还是无法习惯一睁开眼就能看到阳光的感觉。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刚恢复没多久，还有点头晕的老毛病，视觉总得缓一会儿才会清晰。
“你起来啦！”
看来不仅没适应光，也没适应每天醒来就听见元气满满、中气十足的问候。
“嗯……刚才是谁敲门？”
“哦！当然是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第一个顾客啊！”
林枫烨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拍了拍刚推进来的洗衣机。
叶汀这才想起来，原来昨天他们两个亲手挂上了修理店的门牌，还以为是胡闹没想到真有人相信他们。
“傻子，推出去。”
“啊？”
“在外面修，就当是打广告了。”
“！你可真是个人才！”
林枫烨又屁颠屁颠把洗衣机推到了门口。
设计制造有成千上万条信息流的精密机器人都不在话下的叶汀，修理一个洗衣机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林枫烨削个苹果的功夫他就已经修理完毕坐旁边晒太阳去了。
“我去！不愧是从皓白区出来的人！”林枫烨环绕着那台洗衣机顺时针了一圈又逆时针了一圈，好像在看什么新出土的宝藏，然后骄傲地伸出大拇指，“我一会儿就给人送回去！”
叶汀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点了点头，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累并轻松。
林枫烨刚把洗衣机搬到推车上，思考了片刻，扭头对着身后闭目养神的人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第一个顾客，咱要有点仪式感。”
一阵风吹过，叶汀眼神空空地盯着身前的人看了一会儿。
他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做，医生也说平时要多走动。
可是……
然后……
总之最后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原来，他们的第一个顾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因为年轻的时候手受过伤，沾水的时间一长就会疼，洗衣服很不方便，这个洗衣机是她过世的老伴当年的聘礼，用了这么多年就算坏了也不舍得扔。
奶奶看到洗衣机正常运转的时候，搓了搓手心，虽然眼眶微润但嘴角是向上扬起的。
叶汀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在他的认知里，笑和哭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
他看得有些出神，心里酸酸的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触动。
临走时，奶奶执意要付费但还是被叶汀拒绝了，理由还是嘴硬的“第一位客人拥有福利”。
直到过了很久，有一次他与林枫烨闲聊的时候，问起了当初为什么要他跟着一起送回洗衣机，林枫烨一秒都没有迟疑，笑着回答。
“想让你知道坏了的东西能修补，人也不例外。”
果然那次营业过程达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生意逐渐红火，随着送来修理的电器越来越多。
每收一件林枫烨都会眼神征求叶汀的意思，分工手势也是在当时随口定下的——
“一”：这个东西，由你来负责。
“二”：这个你别动，交给我。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日子他们真是帮城里的居民修了不少东西，也越来越能融入进去，连院子里的百家宴都一起吃过了。
虽然叶汀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么热情好客的氛围，但觉得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缃城的天气很暖和，没有愁云惨雾，只有小花小草迎风飘摇。
哦，还有一颗小病苗。
一直以来，他还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小范围活动，负责出去采购以及收送需要修理机器的人都是林枫烨。
这种天生话痨乐天派外加体力无底洞人士像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尴尬冷场，不熟的人能被他一秒就拉近距离。
说实话，叶汀有点羡慕他这样的性格，又或者是佩服他能和自己相处这么久依旧本心不变。
热情的医生还是每星期都来探望他一次，每次林枫烨的表情都比病人本人还要难受，医生都不知道要不要连带着也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叶汀是这么用一句话制止的——“他除了脑子其他一切正常。”
画面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
只记得有一次，顾客送来的不是电器而是一把坏了的吉他。
林枫烨习惯性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汀，发现对方先比了一个“二”又慢慢放下一个手指变成了“一”，无奈一耸肩随后继续埋头修理自己手里的一个电饭煲。
但是林枫烨实在不忍心看眼里有光的小男孩伤心，还是擅自做主收下了这个任务，连续几天到处搜集金属丝和合金，钢和铜也收回了一大堆。
大半夜就盘着腿坐在一边修理吉他，还越修越投入。
也就是那回，林枫烨第一次为叶汀弹唱。
当时他还为了耍帅特意靠在窗户边，晚风习习，叶汀躺在床上，从低视角向上看，那人的背景是一片点缀着繁星的夜空。
叶汀很珍惜那副画面，一直努力克服困意，睁着眼睛看想要铭记于心，最后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
只记得那晚他久违地没有做苍灰色的噩梦。
后来。
林枫烨莫名离开之后，叶汀就总是生病。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就是发烧，没日没夜地发烧，都说人在虚弱的时候，会伴着想象呓语，有的在梦里有的在心里。
「……他还会回来吗……」
————
——
他朦胧中感觉有个温暖的手覆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面。
“老大，有反应了！”
“叶小汀快醒啊，醒了有一堆美食等着你呢。”
“那不还是我做的？”
“楠哥，这个时候你就别挑刺了。”
“嘘，叶汀哥眼皮在动了！”
“老大，数据在慢慢回升。”
“嘘！都安静！”
……
眼前慢慢清晰，声音也一样，眼帘微微张开又合上又努力张开，眼角微润但嘴角微微上扬，过了两秒，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