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嗤嗤——”
翌日。
叶汀醒来的时候，根据窗外景色的角度判断，他目前应该是在刚才那一层的正下方某间屋子里。
跟十五年前一样，门外依旧有人看守，门里依旧有监控。
那种窒息的感觉原封不动又回来了。
但也是熟悉的感觉。
他戴上眼镜，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窗户也已经是完全锁死的状态，真是一副被关押的样子。
“嗤嗤——”
叶汀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这动静又不像是机器发出来的。
难道被包围成这样的地方还有老鼠能钻进来不成，他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弯腰在地上找了找。
原来不是老鼠。
在床底最靠内侧的角落里有一只貌似松鼠的生物窝成一团瑟瑟发抖，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大时小。
叶汀伸长胳触碰到那一团之后，被比想象中要高一些的体温吓了一跳。
那小家伙倒是并没有被吓跑或者进行攻击，而是乖乖地被人捧了起来，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一般紧紧抱着叶汀的手指。
应该是从上面那屋子里逃出来的试验品。
他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这只松鼠，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它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完全的松鼠了——引以为傲的尾巴已经被半个机械代替，就如同截肢的人类一样。
虽然也是软质材料但与身体本身结合得并不好，光是用眼看就能分辨出这应该算是个失败品，况且现在这只松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想必是在这段时间里被折磨得够呛。
但一般松鼠的寿命只有八年左右，他手里的这一只光从外貌来看就知道不是新生的松鼠，应该已经是成年或者步入了老年。
但奇怪的是，它除了有一点草木皆兵，行动功能还依旧灵活。
叶汀有点想不通一个小小的松鼠能实验出什么成果，静下心来想再仔细看看它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留有实验过的痕迹。
在还没完全解开疑问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魏同漫不经心地大步走进来看着面前的景象突然眼神一亮，好像找到了什么乐趣。
叶汀抱着松鼠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这边，脸上还挂着脆弱的冰冷。
“不愧是叶教授，刚醒就迫不及待开始实验了。”那人语气里满是揶揄。
他权当没人说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松鼠，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因为微弱的呼吸身体多少还有些起伏，这是个生命。
“这是你们的实验品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们的研究有很大的问题。”叶汀说话的声音非常冷静，让人以为他真的下一秒就可以把这个小东西解剖开来做研究。
魏同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不怎么在意地瞥了一眼那只松鼠，其实他根本没印象做实验的动物都长什么样子，反正最后在他眼里都是尸体，没什么两样。
“是谁让这个失败品进来的？”他侧着脸，语气重到几乎是在质问。
“我……我一直在门口看着……没发现……”
砰的一声。
刚刚还站在门口不停发抖的看守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楼上的那些动物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门外的其他看守目不斜视，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吓呆了，更可能是不敢。
“不过它还活着，你就可以继续实验。”
说完之后，魏同又摆弄了一下枪状似威胁，然后站在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门口就是一片血泊，叶汀强装镇定起身，顿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真拿你没办法啊。”魏同语气里有一点无奈，“来人，赶紧把门口清理干净。”
当门口干净到鲁米诺都不一定有反应的时候，叶汀才在魏同的凝视下稳步走出了房门。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白天，但是楼道里在有灯的条件下还十分阴森，让人分不出昼夜，而且有许多看守分列两侧。
叶汀感觉自己身上的视线随着走而堆积得越来越多，眼神也是一样，让人分不出尊敬还是憎恶。
上了两层电梯，他被带到不同于前一天看过的那个血腥房间的另一处。
这个房间不是方方正正的那种，整面地是一个分不出左右的圆形，机器一应俱全。
魏同把他送到这里之后只是留下一句“好好实验，我会看着你。”就转身离开，留下几缕冷气。
当然门也锁上了。
叶汀抱着那只松鼠，其实是那只松鼠紧紧地抱着他的手，他想放也放不下来。
于是就只能维持这个姿势，他慢慢走到房间的正中间然后坐在一个椅子上，口袋里的东西和椅子边沿碰撞而发出了一声不大的声响。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摄像头和小耳机，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林枫烨。
那人现在肯定带着对六年前那件事情的恐惧拼命往这边赶。
可是，现在赭红城被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就算林枫烨赶到门口也不一定能进来，而且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尝试过打开耳机，但传来的都是滋滋啦啦的忙音，能达到这种程度多半是那个厉害的神秘人再次从中作梗了。
叶汀把手托在下巴上，仔细思考着，如果他猜想得没有错的话，那个在管理局最后帮助他规避所有监控的人，那个屏蔽掉他所有个人信息的人，还有帮忙封锁玄青城所有信息以及现在帮忙封锁赭红城所有信息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这个猜想也是因为相信了林枫烨之前吹过的牛——“这个世界上比fox厉害的黑客应该没有，要是有的话一个也就够了。”
更让人摸不透的主要是现在这个人，亦正亦邪。
叶汀摇了摇头，觉得现在想这个也没有什么大用，毕竟可能性太多，一个世外高人随意戏耍人间的可能性都不是完全为零，岂是能准确推论出具体人物和具体站队。
他静静地把那个一直抱着自己的松鼠放到桌子的平台上，另一只手安抚了很久，它才肯松开爪子，趁这个机会，叶汀用扫描仪扫描了一下它的全身。
电脑上出现的结果让人当场讷住。
通过显示，这只松鼠体内装着一颗正在强烈跳动的电子心脏。
更重要的是——
这颗电子心脏是他之前制作完成的版本。
虽说这颗属于当时早批次制作出的心脏不足以支撑人类，但却在这只松鼠身上实现了价值，看来这也就是这松鼠活得更久的原因。
但是，叶汀想，这是谁操作的呢？是蓝岚吗？可为什么这松鼠现在会在赭红城？魏同也知道这件事情吗？
叶汀脑子里满是疑问，林枫烨那边也遇到了意料之中的麻烦。
从绀紫城到普蓝城之间的中立地带倒是很容易就过来了，但是普蓝城到赭红城的中立地带却把他们的车拦下了。
根据驻守的人说的意思，大概就是现在赭红城暂停对外开放，里面正在进行大规模整改，而且是政府亲自下的命令。
“连政府都站在他们那边了吗？！”林枫烨气愤地锤了一下旁边的墙。
从刚刚在车上结束了那一出开始，楚绛就把平日里拿捏的分寸抛之脑后了，直接拍了一掌旁边人的肩膀：“你不是和政府那边的人认识吗，你让他们通融一下赶快放我们进去。”
“我我我，我什么我，我跟政府那边是冰火两重天。”
林枫烨觉得他现在如果去求杨乾，搞不好那边又开始拿他父亲的芯片说事，还搞不好让他做交换，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不要把那边牵扯进来。
他当机立断打了一通电话。
“喂，程晨，带上所有人，来红蓝中立地带。”
“让所有人来干什么？”楚绛随口一问。
“硬攻。”
林枫烨声音压得很低，但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叶汀坐在试验台以及满目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扫描数据。
在这里，唯一安全地方的就在他自己的脑子里，毕竟窃听器或是看守都没有能听见他人心声的超能力，很多事情在躲在心里想是最稳妥的。
他心想，以魏同的性格，说不会让六年前的事情再发生就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那么自己现在肯定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销毁掉所有的数据。
但从六年前到现在，这个是他唯一的目的。
虽说一个人活着的目的就是将自己之前所有的成就抹去，有些悲哀。
但是对于叶汀来讲，这件事情，他必须做到。
而且，越快越好，最好在林枫烨他们赶到之前就结束一切。
呼——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再缓缓睁开的时候，清澈的眼神就笼上了不近人情的凉意。
一直以来，有一串乱码，好像只存在于叶汀的心里，像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觉但又那么清晰。
然而现在，幻觉就要变成实体了。
在空气凝滞的屋子里，隐约有一阵风吹过。
他先是在电脑上上输入那一堆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的数字字母，然后没有就此结束，又继续添加了一堆看上去毫无规律可言的密码。
这些跳动的字符像一把蓝色的火焰即将在信息世界里猛烈地燃烧。
大功告成之后，他把全部内容都转移到一个平板上面，又随手拿起台子上一条深色带子系在手腕处。
就这样，一个人已经在这圆形的罗盘里度过了几个小时。
单薄少年走到门口，打开门，沉重的心情让他没有发觉苏醒后的小松鼠也跟在身后一起溜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好像遇到了职业生涯最不想碰到的情况，哆哆嗦嗦的手举着枪说：“你想干嘛……你不能出去。”
叶汀对着枪口，冷冷地开口。
“魏同在哪，我要去找他。”
每个城区都有一座最高的楼，排名越靠前的城这栋楼自然也就越高，而这栋楼的最高层就是城主也就是管理局局长的领地。
叶汀只身来到天台，想起之前杜珺跟他说过的那句——“现在排名只是数字，真正的实力都隐藏着不为人知。”
现在看来，确实，这赭红城的管理局大楼确实比绀紫城的还要高。
天台的四个边有三个都立着好几十米的投影，可以看到城里的每个角落，只有一边什么都没有，可以俯瞰到真实城区的全貌。
魏同正面带笑容看着这属于他的领地。
“这就是你所说的的赞歌时代？”叶汀看了看左右的高像素风景，走到魏同身边。
“当然不是。”魏同笑了一声，然后略带埋怨道：“赞歌不是被你做了手脚嘛。”
叶汀眉头皱了一下，瞳孔黑沉沉的，看不出来想法。
他转身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里是赭红城的正中心吗。”
“是。”
“城里的机器人都是我制造的那种吗。”
“没错。”
“那就好。”
“嗯？”
魏同侧着脸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这人，说来奇怪，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纽带好像在刚刚莫名其妙的对话中被彻底切断了。
叶汀将平板递给魏同以便让他看清楚上面的程序。
“其实从我七岁做的第一个项目开始一直到之后的每一次，里面都有这个程序。”
“想唬住我？”魏同嘴角一翘，平板被扔到一边直接粉身碎骨，“这个程序我当然查过，只是个无用的保护程序。”
“所以你删掉了？”
“没有，保护程序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留着也没事。”
“那你有没有深入查一下这个所谓保护程序，保护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机器本身。”
“不对。”
叶汀转过身子正对着魏同，右手大拇指扯出左手手腕上的一根带子，带子上正显示着一些跳动的数字。
“是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