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不是医生。
皓白区实验基地
叶汀刚刚结束一个项目的设计，破天荒的有半天空余时间，平时的习惯让他这个时间毫无困意。
但是中央实验室周围的八条通道全都有人看守，他就算想出去散散心也没有办法，只好坐在电脑面前通过愣神来达到自我放松和减压的效果。
就在活动颈椎的时候，他看到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天窗，有时需要通过飞机运输的大型机械都会顺着天窗送到实验室里。
但重点不是天窗本身，
而是天窗分为外层和内层。
也就是说，如果顺着夹层爬出去的话，按理应该可以到达旁边的一号高层，也就是魏同所在的办公楼，但当然到不了顶层，最多能到的也就是与引桥持平的中间楼层。
要不要冒个险呢？
虽然就算顺利过去也会处在一种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的境地。
根据猜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一个乱七八糟的仓库里呼吸一会儿有毒有害气体。
叶汀又盯着那个天窗看了看，之前输送东西的时候都是内外两层都开，噪音比较大肯定会惊动外面的看守，那样的话肯定没戏，但是如果只开内里一层的话，由于最外层的隔音效果，外面的人应该不会察觉。
想到这里，叶汀轻哂了一下，因为刚刚还在想就算出去了也没有用，心中敲打退堂鼓，但是现在却连方法策略都想好了。
心思一动就收不住，他端正地坐了起来，开始剥离内外双层天窗的程序。
这个程序这么多年的运行都如出一辙，并没有对它进行过多保护措施，所以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更改完毕了，简直轻而易举。
内层天窗缓缓打开，却没有一丝亮光透进来，这结果虽然有点郁闷，但也侧面说明了程序更改成功。
叶汀随手拿了几件小东西，爬上中间的机器然后顺着天窗进入了隔层。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一些。
隔层里都是各种各样被胶皮套包裹着的电线，就像一个被树藤缠绕着的隧道。
还好，叶汀当时还是个小孩，身体不仅瘦小行动还很灵活，可以有效避开障碍。
他顺着狭小的空间往前挪动，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在世界上保密性最好且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心里想道——如果能直接爬出皓白区该有多好。
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猜测应该是已经爬到了桥下面的隔层里，因为他能感觉到地面上有人行走的动静，微小的震感被无限放大。
虽然他是个感情缺乏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感觉到紧张害怕，而且他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顶多是被加强看管。
但，他是个定了目标就要完成的重度强迫症患者，尽管目的地是个没啥期待可讲的对面大楼仓库，他也想完成。
越往前爬线路就越复杂，几乎要把去路全全堵死，所幸这里的每根线叶汀都非常熟悉，看颜色质地粗细就可以分辨出他们该如何梳理摆放。
他先把乱成一团的线用随身携带的绝缘纸包裹并且固定在管道的上方，自己再从下面匍匐穿过。
就这样行进了一会儿，本就不够用的力气早就所剩无几，等到前面是一条死路的时候，叶汀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过桥了。
他拿出监听设备，确定外面没有人之后，再把扰乱磁场的仪器贴在墙壁上，迅速设置参数导致这个空间的监控卡顿。
所有操作结束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撬开墙砖钻出去，用的是每天都会给他送过来的坚硬材料。
果然，这里是仓库。
一般来讲，从实验室出来的产物都会放在这里，比如现在叶汀正对着的就是上午他刚刚组装完的机器。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觉得自己像刚出土的文物，嫌弃地拍了半天干脆放弃，选择好好利用时间在仓库里面转了转。
沿着墙边走，他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废旧的机械手臂，看起来像是某个喜新厌旧的人嫌弃这个义肢老化而把它随意丢弃在了这里。
带着好奇心，他凑近看了看，确实是已经被淘汰了的老款，怪不得被如此对待。
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往前走，仓库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门，地上也十分干净，而且对于这么朴素的门来说，那个顶级设置的门锁显得十分古怪。
叶汀慢慢向那个方向挪动步伐，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古怪。
门锁设置得很复杂，就算是他也破解不了，但是这样就像一个纸盒子上面贴了一个“千万不要打开”的字条，奠定了一定会被打开的结局。
他用监听器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只有一些仪器滴滴地响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静。
会不会是什么机密仪器呢，但是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就立刻被自我否定了，毕竟所有机密的器材都放在了他所在的中央实验室里。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肩膀。
叶汀下意识地甩胳膊挣脱。
“是叶教授吗？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对方声音很温柔并且充满担忧，他站在旁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只是选择先沉默观察。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看上去不是很像实验基地的工作人员。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态度又跟对待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
叶汀认为这种感觉很舒服，自然卸掉了一身的戒备。
“您好，我是叶汀。”他很正式地自我介绍道。
蓝岚觉得面前这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小孩子身上居然真的有一般人身上没有的疏离感，出奇的冷静或者可以说是冷漠，虽然其实他当时真的只是气血两亏了。
“您好，我叫蓝岚。”
叶汀神色淡淡地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我每周都会过来一次，治疗门后那个可怜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神下垂，脸上写着无尽的哀伤。
“我能进去看看吗？”
“恐怕不可以，那个孩子……说实话身份有点特殊……”蓝岚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其实就算她不说叶汀也能猜到，一个孩子还是生病的孩子，没有被遗弃而是被安排在一号大楼仓库里的一个小房间里，不仅用最高级的门锁还有人定期过来照看，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蓝岚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如果是你的话，可能他还有救，但你还是快离开吧，这里的监控很严。”
“仓库的监控我已经进行更换了，目前还算安全。”
蓝岚先是惊讶了一下，几秒沉默之后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那我还是先进去一下，如果你能多呆一会儿，就等我出来继续和你说，好吗？”
叶汀点了点头，在蓝岚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点里面的样子，机器很多，甚至把那个孩子完全挡住了。
刚刚他说完自己控制住外面的监控而蓝岚还是没有让他进去时，他就知道这个房间里面应该是有更为精密的仪器和监控设备，并且是与外面分离的。
本来以为会是很短暂的停留没想到被这个意外拉长了时间。
叶汀在仓库里无聊地四处溜达，最后索性就直接坐在那个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离开，可能是因为与蓝岚相处很舒服，也可能是在知道屋里面有个需要治疗的生命体而不是机器人之后，好奇蓝岚说自己能救人的原因。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紧闭的门终于传来动静。
蓝岚面容疲惫地走了出来，看到叶汀还在等候的时候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唉——”她先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坐在叶汀旁边的位置，“今天这算是挺过来了。”
“很严重吗？”
“嗯……重症心衰。”
“……”
“……”
“那……为什么说我能救？”
“因为你是叶教授，你平时的研制的机器和义肢都很精密。”
“可这是个人，我不是医生。”
“电子心脏，你可以做。”
两个人对话速度很快，可能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能慢节奏聊天的地方。
电子心脏，叶汀低头想了想，虽然现在他也有在制作义肢，但目前阶段仅限四肢，更何况心脏这种作为全身动力来源的重要器官，反复实验都不见得成功，而且他现在连这个门都进不去，再加上他日后能不能从中央实验室出来都模棱两可。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从来都没有救过任何人。
“行，我试试。”
还是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这话说出来容易，要做的话可以说与彻底逃离皓白区难度不相上下。
从那之后——
叶汀会计算蓝岚抵达的时间然后启动之前偷偷放在仓库墙壁上的信号破坏蛋。
等到蓝岚完成治疗之后，她会挪开挡住通道口的集装箱然后把有关那个孩子的所有信息传导到一根红色的线上，另一边，叶汀会在电脑上接收到资料，下载完毕之后线会变成黑色，蓝岚再取下插口，挪回集装箱。
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不熟的两个人，完全无接触，却在默默推进救人的行动。
在平日里，叶汀会选择用手里的优质材料优先尝试电子心脏的制作，他精通的电子工程学和生物物理学远远不够，还需要蓝岚的医学理论作为支撑。
也正好，蓝岚那边有实验用动物，反正叶汀制作的大部分东西都会运输到一号大楼的仓库，只要他在某个盒子上做个标记，蓝岚就可以找到，再加上她这个行动本身的特殊性，能做到把东西带走而不被检查出来，等回到普蓝城之后再反复进行实验。
后面，连续好几个月进展得都……十分不顺利。
叶汀这边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强制性项目需要去完成，蓝岚那边身为普蓝城医生每天也有持续不断的手术需要进行。
而且制造出来的电子心脏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大小症状出现，这还只是动物体实验，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是不会开始给人做手术的。
叶汀这边也因为每次都盗用昂贵的材料引起来一些怀疑，但好在他这里债多了不愁，也不用去刻意塑造忠良的形象。
只要每个项目都按时完成，只要他还在这个中央实验室里，魏同不会过于在意他其他方面的事情。
又熬了几个晚上，叶汀多加了一个驱动系统，按照之前的操作转移了出去，可是在那之后的两三天里一直都没有后续消息传来。
记不清具体隔了多少天，在某天傍晚，昏昏沉沉间，终于收到实验动物指标一切正常的消息，讯息很短但所幸不坏。
可是……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传来消息了。
又过了好几个月。
依旧是毫无音讯。
某一天的夜晚，叶汀没有忍住又顺着之前的方法潜入了仓库里，但是这次他发现那个门完全敞开着，里面摆满了和外面一样的货物，没有之前的门锁更没有之前门里的病人。
后来时间过了更久，久到叶汀已经不对这件事情抱有任何希望了。
一切如常，更为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