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敬什么茶,请什么安?
夜色苍茫,竹林如海,四周围传来连绵不断叶片摩擦的声音。
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身旁男人的呼吸声就像趴在身上的蚂蟥,恶心得让裴萤辉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睡不着,她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外侧愣愣出神,一行浊泪顺着眼角干涸的泪痕滑落,迅速湮没在了发丝中。
景光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上辈子花了十年早就看清楚了。
在外人眼中,他或许是老宁远侯优秀的继承人,是未来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太子党中坚。但脱下这层皮,他就是个贪花好色、享受奢靡的狗男人!
在心里熟练得像念《往生咒》一样大骂了一通景光及和裴绛辉的祖宗十八辈,直至背后睡着的狗男人连打了好几声喷嚏,裴萤辉才勉强放过了这家伙。
要不是为了复仇,为了她的小宝,她白天清醒过来就该直接逃跑!
小宝、小宝……
想起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被当作祭品五马分尸,被邪道士做法永镇那个地方……从此不人不鬼、不入轮回,裴萤辉的心里就充满了恨意。
她恨景光及!
恨裴绛辉!
更恨……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太没用,保护不了重要的人,她那么可爱的小宝怎么会被人残害至此?!
从那以后她甚至害怕睡觉。
因为常常会在梦里见到小宝,那孩子从小就喜欢笑,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他都会露出大大的笑脸,好脾气得很。
可梦里的他前一秒还在笑着,朝她伸出手,奶乎乎地叫着“娘”,下一秒,头颅落地,四肢分裂,血流满地……
整片视野变成了彻底的猩红。
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极致的折磨?
摸着平坦的小腹,裴萤辉被扭曲的内心难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宝别怕,娘找到你爹了,你肯定能重新回到娘身边的。
对,肯定会的!
抱着这样倔强的念头,裴萤辉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梦里的小宝甜甜的叫着娘。
……
丑时初,忽然有人敲响了宁远侯府的大门。
阿飞满头大汗跑到裴萤辉的屋子外头,“世子爷,世子爷!”
裴萤辉和景光及同时醒来。
脑子已经清醒,眼睛却死死地闭着,呼吸绵长,她听见景光及坐起来问阿飞:“怎么了?”
“宫里头出事儿了,皇上急召众臣入宫!”
“嘶——!”
景光及来不及多想,直接翻身下床。
这时,裴萤辉才假装被吵醒,揉着眼睛撑起了身子,“姐夫……世子您要去哪儿?”
她黏黏糊糊的声音穿过床幔,像小狐狸的尾巴似的轻轻拂过景光及的心脏,令他浑身酥麻。
景光及飞快穿上朝服,一边得意地安抚新到手的美人:“天还早呢,你继续睡吧。”
裴萤辉微微掀开一点床幔,露出小半张脸,冷淡地说:“记得关上门。”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放下了床幔,看着影子的动作她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景光及:“……”
他磨了磨牙,“你还真是舒坦呐,也不知道起来送送我。”
送你去死好不好啊?
“哼。”床幔后的人娇俏地发出一声鼻音,“你是我姐夫,要找人伺候你穿衣洗漱也该去找我大姐姐,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光及不满,“姐夫?姐夫能从你床上爬起来?”
阿飞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此刻的自己是个聋子!
说着说着,景光及发现不太对劲,多疑的性子卷土重来:“我怎么觉得萤娘和昨晚的你……不太一样了呢?”
床幔动了动,忽然里头丢出来一个枕头直冲景光及的面门而来。
景光及头一歪,躲了过去。
低着头默默给景光及绑腰带的阿飞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脑袋上硬生生挨了一下,万幸这是个软枕,砸到了也不疼。
裴萤辉的声音紧跟其后:“看来世子挺精神的,比我好得多呐。早走不送!”
这下床上是真的没声音了。
感觉到阿飞谴责的视线,景光及摸了摸鼻尖,心底却开始冒起了小泡泡。
没有哭闹着要死要活,反而有点儿撒娇……这是不是说明,萤娘已经放弃了离开侯爵府的想法,默认往后就是他的人了。
要是裴萤辉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只怕心里又要把他的祖宗十八辈再骂上一遍了。
不要脸的狗男人!
……
景光及匆匆忙忙进宫去了,没了碍眼的人,裴萤辉倒是难得多睡了一会儿。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青玉正等候在门外,“萤辉姑娘,夫人命你前去敬茶请安呢。”
一夜过去,她的称呼就变了呢。
裴萤辉懒洋洋地坐在镜子前,一下一下梳理着长发,“敬什么茶,请什么安?”
青玉磕巴了一下,“就是,就是世子纳了你,你得向世子夫人敬茶才行呀。”
她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这是规矩!”
听到这话,裴萤辉冷冷勾了下唇角,“我什么时候成了姐夫的妾室?青玉,你的眼睛要是得了病可得尽快找大夫看看呀。”
青玉瞪大了眼睛,“可是昨晚……”
“昨晚什么?”
“昨晚你、你和世子不是……”
“你亲眼看见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裴萤辉朝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那就不能乱说话哦。”
这回青玉终于闭上了嘴。
无视了她有些怨念的视线,裴萤辉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打理完,又将屋子里尤其是床榻上整理了一番,临出门时将那盆昙花往门后一踢,而后才和青玉一起去了裴绛辉的院子。
敬茶是绝对不可能敬茶的。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这甚至是无媒苟合,如果忍气吞声敬了茶,往后侯爵府和裴家人人都知道她连妾都不如。
一模一样的刀尖路,她当然不愿意再走一遍。
不过除了敬茶之外,她也可以见见那三位在世子后院搅风搅雨的妾室们嘛。
上辈子的她和她们三人是彻底的对立面,她就是裴绛辉手里的利刃,指哪打哪。但这一回不一样了呀,远交近攻,敌人的敌人怎么就不是她的朋友了呢?
这样的念头,在她走进裴绛辉的正屋,将三个神色各异的女人尽收眼底时终于成了真实。
“大姐姐日安。”裴萤辉浅笑行礼,“今儿大姐姐身子可还好?红云和嬷嬷有没有按时伺候您喝药呀?”
裴绛辉以侍病的名义将她弄进侯爵府,如今裴萤辉自然也以同样的说法反将她一军。
是药三分毒,多喝点才能早登极乐,去十八层地狱念念经嘛!
一夜未眠,头疼欲裂的裴绛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嬷嬷:“人来了,让人把茶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