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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交锋(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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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又吹起,卷乱一地残花,同时也将那些深藏在楚华音心中的往事,一并吹散开。

    准确说,那些是痛苦,沾染杀戮和鲜血的痛苦。她们兮流峰和灵虚那一脉,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到好处。

    从前过往很是复杂,早已成为了天清派讳莫如深的话题。经历了整整二十年,天清派也已经有了改朝换代般的势力更迭。

    旧人散去,新人登场。那些往事随风而去,早就让岁月抹去了痕迹。可,它们真的能当成没有发生过吗?

    显然不行,在楚华音心中不行,在灵虚那一脉心中也不行。这根刺深深烙印在彼此心里。随着时间流逝,人事翻新,以及身处高位者的顾忌,这根刺只会深埋根底。大概只会在夜半无人时,重新冒出,把深受其害的人,都刺得满心生疼。

    这些年,楚华音深居简出,除了要一心专研大道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避开灵虚那一脉的人。时过境迁,双方再兵戎相见,几乎不可能。能做的,大概只是远远避开吧。虽然见面时,会冷眉相对。

    谁曾想,如今却因为凤卿歌,让这些往事重新翻了出来。

    楚华音微微起身,把手中花瓣捏得更紧,转身,闭上眼,尽量不让眼底痛苦神色流露出。

    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虽时隔二十年,她依旧无法释怀。

    夕阳余晖洒在楚华音瘦长的身影上,使得她看上去更添一份茕茕孑立之感。

    屋中氛围,霎那间很是沉寂,好像剥夺了一切活力和生气。

    凤卿歌心头剧烈一震,仿佛嗅到了悲哀的味道,她来回思考,轻轻道:“师尊,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吧。”

    她也挺内疚,早知道问这些,会让楚华音这么痛苦,她打死,也不会刨根问底下去。

    楚华音那头还是保持着沉默。很久很久后,她沾染着低沉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凤卿歌静静聆听,这是她第一次不聒噪。

    “二十年前。天清派共有六峰,我属兮流峰门下。师父生性古怪,未多收徒。以致我们这一脉,只有五个弟子。虽然人数不如其它峰多,可我们师姐妹也相亲相爱。”

    “那年,我一直在外历练。直到回天清派时,才发现变了,一切都变了。我三师姐为救心上人,设计偷走门派至宝,重伤看守宝物的人。时任掌门得知,勃然大怒,将我兮流峰下的其它人,关进地牢中。地牢不同于一般囚禁地方,其中散发着千年冰寒。”

    “哪怕你修为再高深,也抵挡不了冰寒之冷,也抵挡不住玄天戒鞭之痛。我的师父、师姐们就这样受无穷无尽折磨。”

    “后来,三师姐救完人,奉宝物回宗门。迎来的也是被投进地牢结局。”

    前程过往确实非常悲惨,凤卿歌唏嘘问道:“可是,这和曲梦容她们有什么关系?”

    楚华音紧紧拽着手掌,骨节泛着隐隐发白之色:“看守宝物的为首人,是曲梦容的父亲,如今的灵虚太上长老独子,曲泽深。其余几个,也都是他那一脉的人。”

    “三师姐救人心切,失手将曲泽深打死。至此之后,灵虚对我们恨之入骨。从掌门那获得允许,由他处理此事。灵虚把我师父师姐们从地牢里提出,开始无尽羞辱。”

    “我师父是个无比高傲的人,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二师姐、四师姐也相继自尽。活下来的有大师姐、三师姐,可她们一个成了废人,一个被灵虚废除修为,投进蛮荒里。”

    楚华音声音颤抖,肩膀也跟着轻微颤抖起来,神情极度萧瑟,声音几乎哽咽:“蛮荒,无日无夜,正道弟子犯了十恶不赦罪,才会被流放此处。”

    “这便是,我和灵虚之间的恩恩怨怨。”

    当然,后续种种,楚华音没有再徒弟诉说。只讲诉了门派遭逢变故,以及和灵虚结下仇恨,没讲自己身上的遭遇。

    她的师父、师姐们,结局固然悲惨。可她自己,才是最深受其害的人,受的折磨远远大于别人。

    当这些往事被重新剥离出来时,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从前虽也夜夜滴血,可和今天相比,还是有区别的。从前,是一个人对着壁仞崖上的烈烈罡风滴血,如今,却是对着旁人滴血。

    楚华音的声音消逝了。瞬间,小屋又恢复如初般沉寂。

    相比楚华音的痛苦和凄怆,凤卿歌更是心魂俱颤,百感交集。深深看着楚华音孤寂背影,所有的复杂情绪融合一起,最后化为无尽的哀叹。

    这些日子以来,楚华音还是第一次在凤卿歌面前失态过。她此刻倒还真希望,师尊还保持着往日光风霁月模样。虽有点不近人情,可至少代表她心里不会痛。

    凤卿歌心中宛若被滔天巨浪拍打着,久久不能平静。楚华音身上的遭遇,不比她好哪里去,甚至比她更惨。

    门派遭逢变故,师长丧命,所有荣耀一夕之间皆荡然无存,最痛苦的物是人非莫过于此。同门死的死,废的废,残的残,或化作一缕青烟,或残喘于世。没有人会再意她们。

    唯有楚华音活着,艰难活着,忍受着巨大痛苦,默默修行。心中沾染过鲜血,可依旧有颗赤子之心。

    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

    瞬间,凤卿歌对楚华音佩服到极致。师尊在她心中,绽放无尽光芒。

    若非楚华音亲口相告,凤卿歌绝对想不到这么光风霁月的人,身上也曾被风霜雨雪浸染过,浸染得透透的。

    她眼神同样哀痛,轻轻咬了两下嘴唇:“师尊,往事已逝。你也别太难过。那些事情,都是我们不愿看到的。若是我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肯定不会多嘴问。”

    楚华音的思绪在茫茫无际的往事中辗转无数遍后,沉默良久,待眼角的泪痕被风吹干了些后,才又道:“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有个心里准备。从前,我三师姐杀了灵虚儿子,他睚眦必报,绝对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也怪我失策。我以为时隔多年,灵虚虽不会忘记往事,但也会淡化仇恨。不至于对你一个孱弱小辈下手。否则,我不会带你回天清派。”

    楚华音悲痛之余,做了一个决定:“前尘旧怨不免会连累到你。等你身体好些,稍微学点防身之术,我便送你离开天清派。”

    凤卿歌轻轻摇头:“我不走。我不怕那些。算算活了两世,什么风浪不见过,怎么可能因此后退呢?”

    楚华音沉声:“灵虚,还不知道你是我徒弟,尚且如此很辣。倘若知道,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还是下山去吧,可保你一命。”

    凤卿歌此刻,终于明白楚华音为何不对外宣布收徒消息。前两天,还躺在床上,对此做了无数假设。

    比如仙尊嫌弃她,不想给她名份。比如,仙尊不追求名义上的东西,觉得无关紧要。

    如今,凤卿歌觉得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羞愧垂下头,慢吞吞道:“师尊,其实,其实吧,天清派人都知道我是你徒弟了。”

    楚华音定定看着凤卿歌。

    凤卿歌以往犯了错事,还能嬉皮笑脸请求仙尊原谅。楚华音再怎么没法原谅,她也能找出完美的原谅理由来。

    然,这一次,显然不能了。她再怎么调皮,也不可能踩在别人伤痛上去调侃。

    凤卿歌垂下高傲的头,在等待楚华音的责罚:“都怪我,当时嘴巴太急。哎,都怪我。”

    要是做事不这么莽撞,好好和师尊商量,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楚华音没有责怪凤卿歌:“罢了,你确实太莽撞。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过于责罚你,也于事无补。”

    凤卿歌:“我错了。对不起。”

    楚华音叹息:“我和灵虚结怨已久。如今,你又重伤他孙女,两方恩怨怕只会越结越深。这次,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吧。”

    凤卿歌抓住一线生机:“我有生死状。当时曲梦容来找我决斗,我们都立了生死状,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这应该是能当证据的。”

    楚华音沉思片刻:“只能试一试了。”

    师徒话音刚落,掌门便派林婉来传话。

    林婉以往来见凤卿歌时,都表情亲切,眉眼带笑。不过此时此刻,这姑娘确实满脸愁容。

    林婉朝楚华音行了一礼:“仙尊。”

    楚华音淡淡点头:“我已知晓何事,前面带路吧。”

    林婉犹豫片刻后,道:“师尊。灵虚太上长老向掌门控诉,说凤……凤师叔故意伤害曲师姐,他极其愤怒,大有要凤师叔血债血偿之意。灵虚毕竟身份高贵,掌门估计也无法为你们出头。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林婉刚才在大殿上看见灵虚发怒的情景,也百思不得其解。曲梦容虽然受伤,好歹也被救醒了。太上长老为何会如此怒火冲天。

    这姑娘拜在天清派门下,不过五年。她不知道以往前辈们的恩恩怨怨,自然会心中诧异。

    楚华音颔首:“我知道。前方带路吧。”

    仙尊和林婉往前走着,凤卿歌在后面悻悻然跟着。

    从静水流深小院走出,绕过青青翠竹和青石板小路,很快来到掌门所在的大殿。

    大殿之上,氛围十分凝重。

    掌门端坐大殿上,面容严肃。

    灵虚负手而立于一旁,脸上混杂着怒意和恨意。

    楚华音像一束清冽的寒光,照亮了原本沉寂的大殿。

    她和凤卿歌刚踏进大殿时,便迎来了灵虚的劈头盖脸痛骂:“楚华音,你究竟收了个什么徒弟?肆意妄为,把天清派规矩当儿戏,恶意打伤同门!如今,梦容身受重伤,躺在床上,非数月不得下床。下个月便是各宗门大比之日,你让梦容怎么去参加?啊?”

    灵虚双手岔腰,眼睛死死蹬着楚华音。

    楚华音目光与他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的仿佛不仅仅是今日的小仇恨,更有往日的深仇大恨。

    也确实如此,曲梦容不过受伤而已,大可康复。这种仇恨怎么比得上杀子之恨呢?

    楚华音是兮流峰门下的人,虽然曲泽深不是被她所杀。然,灵虚早就被仇恨蒙蔽双眼,对兮流峰上上下下恨之入骨。自然而然,连带恨上楚华音。

    灵虚甚至偏执认为,楚华音今日的无尚荣耀,全是踩在自己儿子鲜血上的。他一直想找楚华音清算旧仇,只可惜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只能把仇恨压在心中,等修成大道时,再给楚华音致命一击,为儿子报仇雪恨。

    好在,上天垂怜,让楚华音站在了修行的巅峰上,成了人人敬仰仙尊。灵虚报仇不成,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眼下正抓着个好机会,他必定要让楚华音也尝尝失去徒弟的痛苦。

    毕竟,二十年前让楚华音失去同门的痛苦,依旧无法弥补他失去儿子的痛苦。若不是在这大殿之上,若不是楚华音亲自护徒弟前来,灵虚绝对会一掌要了凤卿歌的命。

    双方虽没动手,可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之势。

    林婉心有余悸,默默退到一侧。掌门神色疲惫,时不时看看怒气冲天的灵虚,时不时看看面容平静的楚华音,心中叹息数十下,始终无法抉择。

    单从情意上来说,掌门是站在楚华音这边的。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毕竟曲梦容受了重伤,而凤卿歌毫发无损。

    处事果断、不失分寸的掌门,第一次陷入这么矛盾的境地。

    这时,楚华音开口了,她面不改色:“我徒弟凤卿歌居住在静水流深中。她虽生性好动,可每天只在静水流深小院中玩耍。从不出门半步。是曲梦容自己找上门,要和凤卿歌决斗。”

    “凤卿歌念在同门之情上,曾好言相劝,希望曲梦容打消这个念头。然而,你那孙女生性狂妄,非要夺我徒弟性命不可。试问此情此景之下,灵虚太上长老会如此处理?”

    灵虚重重拂袖,大殿上无端涌起一阵寒风:“哼,明明是你徒弟凤卿歌蓄意伤人,打伤我孙女,你还敢当着列位祖师的英灵,在这大殿之上对你那劣徒百般维护?你究竟是何居心?你教徒无方,不配做仙尊。”

    楚华音道:“我徒弟毫无灵力,试问,她怎么去无端生事?你虽贵为太上长老,可天清派也不是你搬弄是非的地方。两位小辈相互决斗,期间各有损伤,再正常不过。你若不信,就看生死状上所写的内容吧。”

    灵虚冷哼,以为抓住了破绽:“这就奇怪了。既然毫无灵力,怎么将人打伤?”

    “因为,我给了她一张保平安的符箓。”楚华音缓缓道,“当然,曲梦容为凤卿歌所伤,我也深表歉意。若需要什么灵丹,尽管开口。我会全力救治于她,直至她康复为止。”

    仙尊清扬衣袖,一张生死状,从袖口中飞出,稍一运转灵力,其中内容,以一个字一个字的形式,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

    奈何灵虚对楚华音积怨已久,他根本不看着生死状上的内容,继续强词夺理:“你少来这套,就算是小辈们彼此间相互切磋,但至于将人伤的那么重吗?倘若今天受伤的是你徒弟,相信你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分明是有意为之。哼,我估计你是看在梦容天赋异禀,会在下次门派比试中夺冠,脱颖而出,心生嫉妒,故而行其卑鄙之策。”

    “如今梦容重伤未醒,你们想说什么都行。”

    灵虚的话,每一句都戳中楚华音的脊梁骨,继续嘲讽道:“毕竟人人都知道你收的徒弟是个废物,她简直是天清派开山立宗来最大的笑话。可笑,你们对此还全然不知。以别人的嘲笑为乐,这种做派也只有你们兮流峰的人才能做出。兮流峰真是厉害,二十年前,做了卑鄙无耻的事。二十年后,照样不改本性。可笑至极。”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被别人侮辱同门、侮辱师长,才是心中最刺痛的地方。

    往事似浮光掠影般重回心头,楚华音冷喝一声,清冷无比目光扫在灵虚身上:“我敬你长辈,又念你担忧弟子之故,不和你过分计较。我们今日就事论事,若你继续辱我师长,我必不会对你客气。”

    掌门蹙起眉头,看了眼灵虚:“太上长老,如今身处这大殿上,希望你能平心静气些,不可过分焦躁。”

    凤卿歌实在憋不住了,听完楚华音之前陈述的种种过往后,他对灵虚可谓也是恨之入骨。直接开怼:“你这么血口喷人,枉为一代宗师,就这么无凭无据,无端揣测别人?说实话我是没有半点灵力,但我也瞧不上曲梦容啊,她除了一身傲气以及那不上道的修为,还有什么?说我嫉妒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全是浆糊吧。”

    灵虚本来是在羞辱楚华音,却没想到这么个黄毛丫头,居然敢冒出来替师傅出头,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指着凤卿歌谩骂:“长辈们说话,有你晚辈插嘴的地方吗?”

    灵虚从掌中运出一道狠厉灵力,直铺凤卿歌面颊而来。奈何仙尊在此,灵虚纵然灵力浑厚,也没啥用武之地。楚华音轻抬衣袖,很快将灵虚的那道凌厉化为虚无,保凤卿歌毫发无伤。

    楚华音冷冷声音似贯穿大殿,语气中尽是不屑:“现在还在议论事情,做长辈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朝小辈下手?这不是你天清派太上长老该做的事情吧?还是等曲梦容醒过来之后,我们再来对峙,否则的话,于公于私,你都会觉得有所偏颇。”

    灵虚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继续恶语相向,咄咄逼人:“哼,想得到美。你们无非是在拖延时间,好想转圆之策,我告诉你,今日若是没有把这事解决完,你们师徒俩谁也别想离开云清大殿,我灵虚说到做到。”

    楚华音在心中叹息,心知此事无转还余地,灵虚这是非要凤卿歌赔命不可。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掌门献策:“掌门,方才,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我也并非有意维护凤卿歌,更并非不想解决此事。只有曲梦容醒来后,才能当堂对峙。”

    掌门眼下也是左右为难。继任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门派之内的棘手事。她是想帮楚华音,可又无法得罪太上长老。人人都知道,太上长老是天清派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平日里老爱挑刺,为人也不友善。

    掌门声声叹息,最后终于做出抉择了:“就依仙尊的吧。我觉得还是等曲梦容清醒过来之后,再解决此事最为妥当。太上长老,你也往后退一步,不可过分咄咄逼人。否则也有损长辈风范。放心吧,倘若真是凤卿歌之过,本座绝不会偏袒。”

    “你们……你们分明在强词夺理。月璃,你虽是小辈,可我念你是掌门,平日里也对敬你三分,我希望你今日恭恭敬敬,不偏袒任何一方,果断处理此事。”灵虚眼睛中涌起一股杀意,“否则……”

    剑拔弩张的大殿外,一阵浑厚的声音循着风,穿入其中。

    “否则,你欲如何呢?”

    一道人影,迈着铿锵步伐,走入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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