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待木灵葳赶到时，正巧看到玄朔浑身黑气，魔怔似地提着剑欲往一修者身上捅。
被她携来的朝露见状惊叫一声：“道君！”
“住手！”木灵葳自然不会坐视玄朔当着她的面走火入魔，万一真对北神玄帝的回归产生影响，这男人或许还要在人间跟她共同多呼吸百年的空气，那才真是要人命了。
于是她随手将地上的一柄长剑吸到手中，飞身迎上去。
锵。
长剑相交，击出铿锵脆响。
玄朔的目光越过北辰剑身，落在木灵葳的脸上，深沉的眼眸中汹涌着她无法读懂的情绪。云纹紫袍上鲜红侵染，热腾腾的血腥似乎在酝酿这不详，深不见底的洞窟中唯有不远处一个稳稳打坐的老和尚身上有佛光隐隐绰绰，散发着一点微光照亮巴掌大的空间，但也更显得大半个身体都淹没在黑暗中的玄朔此时邪肆诡谲。
如此非神似魔的玄朔浑身杀气腾腾，却并无多余动作，他只是死死看着木灵葳先前施了幻术的脸上，轻声呼唤着三百年前的称呼。
木灵葳听闻，只是开口：“都结束了，你把剑放下，我不喜欢别人拿剑对着我。”
“好。”玄朔听言，手指松开，神剑北辰瞬间应声跌落在地上，转逝消散。他看着木灵葳道，只是哑声道：“葳葳，你终于肯见我了。”
“道君认错了。”木灵葳忍住“这也能认出来”的卧槽心思，勉强笑道：“我并非散流仙子，只是一介无名散修而已。”
玄朔脸色难看起来，苍白的脸上唯有眉心一点玄妙红纹鲜红胜血，他道：“不对……抱歉，是又我认错了。”
见到玄朔这番话语，站在不远处的朝露脸上表情霎变，她目光惊惧地看着玄朔，也瞪着木灵葳鲜红的背影，心中追悔莫及。
这东神身上的红裙乃是她所提议，鉴于担心玄朔将会在众人围杀中释出入魔姿态，朝露先前向木灵葳吐露过些许实情。玄朔虽然素来冷心冷情，但对于红衣女子，态度却总隐约有那么一丝微妙，若是在他神志不清时代入散流仙子的角色，或许会有机会让他平静下来。
当然朝露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从未在玄朔这里成功过，在她每次试图伪装自己是木灵葳时，都会被玄朔看破扔出洞府所在的山脚。可朝露还是记得的，多年前的一次心魔暴动，在她与玉逍子一起施术都无法压下的当时，蜃楼珠无意中被玄朔爆裂的仙气激活，珠中散流虚影仅是瞬息，但却能让他很快安静下来。
早知道今日能成功，就应该我亲自上了，朝露心中羡妒道。
她原本的想法只是想让东神身穿红衣吸引玄朔注意。在她看来这偌大的黩武盛会中，若问谁既能拦住玄朔又对玄朔无甚恶意的那个人物，也只有身为监督者的东神才是。而她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两人之间剧烈激斗，在玄朔消耗甚大后以素女天/一阁独有的心法安抚，使其恢复。
这样她就能解救玄朔，又能借此获取亲近良机，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但是没想到啊……
“道君！”朝露走近他们，故意大声打破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她泪眼盈盈地关切道：“你没事吧？”
玄朔却是并不理朝露，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云鬓乌发，红纱遮面，仅露出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这双桃花眼着实漂亮，含情带雾，温柔多情，但与三百年前的木灵葳毫无相似之处。
这是木灵葳故意幻出的一双眼睛，取自司不觉那小皇帝早死的娘亲，能生出司不觉那等乖巧漂亮的皮相，他的娘亲自然也是一代绝世佳人。
用来搪塞玄朔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木灵葳现在有些迟疑，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玄朔怎么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还会认出？
听到朝露呼唤，玄朔这才有些恢复些神志，他看着眼前一身红衣，以红纱遮面的女子，他低声道“姑娘，你的这双眼睛……与我妻子长得极像。”
像个屁！木灵葳心想，这可是司不觉他亲娘的眼睛，桃花眼和凤眼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是有多瞎才会觉得这两双眼睛很像？
但是既然又被认出，木灵葳干脆懒得再跟玄朔嘴硬，她状似惊讶道：“那可真是太巧了，小修这张脸，自己最满意的就是这双眼睛了。现在能与散流仙子相似，真是有缘！”
说着，木灵葳顺势摘下面纱，一张平静无奇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玄朔面前。
“并非形似。”见到面纱下真面目后，玄朔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道：“你们之间仅是有几分神似。”
一旁的朝露见话题似乎越来越往什么散流的眼睛上跑，自己之前的辛苦仿佛已被遗忘，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赶紧开口，炫耀道：“这位姐姐是朝露无意间遇到的一位同好，我们两人一见如故，都对彼此愿为天下受苦女子出一份心力的理念有感。因此我们一路同行，前来寻道君你。如今见道君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朝露一颗担惊受怕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多谢仙子。”虽然长相，神魂气息皆不相似，但是玄朔对这个陌生女子依然感触微妙，他并不理朝露，只是看向木灵葳，态度略微有些温和。
见一向冷漠待人的玄朔突然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态度特殊，朝露心中的警铃高响，这可是东神，如今修仙界身份地位最高贵的神女，她若是真看上玄朔哥哥了，那我怎么办？
朝露眼神一飘，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释慧，她惊讶道：“诶？释慧大师？”
见终于有人发现自己了，释慧睁眼看向朝露他们：“阁主。”
玄朔也在此时终于记起了自己身后还有个佛门高僧被自己牵连，他转身走向释慧，为其运功祛毒：“大师恕罪，受我连累了。”
方才因为北辰护主，再加上曲阳死之前仅将自己的毒血溅在玄朔的衣袍上，并未深入玄朔体内五脏六腑，因此邪毒很容易被北辰剑气涤去。
“并未，是老衲在修行上还有所欠缺，今日种种皆是缘法，一饮一啄，还请道君勿要自责。”释慧诵了声佛号，冲着玄朔摇摇头：“这邪毒已随着老衲运功侵入丹田，道君不用再费力了。”
他叹息一声，苍老的眼眸中满是通透慈悲，他看着玄朔苍白淡漠的脸，叹息一声道：“道君天缘深厚，若是放下执迷，便能立地成佛，从此跳出无间，逍遥天地。”
木灵葳心中连连点头，觉得这和尚说得确实不错，早点放下多好，看她这个受害者都决定不去故意追究了。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阳关独木，他走他的忘情大道，我退留人间逍遥快活，多舒服。
活那么累干什么？她一辈子这么长，要是斤斤计较早就被气死了。
“何为执迷？”玄朔摇摇头，只是苦笑一声：“执迷就执迷吧，她在时我便逍遥，如今是我甘愿入地狱，大师不必渡我。佛曰非异人作恶，异人受苦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这些都是我该受的，我愿意。”
释慧长叹一声，只好道：“既然如此，道君切记，勿要因此危及他人。毕竟你手上还有一柄北辰剑，若是稍有差池，天下就乱了。”
玄朔听言，只是颔首：“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