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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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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这。”

    见曲阳生龙活虎,毫不见濒死迹象的祖隐帷幄大吃一惊,茫然看向玄朔:“道君这果真是你的徒弟吗?”可是歹人顶替?

    玄朔眸光明灭,看着一身仙骨的曲阳,只是淡然:“正是本君徒弟。”

    曲阳的来历虽有白玉京掌门玉逍子做担保,但早在曲阳拜入他门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少年迟早有一天要杀他。

    毕竟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与那一百七十六人一样,都是噙着恨。

    “玄朔!交出八瓣铜花!”曲阳手中长剑挥舞,如狂风暴雨一般,在漆黑的洞窟中瞬间亮起数百道寒芒,刺向玄朔。

    玄朔以剑气回挡,却在接住曲阳招式的刹那,他心中一惊。

    “渊精诀大成,渡劫境……”玄朔挡剑,皱着眉看向曲阳:“白玉京内门弟子心法,你是转世重修之人。”

    渊精诀为白玉京亲传弟子心法,一共十二重,对应《史记封禅书》中的五城十二楼之一,渊精之阙。渊精诀一共十二重,每十年进一重境界,直至第一百二十年才能大成。曲阳五十年前才刚到白玉京,骨龄也才六十岁,这在寿命以百计的修仙界中还只是少年。

    但无论如何算,曲阳都不可能在短短五十年中就将一百二十年打成半折,直接进入渊精诀大成,并成为渡劫境。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曲阳是转世重修之人,他继承了前世的记忆和修为,靠着两辈子的积累冲入渡劫境。是三百年前那死去的三十八人之一。

    “师兄。”曲阳的脸上满是刻骨恨意,他剑指玄朔,冷声道:“既然你痛苦这么久,也该死了。”

    玄朔眼中痛苦之色闪过,他脸色苍白,闭上双眼:“我只需一句话,是葳葳吗?”

    “当然是她!”曲阳眼珠漆黑,如鬼似魅,恨意涛涛,带着森森寒气:“灼华剑一剑封喉。我好疼啊,师兄,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妖女犯下错事,死不悔改?”

    玄朔眉心的红纹万点流荧,如江河湖海汇集轮转。他睁开眼,沉声道:“可是葳葳不是妖。”

    “你管她是不是妖!三百年,这么久过去了,你不仅毫不悔改,反而弥足深陷。你不配成为白玉京道子,更不配掌掌门大位,甚至荒神遗力!”曲阳手中长剑横推,激起洞窟内万丈风岚:“将八瓣铜花交出来,留你全尸。”

    “哦,我算是听明白了。”听了一嘴白玉京密事,祖隐帷幄终于记起了自己身为仙道四大道君之一的身份,他手腕微颤,掌中竹简轻响展开。

    图穷匕见,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出现在竹简之中,他一把抽出长剑指向曲阳:“原是一个以所谓血仇为借口绑架他人,掩饰自己想要权力的丑脸的小人。”

    曲阳怒极:“你!”

    “有仇就去自己报啊,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凭什么非要别人帮你报仇。再说你自己都未晓全情,连人身份究竟是不是妖都不知道就任意断定他人罪过,活该你被人一剑封喉。”祖隐帷幄这一生最看不起这种将过错全推在他人身上的蛀虫,像个只会撒泼打滚,舐皮论骨的废物。

    他对玄朔道:“道君,其他人我来挡住,这等小人就交由你清理门户了!”

    “多谢。”玄朔受了祖隐帷幄的好意。

    其他黑衣人被玄朔都交给祖隐帷幄后,他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曲阳身上。

    同为渡劫境,同是剑修。

    更遑论此时,玄朔太上忘情道受阻,走火入魔无法施展全力;而曲阳却一身扎实修为,一往无前无所顾虑。

    玄朔还没出手,便已在心中明了自己处于劣势,但他依然胸有战意,蓄势待发。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要误会葳葳呢?

    她都用死来换取清白了不是吗?

    玄朔手一扬,紫霞般的长袖在黑夜中如晨曦乍破,带来清圣霞光。

    忽然,一柄黑金为鞘的精致长剑出现在玄朔身前。

    随着长剑出现,一股惊天剑势自玄朔身上激荡而出,如惊涛拍岸般震退曲阳数步。

    “北辰剑……”曲阳似怨似慕地看着插在地上的北辰剑。

    神剑漆黑的剑鞘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之中仍然夺人神魄,淡金色的行纹如藤蔓一般在黑鞘上蔓延布满,犹如融金。这是一柄能惊动九天十地的神剑,曲阳在前世时就想得到这边绝世神剑,但不行。

    神剑有灵,只有它认可的剑主才能使用它。曲阳前世曾偷偷潜入密室,多次试图拾起北辰,却无法得手。北辰在拒绝他。

    但在师傅将还在襁褓中的玄朔抱上山的第一天,北辰竟自密室中自行飞出,落在他的面前认他为主。

    “玄朔,今日内忧外患,你的死期到了。”曲阳手中长剑风岚激涌,他几乎可以预料到玄朔的死相。

    曲阳剑意快哉,吟道:“浟湙潋滟,浮天无岸。”

    黑暗洞窟中忽然天地变换,剑光始出。

    一时间,洞内亮如白昼,平地拂起一阵狂澜飓风,水韵浩渺,天地无岸,不尽的剑气在水云风三种状态下互为一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带着大自然的庞大力量地压向玄朔。

    祖隐帷幄见之,心中震撼,这剑意来势如此汹汹,哪怕是他面对也要拿出十二分精神才能应对,他都如此,玄朔真能抵挡得住吗?

    而玄朔这边,他神色淡漠,目光平静,只是随手拔出插/在自己身前地面上的北辰,一剑送出。

    没有剑意,没有招式,仅是北辰剑自己的庞大剑势,就直接正面挡住了曲阳的一击!

    这是北神玄帝的佩剑,三百年前就能以剑气将人伤得魂飞魄散,三百年后亦然。

    玄朔反手握剑,飞向曲阳,紫袍如云似雾,刹那间略过,又戛然停下。

    玄朔与曲阳擦肩而过后并未再出手,他只是头也不回地站在原地挥袖,随手将神剑向身后抛出插回剑鞘。

    噌。

    北辰甫一回鞘,就化为无数荧华,如荧惑般点点消散。

    而曲阳刚站稳,便已跪在地上。

    “嗬……”曲阳试图用剑将自己撑起来,却浑身一片冰冷,刚刚直面玄朔的那一剑已然让他失去全身上下所有力量,他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祖隐帷幄赫然看到曲阳的脖子上渐渐渗出一圈鲜血。

    竟是一剑封喉,见血留命!

    祖隐帷幄见状心下骇然,没想到玄朔的剑术竟然已经到达这等登峰造极之境。在那等威力巨大的剑势之下还能有如此谨小细微的剑?!。

    玄朔转身一步步走向曲阳:“你是师傅收下的弟子,该由师傅亲手处置。”

    曲阳粗喘着气,他不死心,哪怕无法脱身,他也要拖着这个不合格的白玉京道子下地狱!

    他抬头打量着周围一圈,从玄朔,刚刚杀死他所有部下的祖隐帷幄,因为中毒而无法动弹的释慧大师身上一一扫过,寻找着机会。很快,他的目光在释慧大师身上停了一下,随即他看向玄朔,苦笑两声道:“是我技不如人,但是我不愿被人品头论足,玄朔你将我收入你的袖中乾坤中吧。”

    玄朔听言,只答:“好。”

    眼见玄朔走近,曲阳抓住时机,一把将自己手上的剑插入自己胸口。

    嗤。

    曲阳费力抽出长剑,四散的鲜血直接溅了玄朔一身,道君身上的仙衣紫袍上,血珠滚滚,腥味冲鼻。

    玄朔脚步一顿,他眉头微皱,有些惜惑:“何必?”

    却不料此时身后隐约有风吹来。

    他连忙向前转身。

    嘶啦——

    吹毛短发,吹袍断袖,玄朔衣袖的一角被这股微乎其微的风割断。

    躲过一招突如其来的偷袭,玄朔抬头看向偷袭者,神色毫无波澜,似乎是早已知晓自己会被偷袭。

    “苑首。”玄朔看着偷袭者的脸,淡唤一声。

    偷袭玄朔的人竟是刚刚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交换信任的岳麓苑苑首祖隐帷幄。

    祖隐帷幄手中灵剑轻盈,银白如练,在黑暗中理应异常醒目,但真实情况确是在最后关头才被玄朔察觉。

    祖隐帷幄对玄朔微笑,脸上依然是一副威严正派的表情:“道君,黄泉路上有佛门宗师相伴,该知足了。”

    “是你。”玄朔看着祖隐帷幄,冷白的脸上眼睑微垂,他漠然道:“先前是你挟走了曲阳。”

    “道君果然聪明,但是很可惜,没有奖励没有解释。”祖隐帷幄收回长剑,只是站在原地看向玄朔:“知道那个秃驴是怎么回事吗?”

    玄朔瞥了一眼释慧大师,心下百转:“下毒实非君子所为。”

    “但在其位,谋其政。”祖隐帷幄胸有成竹道:“我既参加黩武盛会,就要得到荒神遗力。今日我有双喜临门,实是大善。”

    与此同时,玄朔也忽感体内经脉堵塞,浑身逐渐麻痹,动弹不得。他看向祖隐帷幄:“苑首,何时……?”

    祖隐帷幄淡笑不语,只是握着剑一步一步走近玄朔。

    玄朔视线与祖隐帷幄现对片刻,他长叹一声,肯定道:“苑首你不是想夺宝,你只是想杀我。”

    “不愧是道君。”祖隐帷幄依然不解释,只是手中银亮长剑渐渐逼近玄朔,他拿剑在玄朔身上比划了几下,道:“道君身上虽有邪毒,但根基犹在,若是位置不对恐怕还要多吃点苦。为了道君着想,能告诉我往何处捅你会死得干脆点吗?”

    玄朔愣了片刻,他眼神遥远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低声道:“丹田。”

    “哦?”祖隐帷幄听言笑起来,他道:“道君原来还记着散流仙子,如此痴情,果真令人赞叹。”

    “……”

    “那某就不客气了。”说罢,祖隐帷幄一剑捅了上去,直接贯穿玄朔小腹,玄朔瞬间重伤。

    但很快,玄朔体内属于渡劫境的根基修为开始负隅顽抗,抵御着祖隐帷幄这一剑的半数伤害,也因此玄朔的丹田紫府才并未被一剑催毁。

    可剧痛是真的。

    当年他的葳葳就是受了这样一剑。

    哭着对他说自己累了。

    玄朔心甘情愿品尝着这些剧痛,这些是他该得到的。

    但是这么痛,他的葳葳又是怎么忍住眼泪的呢?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

    玄朔闭着眼,神色在黑暗中渐起微澜。

    黑暗中,莫名的杀怨之气悄然。

    就在祖隐帷幄的剑气准备将玄朔丹田搅毁时,忽闻黑暗之中,一声清脆剑鸣。

    锵——

    黑暗中一道泛着红黑的剑光一闪,将祖隐帷幄打退。

    “北辰?!”虽然剑光似乎有所区别,但这柄特殊的剑却是令人过目难忘,更何况祖隐帷幄刚刚才看过这柄神剑。

    “怎么会?”祖隐帷幄忍住口中腥甜,他诧异抬头,看向玄朔:“这毒入体就封经断灵,中者绝无反抗可能,更何况经我百年炼化,哪怕是渡劫境圆满也无法抵抗它的效果,为什么北辰还会被你御使?!”

    “北辰护主,却不知主不想活。但无奈,葳葳说过,不想在轮回路上看到我,不然她会不得安宁,所以我又从黄泉路上爬回来了。”玄朔额头红纹亮着诡异的光,他握着剑,神情恍惚,眼神深沉如墨,前言不搭后语胡乱说道:“既然我死不了,就只能拜托你们下去帮我看看她,让她快点走。”

    玄朔厌世般闭上眼,冷淡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下去寻她,所以让她快点走,千万不要被我追上。”

    说着,玄朔手中北辰出鞘,狂风中,神剑携带着暴戾杀怨之气,直接锁定了祖隐帷幄的命脉。

    “住手!”

    恍然间,玄朔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道鲜红的倩影在他眼前蓦然出现。

    那一刻,万物复生,冰川初融,荒原中草长莺飞,苍穹上晨光熹微。

    玄朔双眼通红,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红影,哑声道:“葳,葳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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