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复杂
向年知道柳维有个惨死的父亲。
他曾经两次通过接触读取到对方的记忆, 也知道柳维和他父亲长得有多像，只是没想到这位父亲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出现在自己面前。
霎时之间，他竟有些没来由的局促。
相比之下, 柳薛杨的反应则要自然得多, 虽然也奇怪于向年为什么要直勾勾看向这边，但还是伸出右手要同他相握。
“小伙子看着面生，应该是新来的研究员吧？”柳薛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是柳教授，维城项目的负责人，很高兴能有你的加入。”
张老师在一旁没好气道：“你没必要同这臭小子客气！才来几天啊, 一点积极性都没有，成天逮着机会就偷懒……愣什么愣，还不快回岗位上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向年吼的。
张老师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中气十足，成功吼得实验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边, 包括身处特殊空间里的小颜。
向年其实很想问问他的岗位究竟是什么, 但考虑到对方可能会一时气过头, 从哪里掏出把镭射枪来对着他的脑袋，遂决定作罢。
恰好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同他说话的助理小跑着过来了, 低声道：“师兄, 我们快过去吧。”
向年便顺理成章地跟着他走, 两人去到球形容器侧面的某个操作台边。
助理对他腼腆地笑笑：“我看过师兄发表的文章，真的很厉害，如果异能可以通过设备进行指数级别的放大，小颜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向年继续故作高深，嗯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控制面板上那些宛如天书般的数字和符号, 没几秒就败下阵来，苦着脸对旁边的助理说道：“我突然肚子疼……”
助理：“啊，那可怎么办？”
“要不还是你来操作吧，我得休息一下。”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找了张椅子坐在后方。
张老师瞧见后又要训斥，结果发现他捂着肚子，像是难受极了的模样，顿时有些惊疑不定：“吃错东西了？”
向年含糊应道：“可能……”
张老师眉头皱得更紧：“别是感染了，你今早外出回来的时候有做过检查吗？”
向年哪里知道什么检查不检查的，毕竟他是突然被放到这样的环境中，连前情提要都半点没有。
不过他清楚知道自己身体好得很，于是点点头：“检查了。”
张老师的脸色这才略微舒缓：“那你就在边上好好歇着，不要吵到大家。”
等她走了以后，其他实验人员也都忙碌起来，没有别人的打扰，向年终于有时间来思考这个小副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目前为止，副本似乎都没有明确给出玩家通关的任务目标，一切只是纯粹的情景模拟，周围的人看起来也像是npc。
如果他是唯一的玩家，那么线索就应该是他如今的身份可以获得的。
向年一边暗地打量四周一边分析，偶然间与球形空间里的小姑娘对上了视线，后者似乎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边。
他灵光一动，从储物格的角落里取出了那枚铃铛。
小姑娘骤然瞪大了眼，原本安静地坐着，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许多仪器连线因此缠在一起。
张老师：“怎么回事！？”
柳教授立刻走进去安抚，结果没有半点作用。小颜仿佛听不见他所说的话，疯狂拔掉身上的东西，实验人员想要制止，却都被她的异能空间弹了开去。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赤脚落地，噌噌噌跑到向年的面前。
向年：“……”
向年：这状况有点猝不及防。
他就那样捧着古铜色的铃铛，任由小姑娘摸摸看看，眼见对方的神色从困惑渐渐变为震惊，又从震惊逐渐恢复平和，最后沉淀为仿佛知晓一切的古井无波。
向年总觉得这样的眼神好像见过。
他想了想，发现那是在第三区古堡副本，小女鬼最后将铃铛交给他的时候。
和那会儿不同的是，面前的小颜说话了，声音清脆明亮，内容却让人相当困惑。
她说：“你弄错了。”
向年不得其解，正想问是哪里弄错了，周围的景象却瞬间扭曲成无数斑斓色块。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回到了镜像迷宫之中，脚下是网格交错的线条，连绵排列的镜面仿佛无尽延伸。
向年环顾四周。
没有中年男人，也没有任何其他玩家，哪怕是镜子中也只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不在先前的那个地方了。
而且那句“弄错了”指的是什么？
不该拿出这枚铃铛，还是不该在刚刚的情景下拿出铃铛？
望着手里开始出现裂痕的特殊道具，向年沉思片刻，把它收回储物格，随即走向了另一面镜子。
紫黑色的舌头再次出现，不过他这次动作更快，没等那玩意儿缠上自己，就已经挥起匕首扎入镜面之中。
“师兄，恭喜你呀。”
“来，我们干杯！”
“以后大家得加倍努力才行！”
……
饭桌上的气氛相当热闹，围坐成一圈的男男女女有十多个，视线全都看向这边。
向年低头，发现自己正握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头有深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师兄，怎么了？”
向年闻声转头，发现还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助理的外貌变得成熟了，只不过依然能够轻易看出年轻的模样。
“……没什么。”
助理笑道：“成为维城项目的负责人，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我还以为师兄今天应该是最高兴的，毕竟连空间奇点也找到了，庇护所的建立也是指日可待。”
向年喃喃：“负责人……那柳教授？”
此话一出，全场骤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片刻后，助理打破沉默：“算起来，柳教授逝世也有十年的时间了。”
自他以后，其他人也陆续开口。
“是啊，前些天我才去他的衣冠冢拜祭过。”
“教授在天有灵，见到我们项目的进度，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过话说回来，教授家那个叫柳维的男孩，真的很有天赋。”
“有天赋是有天赋，就是性格孤僻了点，估计是亲眼见到父亲死亡的惨况，给他造成了阴影……诶，欧阳教授，你站起来是……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吧？”
向年愣了愣。
他听到与柳维有关的事情，下意识就坐不住了。
“你们刚才说……柳维……”
那人点点头：“他好像同教授你关系不错，就是不怎么搭理我们，尤其不搭理我。”
旁边的女生调侃道：“可别是因为你戳了别人的伤口，要知道他对柳教授的死亡一直耿耿于怀。”
“喂喂，别血口喷人，我才不会胡说……”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话题从柳教授再到柳维，逐渐转向了别处。
向年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意识到自己如今所遭遇的片段，似乎都是同一个人的经历，可奇怪的是依然只有情景模拟，而没有出现任何可能淘汰玩家的危机。
还有周围这些npc，谈吐举止都与真人无异，自然又日常，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向年心里有些不安。
自从与柳维分开，两次进入到镜子以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连带着其他人的说笑声也变得聒噪起来。
他借口上洗手间，起身到包厢外面去。
这餐厅依然是在研究基地里，四面八方都是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壁，头顶则是间隔排列的人造光源，透着冰冷的气息。
向年随意走走停停，经过某个拐角处时，迎面走来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他一眼认出来了，那是柳维。
介乎成年与少年之间，面孔还有些未褪去的稚嫩，却已经呈现出他印象中那种经常性挂在脸上的漠不关心，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
他见到了向年，略微点点头便收回目光，看起来也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向年暗中惊叹不已。
第一次见到青少年版的柳维，这感觉还是相当新奇，比起成年时的病美人形象，又多了几分鲜活和可爱。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搭话了：“你等等。”
此时的两人已错身而过，柳维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去。
向年又喊了两声，他才终于顿住脚步，回头问道：“教授有事么？”
“这个……”
向年左思右想，发现好像真找不出什么事儿来，眼见着对方又要离开，情急之下，他喊道：“我是想问，你昨天睡得好吗？”
柳维：“……”
柳维：“还行。”
开了个头以后，接下去就容易了。向年随口说了句“我睡得不怎么好”，然后热情邀请道：“不如小维来陪我聊两句？”
“……”柳维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空气陷入一阵静默。
向年觉得，这必然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眼神太过如狼似虎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