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镜中
向年：“……”
那诡异触感沿着脖子湿滑游走, 带来细细密密的疼痛与火辣，就像是猛兽伸出带有倒刺的舌苔，在极富耐心地舔舐着他的皮肤。
并且马上就要到舔到了锁骨上。
向年的眼角余光已经能够看见那条紫黑色的恶心玩意儿, 如同蛇般细长, 缓缓蠕动，同对面那男人身后镜子里探出的东西相差无几。
男人狂咽口水：“……我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点开储物格，找寻可以派上用场的功能卡, 生怕会对身后的未知怪物造成刺激。
向年却二话没说，直接走开两步。
舌头失去目标，竟然也不纠缠, 兴致缺缺地退回到了镜子里。
男人：“……”
男人松了口气，心里暗骂自己大惊小怪，在年轻人面前丢尽了脸。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若无其事，平静而又迅速地往前挪了两步。
舌头果然没有追来。
男人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他看着向年开始走来走去，好像想要判断哪里是通路, 很快就忘记了曾把自己吓到的瘆人眼神, 忍不住问：“你是打算找到刚才那俩人？”
向年嗯了一声。
这不咸不淡的回应成功打开了男人的话瘾, 他苦口婆心劝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本就错综复杂，镜子连着镜子, 更别说还经历了一通洗牌, 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就在他说话间, 向年已经打道回府。
男人以为是劝说起到了效果，结果却见对方又往另一个方向搜索过去，引得黑紫色的细长舌头频繁出现又消失——这实在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景象。
他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两眼。
泛着森冷光泽的高大镜面静静矗立，在那无机质倒影的深处，似乎有什么难以描述的晦暗正在蠢蠢欲动, 而那些粘稠湿滑的条状物只是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几分钟后，向年又走了回来。
男人有些着急：“你就别动了，万一刺激到镜子里的东西可怎么办？”
此时的向年已经比先前冷静不少，只是眉头依然紧蹙：“封闭区域，我们被困住了。”
男人一愣：“封闭？”
向年：“没有出路，所有镜面是首尾相连的……如果是迷宫副本，这样的设计不太合理。”
男人心想，无尽城里不合理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既然待在迷宫里二十四小时就能离开，就算是封闭也不要紧啊。”
向年看了他一眼：“你可能没有发现，周围的镜面正在逐渐向内收缩。”
男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看着像是静止，实际上不过是移动得缓慢，又没有声息。”向年轻轻踩了踩地面，规整的黑色砖块相互之间通过白色缝隙连接，是现成的度量工具，“你可以自己观察。”
男人将信将疑。
然而当他蹲下身来，死死盯着地面的砖块看了一分钟以后，又不得不承认向年说得对。
而且这速度虽然缓慢，却也是肉眼可见，如果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持续变化，也难说还可以留下多少空间给他们站立。
如果再倒霉一点——比如镜面设定上是坚不可摧——死亡的过程就可能非常血腥且痛苦。
向年沉声道：“系统不会让玩家什么都不做就轻松通关，每一个副本里都有外在的驱动力。”
这么一说，男人也深有感受。
他前前后后也经历过十多个副本，印象中，要么是本身就设置了任务目标，要么是环境中存在足以威胁生命的因素，迫使自己行动起来。
那些因为害怕或者什么原因待在原地不动的玩家，基本最后也没能活着离开。
现在尽早发现了迷宫的问题，确实是件好事。
可新的问题随之来了。
“这里没地方可以躲啊？”男人抬头望去，根本望不到镜子的上端，“或者我试着飞上去，看看可不可以离开这个包围圈，兄弟你如果不能飞就先在这等着……啊，你要干什么？？”
视线落下来的瞬间，他惊悚地发现，向年居然去到了其中一块镜子面前，手中握有一把泛着寒光的冷兵器。
黑紫色的舌状物马上被吸引出来，沿着他的脖子游动，留下黏腻冰凉的液体。
向年强忍着这种不爽的感觉，扬起匕首，用最大力气扎了进去。
男人：！！！
随着短促的咔嚓声响，不规则的裂痕从刀锋落点开始，迅速扩散至整个纵向延伸的镜面。舌状物疯狂扭曲起来，然后在某一刻分裂出了无数道身影，转眼间将向年五花大绑。
男人又惊又惧，似乎想要上前帮忙，又因为担心会波及到自己而有所迟疑。
也就是在这犹豫的几秒，镜面彻底破裂，露出内部如同黑雾翻涌的诡异空间。
怪舌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向年拽入其中，在此之后，碎片又沿着原来的轨迹回到本该所在的位置，如同时间倒流般，重新组合成一片光滑平整且高耸的镜子。
视野当中的黑暗仅仅持续了很短时间。
非自然的光芒迅速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向年眨眨眼，发现自己正站在银白色的狭长走廊里。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那些舌头虽然恶心，却能够在他脖子上舔了又舔，就代表着对方不含恶意。镜像迷宫的死局摆在那里，突破口就只能是在镜子当中。
只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向年沿着走廊往前，一路上能见到两侧分布的方形金属门，但没有一扇能够打得开，似乎是需要某种认证权限。
大概过去了两三分钟，他穿过一个奇特的拱形区域，总算发现了会动的人，更有一声分外尖锐的怒喝由远及近。
“你！听见没有！”
向年茫然转头，只见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子大阔步朝自己走来，那瞧着有些酷炫的黑色环形护目器遮挡住了她的眼神，但光是从对方的语气就能听出情绪有多么不满。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研究所可不是雇你来发呆的，更不是让你在有任务的时候磨磨蹭蹭！”
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向年赶紧跟上：“这一回的实验就要开始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无端被劈头盖脸一顿训，向年有些明白了。
这好像是个情景模拟关卡。
就和第三区的古堡副本类似，玩家置身于一个特定的故事背景下，刚开始时不会收到任何线索或者任务内容，需要在副本进行过程中逐步摸索。
他赶紧跟上中年女子。
从其他npc所打的招呼来看，她应该姓张，似乎还是一个研究组的负责人。
“张老师，您可终于来了。”
实验室门外，两个年轻的白衣助手迎了上来。
女子朝他们点点头，又瞪了向年一眼：“不就是为了去逮人么！”
助手苦笑不已，对向年说：“欢迎师兄，我们还指望着等会儿能跟你学习呢。”
向年：“……哈哈，不敢当。”
他忍不住在琢磨，我是现在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比较好，还是装到不能再装会比较好？
这样的思考一直持续到他进入实验室当中，看见那个在半透明球形容器中的小巧身影——
向年不禁瞪大了眼。
喂喂，这npc瞧着相当眼熟啊！
他定定望了几秒，将眼前看到的人与记忆中的女孩反复对比，越看越觉得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小姑娘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不至于像古堡里那位小可怜一样，总是跟如何把脑袋对准脖子的问题较劲。
无尽城的不同副本之间，npc重复的几率相微乎其微，也许是为了凸现各自的不同特色，在形象塑造上都似乎刻意往不同方向延伸。
重复通常会出现在休息区，那些负责给玩家提供住宿、吃食及娱乐等的角色，不仅智能程度不高，相对来说也更为大众脸。
所以眼下突然见到同样面孔的小姑娘，向年感到相当意外。
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储物格里的铃铛。
当啷。
向年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助手正捧着枚硬币大小的古铜色物件，匆匆向球形容器跑去。随着她的动作，物件发出音质有些奇异的当啷声响，在实验室里回荡不去。
球形容器中的女孩似有所觉，原本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乌沉沉的眼睛里骤然浮现出晶亮光彩。
另一助手在向年身边感叹道：“小颜很宝贝那个铃铛呢，听说那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了，可惜金属物体进入多维干涉区域会引起不稳定的共振，我们也只能拿在外面让她看着。”
向年想了想，试探道：“她很坚强。”
助手果不其然重重点头：“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坚持到了最后，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柳教授吧。”
“她经常三句不离柳教授，毕竟是教授把她从废墟里救出来，冒着黑雨的危险带回了聚居地。”
向年：“柳教授是？”
助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柳教授吗？”
向年故作高深：“我确实认识不止一个。”
助手“哦”了一声，好像信了这番说辞：“我说的是维城项目的负责人，柳薛杨柳教授，师兄你初来乍到，可能对他不太了解。”
向年还想在问些什么，助手突然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道：“快看，柳教授来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一道柔和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大家都到齐了吗？”
向年顺着声音来向看去，在看到门口那道人影时，先是感到一阵惊喜，又马上意识到有点不对。
首先，对方与他对视，眼里却没有任何队友重逢的波澜。
其次，柳维的声音虽然也很有磁性，但他说话的语气通常不会这么柔和，而是带着点刀锋般的冷硬。
向年一边摸着下巴打量，一边继续在心里评头论足——眉形不够优美，肤色有些发黄，右脸的几点黑痣破坏了整体的精致……总之就是没柳维好看。
而那边的柳教授已经走到了张老师的身边。
张老师笑道：“我以为你这次不会来了。”
柳教授有些惊讶：“为什么？”
张老师：“你的孩子刚刚出生不久，我觉得你应该想陪在母子俩身边……啊，我好像还没说过恭喜？”
柳教授腼腆地笑了笑：“多谢。”
张老师随口聊了几句，又问：“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柳教授点点头：“阿贤决定的，就叫柳维，希望他能迎来维城项目真正成功的一天，不用再承受我们这一辈人的忧虑和恐慌。”
“柳维么？确实是好名字……”张老师说着说着，眼角余光扫到一人，顿时有些生气，“你什么时候又跑到这边来了，怎么不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做好准备？”
向年却没有回答。
他愣愣看着柳教授的脸，心里闪过一句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