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写给叶教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写给叶教授

    外婆下葬那天，天空飘着小雨，淅沥沥的，不大，就是雨雾蒙蒙，平添了一份伤感。

    外婆是和外公合葬的，就在京市郊区的一处墓地里，外公已经在这里等了外婆三十年，如今老两口终于能在地下团聚了。

    叶殊泪眼婆娑的望着墓碑上并排的叶云山和云横两个名字，只觉得心里刀割一样的疼，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躲进外婆的怀里，说自己的委屈了。最爱她的那个人，去了自己最爱的人身边。

    诺诺站在她旁边，小脸上都是泪，她还不太能理解死亡具体代表什么，但是也知道，以后回到家，没有曾外婆在等着她了，下次妈妈再想打她，她也不能抱着曾外婆的腿撒娇让曾外婆管管妈妈了。

    叶殊紧了紧握着的诺诺的手，轻声的哽咽，“妈妈以后没有外婆了。”

    除了诺诺和病床榻的叶斓，她没有亲人了。

    离开墓地，叶殊让俞晚继续照顾诺诺，她想去燕楼，自己待一会。顾珩不放心她，随她到了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抚了抚叶殊额角的碎发，小声的呢喃着，“外婆是去和外公团聚了，她是高兴的，你也要替外婆高兴。”

    叶殊埋在顾珩怀里闷闷的点头，她什么都不想说，转身关了门，自己进了外婆的卧室。

    卧室里还有外婆的味道，清淡的雏菊的香味，是外婆一直喜欢的。房间里的摆设维持了三十年，从她出生到现在，基本都没变过。床头柜上还摆着当初诺诺送给外婆的礼物，她和沈教授亲手做的相册，都是关于外公的，外婆每晚都要看。方姨跟她说，外婆的床下有两只特别大的箱子，里面存着外婆最重要的东西，叶殊将床板打开，将箱子抱了出来，很重。

    两只箱子里装满了笔记本，全都是外婆手写的日记，从外公去世开始写起，一直写到顾珩杀青那天他们一起去吃牛排为止。

    叶殊随手打开，眼泪又汹涌而来。

    叶教授：

    今天是四月十一号，天空飘着点小雨，清明节才刚过不久，你离开整整九个月了。今天我们的外孙女出生了，她很小，很瘦，但是很漂亮。孩子好像能感觉到没有那么多人欢迎她的到来，所以她也没哭，医生将她抱给我，她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小手无意识的抓着我的衣服，特别无辜。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一无所知的被带到这个残忍又有些冰冷的世界，没有谁问过她愿不愿意来啊。

    叶教授，我很想你啊，我给孩子起名叫“叶殊”，“庭中奇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还”，叶教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你不在，我一个人怎么把孩子养大呢？

    叶教授：

    今天是十一月一号，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就是有些事想跟你分享一下啊。殊殊上幼儿园快半年了，今天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殊殊这孩子特别聪明，学东西特别快。别的小朋友爱玩爱闹，她不，她也不笑，经常自己躲在一个地方，安静的看书。老师说，别的小朋友学五六遍才能记住的东西，她看一遍就会了，说孩子智商高。

    我觉得这是随你了吧叶教授，毕竟咱家智商最高的就属你了，不知道殊殊喜不喜欢学数学，她要是喜欢啊，你肯定高兴。你一直说叶斓没有继承你的衣钵，反倒跟着我去学了历史，让你后继无人了，我觉得吧，咱外孙女可能像你。

    叶教授：今天家里停电了，我和殊殊站在窗边，看着天空并不明显的星星，想着哪个是你啊。要是星星真的都是去世的人变的，那你是不是就该在我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呢？我猜应该是的，你肯定不放心我啊，必然要时时刻刻看到我才行。

    叶殊的泪，打湿了早就泛黄的纸张，她赶紧小心的擦掉，又随便拿起另外的几本。

    叶教授：

    殊殊说，今天有人给她塞情书了，她还不到十岁呢，你说可笑不可笑，现在的小娃娃们，不好好学习，就想着追小姑娘了。我问殊殊怎么想的，她特别高冷，笑也不笑，说人家幼稚，她不喜欢幼稚的人。

    这么点的小孩知道什么啊，万一她以后就喜欢上一个幼稚的男孩子呢，你说是吧叶教授。

    但是我有点担心，殊殊长得太漂亮了，比叶斓还漂亮，你想想叶斓那时候多少小伙子追她啊，殊殊要是走了叶斓的老路，那可怎么办哦？叶教授：

    我今天有点犯愁啊，跟你发发牢骚，殊殊确定保送c大了，可是她才十四岁啊，太小了，同班同学都是十七八岁，她跟人家会不会有代沟啊？

    她从小性子就冷，再没有年龄相仿的同伴，不是更孤单了吗？

    叶教授：

    让你跟我一起担心了几个月，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殊殊啊带了两个小姑娘到家里来了，一个叫阮歆，一个叫凌初，都是好乖的孩子，我都喜欢。她们喊外婆喊得好甜的，真想让她们喊你一声外公，你也喜欢这么乖巧的孩子的。

    殊殊还说班里有个小男孩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叫林顷，我差点都没记住这个名字，等下次他来了，我再跟你说。

    叶教授：殊殊要读研究生了，她到底是随了你了，说是以后要当数学系的老师，这下你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吧，我白养她这么多年，她光向着你。

    叶教授：

    今天这个事吧，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开口，杨易培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呀，就那个拍过电视剧的好有名的导演，咱俩以前还讨论过他的电视剧呢。他通过沈勒见到了殊殊，想让殊殊拍他的戏，叫《方殊传》。殊殊有自己的主意，她想接，我没反对，因为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嘉靖的，还跟我说嘉靖又怪又聪明，正好这个电视剧讲嘉靖和他皇后的事，我觉得你要是在，肯定也同意，所以我替你答应了。

    叶教授：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讲，我们两个小小声的说哈。我今天在c大操场闲逛，竟然看到有个小伙子偷亲殊殊，远远地可吓了我一跳。我再看呀，那边还有目瞪口呆的沈勒和杨易培呢，你说巧不巧，我们要是一起出现，不得把那个小伙子吓坏了啊。

    天快黑了，我离得远也看不清，不知道小伙子长得怎么样呢，瞧着个头很高，身形很正，我觉得错不了。

    叶教授：

    我终于看清楚那个小伙子长什么样啦，太帅啦，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可是真的比你还帅呢。殊殊提前跟我打电话说自己回家吃饭，我特意躲在楼下的树后面藏着，结果真是那个小伙子来送的殊殊，我跟你讲，他不止是帅，关键是阳光，像是个被太阳照着的小孩，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年轻有朝气又开朗。

    咱家殊殊啊，漂亮是真漂亮，聪明也是真聪明，可是太冷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见她对谁动过心思，这小伙子啊，真是太好了，跟殊殊正合适。而且他真喜欢殊殊啊，眼睛里都是爱，眼神都随着殊殊在动，看来是喜欢到骨子里了。这孩子不错，比钟墨白不知道强了多少万倍，不，根本就不用比，钟墨白给他提鞋都不配。

    正式给你介绍下咱家新成员哈，他叫顾珩，你可得记住了啊，以后估计我会经常跟你提起他。他叫“珩”，我叫“横”，同音呢，我们俩有缘。

    叶教授：

    今天我自己跑到横店去看殊殊啦，打了小伙子一个措手不及，殊殊还瞒着我呢，我都瞧出来他们住到一起去了，还骗我，我又不是老古董，你情我愿的，这有什么，又不是清朝过来的，你说是吧。

    臭丫头半夜偷偷溜出去，第二天一早再摸回来，掩耳盗铃呢，真是，老年人睡觉浅，这也不懂，傻孩子。

    叶教授：

    今天又到四月十一啦，殊殊整二十岁的生日，她正式带着顾珩登门拜访，原来顾珩家里背景很深的，京城都数得着，但是呀，他妈妈俞晚和爸爸顾其琛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对咱家殊殊喜欢得不得了，我瞧着要是哪天俩孩子闹分手，俞晚能把顾珩打死。

    咱家丫头啊，比叶斓有福。

    叶教授：

    今天的事不太想跟你说，可是我快崩溃了，叶斓和殊殊出车祸了，殊殊的孩子也没了，是谭青做的，你说为什么，我们会招惹上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呢，要不是她，你现在还活着，我这些年，也不用过得这么苦。

    叶教授：

    殊殊和顾珩分开了，殊殊不说为什么，可是我觉得顾珩不像是会做错事的人，但是殊殊去意已决，我也没法劝，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要是在就好了，你肯定能开解孩子的，不像我，什么也做不了。叶教授：

    今天是二月九号，大年初一呀，你在那边怎么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俩做曾外公曾外婆啦，殊殊生了个小姑娘，取名叫诺诺，特别可爱，小家伙不像殊殊，我瞧着像顾珩，哇哇的哭，一点也不含蓄，完全是顾珩的性子。

    叶教授：

    我跟你说个事，我可能要去找你了，我今天体检查出来得了肾癌，寒恕说我过得太抑郁了，我觉得没有啊，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怎么会抑郁呢，他可能看错了吧。你等我等久了吧，放心，我很快去看你，我真的挺想你的，我平时也不敢说，怕你惦记，怕你放心不下我。

    叶教授：

    今天顾珩的电影杀青，殊殊让我一起去吃饭，我觉得我撑不了多久了，这应该是最后写给你的话了。殊殊和诺诺，我托付给顾珩了，我信他，没看到他们的婚礼虽然挺遗憾的，但也没事，顾珩会对她好的，比对自己的命都看得重。

    叶教授你等我，带我一起走，我想你三十年了。

    叶殊细细的看了一整个下午，看的泣不成声，她才知道，原来外婆那么那么爱外公，爱得那么浓。

    天彻底黑了下来，她没有开灯，看着夜色中的几十本笔记本呆呆的坐着，没什么反应。

    外头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腿有些麻木，她怔怔的起身去开门，是一直在门外等了一整个下午的顾珩。

    顾珩将叶殊揽到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僵硬的背，“殊儿，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或者你听了，会觉得欣慰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