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偏见
伏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沉牧单手拉出了洗手间,最后一捧清水洒在眼睫上,糊得她看不清脚下的路,踩着高跟鞋的步伐歪歪扭扭。
“你……慢点,我看不见!”
她讨厌被人这样拽着走,更何况还是对方与自己还是相看两厌的关系,被拉扯的窘迫感让她无地自容。
好在李沉牧听到她的话后便缓下了步子,从电梯里出来后不自觉间从拉她手腕变成了顺势牵上她的手。
掌心相覆,伏真能感受到传来的温热。
只不过下一秒伏真就在心底把自己唾醒,挣扎着甩开他的手。
“你放开……”
“不是说要我负责?”
伏真睁着半只眼睛走出大厅,用另一只手挡住。夜风呼啸而过,面前之人忽然就停住不动,背着路灯光下他回头与她相视。
“遮好,去前面,我车里等着。”
李沉牧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全新的黑色口罩,抓放开伏真的手,亲手拆开给她戴上,绳线同发丝一起勾在耳后。
她的半张脸被口罩遮盖,李沉牧招手,让远处的助理过来把伏真请上车。
她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坐了进去,李沉牧也没再解释,自己便转身离开。她既然已被带上车,便安分地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是往隔壁药店的方向去。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对上前排助理的目光。
眼神中带点探究,李沉牧怎么会随身携带口罩的?
她与李沉牧是无需言说的不对付关系,所以自然对他的助理也无话可说,默默等到李沉牧返途,他拿着一瓶碘伏和一袋医用棉签走来,助理下车为他开了车门便站在外头。
伏真觉得新奇,死对头竟然真会给看不顺眼的自己买药?
她内心觉得不可思议,但在李沉牧抽出一根棉签时,她无比自然且顺从地拉下口罩,将脸凑过去。
敌人服软让她忒有面子了好吧?
李沉牧没注意到面前之人沾沾自喜的神色,他沾上碘伏,正要递过去。抬头便看到她温顺地闭上眼睛,收起方才张牙舞爪的锋芒,乖得像一只兔子,距离近在咫尺。
“……”
他不自在的轻哼,抓过她的手把棉签塞进去。
“自己擦。”
伏真:?
玩我儿呢?
伏真猛然睁开双眼,笑意凝固。李沉牧从手巾袋中拿出药膏,向她递去。
“药膏。”李沉牧很满意她吃瘪的表情,不由得挖苦她几句,“本来不严重,被你搓到擦药膏。”
像个糊涂鬼,又是不带脑子的笨蛋。
伏真用力地把药膏抽走,不善地盯着他,刚要抬手往眼下压,在半空中顿住:“你觉得我看得到吗?”
她出来披的是罗将铭的外套,自己的东西落在包间里,现在什么都没有,自己涂药连镜子都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够痛,可以自己感知位置了。”李沉牧像是完成任务后,放松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一副慵懒不想管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擦完就下去。”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沉牧只是微抬眼皮。
封闭的四周,车窗外偶尔有疾驰的车闪过。昏暗中,伏真发现李沉牧西装领上的胸针微微亮,但有一角蒙尘,沾染了点暗渍。
伏真忽然间明白,怒道:“你用你的胸针划伤我的脸,你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啊?”
李沉牧本身没注意到胸针,直到女孩说出这句话,他低头飞快掠过一眼。
伏真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狡黠一笑。
占人便宜的事儿她都干,能威胁到他就行。
她勾过李沉牧的手,向前倾去大半,纤细修长的手指覆在他的指节上,不能够将整只手包住。
“你做什么?”
李沉牧反手回握住,反客为主,抓住伏真唐突的手。
“还不帮我擦?我跟你说我要是这张脸……”
伏真看他变扭不自在的目的达成,还不肯放过。她恶趣横生,喋喋不休起来,没注意到他执着自己的手缓缓靠近。
冰凉的触感点在眼下,棉签轻柔地抚过,微微的痛意和瞩目专注的神情让伏真一时之间晃了神。
李沉牧为伏真擦完碘伏,单手把西装上的胸针拆了下来,哄小孩儿似的:“交给你?让他给你道歉。”
伏真用看傻子一样眼神盯着他,扫开了那枚价值不菲的物件。
她才不要。
李沉牧也没在意,收手继续帮她擦药。直到李沉牧拧上药膏盖,为伏真敷完再贴上创可贴,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李沉牧甚至细心地帮她手上的擦伤又处理了一遍。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假情假意。
表面温文尔雅的人,对所有人都谦逊有礼,唯独对她针锋相对。伏真怎么也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从高中时期就如此讨厌她。
甚至在背后说出“花瓶而已,又能火多久”这类中伤讽刺的话。
她清醒过来,挣脱开李沉牧筑给她的一瞬间温柔梦境。
刻意的远离,鼻尖不再围绕着温热的呼吸,她板正了脸,拉上口罩开车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的利落。
“伏真。”
李沉牧摇下车窗,寒风灌入,脸上也收起了方才轻松的神色。目光沉郁,声色却清朗明晰,掷地有声地喊出她的名字。
“药膏。”他从车窗里递出来,“抱歉。”
伏真愣神,她顿在原地,从没想过某天李沉牧会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她没说话,察他的神情不假。她知道李沉牧向来看不上她,只是她不明白这声“抱歉”的意义。
不管是十一年前也好,还是今天不小心划伤她的脸也好,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简单的一句抱歉而把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反正她不是这种人。
还能感受到眼下那道创可贴的存在。
她收回冷眼凝视,没有接过他递出来的药膏,转身向惠特大厅走去。
李沉牧的手依旧靠在车窗上,目送着她离开。回想她眼底看向自己的疏远和冷意,都让他怏怏缺致。
助理也闷声上车,他敲敲前座:“回酒店。”
伏真回到包间,将外套还给罗将铭。见大家还在兴头上不好打断,便私下和何导借不舒服的由头告辞。
“脸怎么了?不要紧吧?”罗将铭发现口罩露出创可贴的一角,随即拉住她。
伏真有意地推开罗将铭的手:“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伏真被缠着有些烦了,她只想回家休息,“罗老师,话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只希望以后还能再有合作机会。”
罗将铭面色一僵,知道自己不能再越界,在顶光之下略显落寞:“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伏真点头,荟荟为她拿上包包,跟在身后离开。
“伏姐,刚才和罗老师出去是……”荟荟的个子比伏真矮些,走在伏真身边抬头问她。
因为平时伏真待人都客客气气,对谁都像是自家人,所以助理和工作人员在私底下都会把伏真当作朋友看待,偶尔过问也不招什么错处。
伏真出现在街道上,又重新戴上墨镜和帽子,把口罩换成自己的,那只黑色的口罩被她绑起来丢进身侧的垃圾桶。
长风灌街,她把皮草扣起来,这天气她终于悟到做都市丽人的艰难,暖和点才是正确的。
她言简意赅地回:“表白,拒了。”
“那还好……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伏姐这么清醒又有远大抱负一个人,目前是不会谈恋爱的。”
伏真没在意,只顺势摸摸荟荟的后脑勺,大大咧咧来了句:“说啥呢这是,不顺溜的。”
“谈什么恋爱?伏真还能背着我这个经纪人偷谈恋爱?”
伏真和荟荟一同循声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燕浓。
伏真特意叮嘱过燕浓不用特意来接,见到他虽然意外,但也欣喜:“燕浓,你怎么来了?”
“刚处理完文件过来,就让司机回家休息,我送你们回去。”燕浓解开车锁,眼尖地发现伏真眼下的异样,皱眉问道,“眼睛怎么了?”
伏真摸摸眼下,装作满不在乎:“没事,不小心划到了。”
“怎么一出组就跟刚和别人干完架似的。”燕浓吐槽,“快上来,加班加点送你们回去。”
“这可不兴加加班费的。”伏真摆了个手势表示收到,自然地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拍拍燕浓的肩膀,“go,目的地,酒店。”
“那又不是你给。”燕浓“嘁”了声,嘴上说是嫌弃,但眼里饱含对自家大明星的宠溺,他一边打着方向盘掉头一边回,“什么时候单干,你给我发工资,哪怕和司机抢工作抢到头破血流我都要天天来接你。”
伏真勾着安全带的小拇指弹了下,犹豫好久才把心中的打算讲出来:“我想离开鼎萧。”
她以为好歹车内两人会有几秒钟的沉默,谁知道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大喊“好样的”。
“行啊,反正你合约不是快到了?赶紧走赶紧走,多待鼎萧一秒都受气。”燕浓生怕伏真反悔,又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后座的荟荟也疯狂地附和,“我跟你说啊,要不是这次《江山几载》何导和编剧特意递剧本给我诚意请你当女一,就以鼎萧那个筛选破剧本的能力,你现在可能是刚演完肥皂剧出组的。”
她离开鼎萧的想法还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能得到燕浓和荟荟二人的认可,她瞬间也觉得鼎萧这些年对她干得太不是人干事了。
只不过,她以为《江山几载》是鼎萧高层良心发现分给她的。
“何导……和编剧?为什么啊?”伏真疑惑,大脑正思索着,“我之前好像暂时还没有和他们接触过,合作更不可能了。”
“自信点,姐姐。我看你要是再埋在鼎萧,你这演艺路才是真完了。”
燕浓是一路捧着伏真这么多年扶持过来的,明明有好几次天赐良机都是被无良公司给消磨殆尽。他虽然是鼎萧集团旗下的经纪人,但同时他也是伏真的好朋友和经纪人。从前的老路,只要伏真不犯糊涂,他就一定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是这么说……但离开的心是有,要归到何处还真不知道。”伏真对于他们的认同感到欣慰,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未来规划的恐惧,她甚至还没开始物色下家。
本来这件事也应该考虑完再告诉燕浓的,只是今晚正好提到,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说了。
“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你是还没红到别人抢着要,但也不至于找不到新公司签。”燕浓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没事,哥有空替你留意着,你最近还是休息一下,好好考虑新剧本的事儿。这可别忘了,尽快给我个答复。”
伏真稍微心安些:“行,果然还是燕哥靠谱。”
“对了,去年三月份拍的《恋爱法则》要定档了,你记得假期这段时间跟着剧组微博互动宣传下。”燕浓提醒着,怕她一回到假期懒散的状态便什么都忘了,“荟荟也多提醒着你伏姐。”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