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
包间装潢奢华贵气，何导大方宴请三桌，愿意来的人都来了，还有些人急着回家便推辞了这场聚会。待伏真和李沉牧进来时，三三两两人正围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剧组里的笑话。
如果不是导演太热情相邀，她也想推拒。但身为主演不好拂面，生怕传出去被乱嚼舌根自个儿耍大牌。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吃一堑长一智，能忍就忍。
倒是李沉牧……
伏真悄悄觑了眼身旁李沉牧的脸色，整个人紧绷着，薄唇微抿，似乎不太喜欢现在的场景。
“李总，快坐快坐。”何导引着李沉牧往中心坐，又回首示意伏真剩下一个空位。
她顺着手指看去，罗将铭正抬头与她相视，她礼貌地抬手招呼。
她的位置在罗将铭的身边，而她右边的座位就是被何导请过去的李沉牧。
真是极烂的排位。
伏真在心中“啧”一声，见罗将铭已经为她拉开凳子，便尽量无视自己右边的身影，粲然向他道谢捋裙而坐。
她不动声色地向左边挪了挪凳子。
整顿饭众人依旧兴致高涨，相举碰杯。伏真身为主演遭不住多人的敬酒，只好磨磨蹭蹭喝下几杯。
她看了眼无人关注的李沉牧，除了开饭局时制作组的敬酒，也许是他不怒自威，像块浑然天成的臭脸冰块，其他人好像再也没理过他。
“伏老师，罗老师，敬你们，感谢你们对《江山几载》的奉献。”
“客气了，这杯我也替伏老师接了，她不适合喝这么多酒，不介意吧？”
还没等伏真回过神，罗将铭就先一步帮伏真挡下这杯酒，场上又响起不言而喻的低声起哄。
“当然不，罗老师男友力爆棚啊。”
今晚数不清第几次了。
糕点的讨好、有意的挡酒，伏真在剧组与他朝夕共处两个多月，再怎么傻也该察觉出罗将铭的意思。
“伏老师，应该暂时还没有男朋友吧？”
不知道是谁在七嘴八舌里莫名地冒出一句，这话落伏真耳里听来倒像是过年提前，七大姑八大姨来问婚事一般。一时间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压住，伏真夹肉的手一抖，滑在盘子的边缘。
四周寂静，她想再夹起那块肉，却发现怎么也夹不起来，筷子一捏就像泥鳅似的挣脱。
罗将铭见状，拿起公筷把肉稳当地夹进她的碗里。
“谢谢。”伏真本想伸手阻止，但是这方圆三桌都瞧着，只好克制住自己，又温吞地回刚才的问题，“还没找，这个年纪，也不急。”
“男人三十而立，我想也一样嘛。”
伏真把肉送入口中，一股劲辣绽开，憋得脸逐渐透红。她下意识拿起身侧的杯子，一口气喝下，眼角隐隐有泪花。
好辣。
怎么更辣了。
突然身边人咳了声，伏真的腮帮子微鼓着未吞咽的酒水不明所以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正是李沉牧的脸。
“拿错杯了，伏老师。”他淡淡开口。
忽然脑子“轰”地一声宕机，本就布满潮红的脸，现在连耳根子都染上了红，她能感受到整个人在酒精的加持下发烫。
“不……不好意思……”伏真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把杯子推回去，又觉得不妥，想伸手拿回来。
犹豫不决时，左手边递来一杯清水。
“李总换个杯子就好了，应该不会介意吧。”罗将铭把原本伏真的杯子换成温水给她，“掺了点温水，不烫。”
待伏真乖乖喝完水，她的手腕忽然被罗将铭在桌底下捏住。力气不重，虎口只覆在皮肤上，牢牢圈着细腕。
“何导，我带伏老师出去醒醒酒。”
伏真不明他意，但多少知道他对自己有点男女之情，这会儿成双出门，于情不合。
刚想拒绝，罗将铭起身时蹭过她的鬓边发丝，轻声：“伏老师，有事和你说。”
伏真只好作罢，话都给说死了，只好由她亲自出马，给人说道明白。
快入冬的北方城市温差骤大，伏真一出包间就被走廊拂来的穿堂风吹个激灵，忍不住裹紧身上唯一能取暖的皮草。
罗将铭见身旁的伏真冻得有些发抖，便把身上的脱下来，二话不说绕到身后盖在她身上，又站在她身前停下脚步，立着领子拢好，为她扣上一粒衣扣。
“不用……”我只是腿冷。
而且这样很影响她的美貌！
“天冷。”罗将铭打断她要说的话，一路把人带到前面的露天小花园。
三层的高度并不是很高，伏真走到花圃栏杆边，还能听见下方街道车来车往的声音。
伏真凝视着远方闪烁的霓虹灯，想速战速决：“你要说什么？”
“伏真，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罗将铭回的话看似模棱两可，但伏真已经知道他所言意有所指。
连平时打趣她的“伏老师”都不叫了。
从小到大，她身边有无数的人追捧、仰慕，她对于接下来会出现的场景很敏感。
在事业上，虽然罗将铭只比她大三岁，但在她心中只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前辈，再无其他想法。更何况罗将铭确实有能力、有经验，更是多次被提名获奖所承认的优秀男演员。她在这部戏中也向他学习了许多，他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更何况，因戏生情，也会因没戏而失情，他们将来不是一直会绑在一个剧组里的。她本能的对这种生情方式感到不靠谱。
况且她真的不想任何人去戳破，会让所有人都很尴尬，尴尬到也许二搭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她得承认如果在此之后能和罗将铭再搭戏，她是愿意的。
前提是两人得是朋友，而不是谈恋爱又匆匆分手之后相见的大冤种。
“我想，现在事业才是我的重心。”她深思熟虑后，明白自己对罗将铭无感，又不忍打击，拎起事业当挡箭牌，只希望他能好受些，“我已经快三十了，但是时运不济，我只希望我能在未来拿到我所想的奖。”
伏真手背触碰到冰冷的栏杆，她在城市聚集起的点点星光下和面前之人对视。
“我知道了。”
罗将铭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伏真听到他沉重的喘气声。
可能是有点伤到他了。
两人明明一句亮话也没说，却彼此心知肚明对方的答案。
“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回去吧。”伏真想解开大衣还给他，被他摁手阻止。
“穿着吧，别感冒了。不用担心，我先回去。”
罗将铭转身先走一步，伏真在背后看着他远去，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是三个月在剧组同吃同住，下戏的时候互相玩闹的人。
也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
伏真一边想着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拐去，见到前方有道黑影子闪过，因为低度近视看得模模糊糊，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
她打量四周明晃晃的灯，只有洗手间略显昏暗，似乎是门口的一盏小灯泡坏了才显得暗淡些。
她停在原地好久，可是想上厕所的欲望让她没办法憋着装作若无其事再回到包间。半晌，她没听到洗手间传来大动静，于是勇敢地向前迈开一小步。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伏真嘴里念念有词，轻手轻脚地贴墙走，临近门口时害怕地闭上双眼，准备先伸出头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咬咬牙把头探了出去，额头猛然触碰到丝滑质感的障碍物，她吓得尖叫着向后退。
“啊——”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情况下，她没想到出现了左脚踢到了右脚高跟鞋鞋跟的窘迫现象。
“乱叫什么？”
伴随熟悉声音响起，伏真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拉，力气大到快要卸掉她的胳膊。
她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扑向这个装神弄鬼吓她的人——李沉牧。
因为用力过猛，她也没能顺利刹住车。她感觉到高跟鞋的脚尖踩上了柔软的东西，脸蛋撞进硬邦邦的胸膛，鼻梁骨传来的痛感和下眼睑带来的微弱刺痛让她溢出了泪花。
李沉牧感觉到脚面猝不及防被硬物踩下，闷哼一声。
“好痛……”怀中娇艳如玫瑰的人娇嗔呢喃着，一抬头微红的眼眶和他对视。
伏真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和李沉牧八字不合，今天除去经历了社死行为以外，还感觉自己正在水逆当中。
“你拉就拉……这么用力搞什么啊？”伏真揉完鼻梁去摸眼下刺痛的位置，嗔怪的意味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她摸到了有些湿湿的触感，以为是自己的眼泪，用力地拭去，整个人从李沉牧身前退开，才发现自己把他的皮鞋踩脏了。
光晕下，黑色皮鞋上印了圈灰色的尘迹。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伏真用手指了指他脚上的皮鞋，一脸无辜。
李沉牧没有回答，他突然抓住伏真的右腕拉近距离，又上移捏起右手的食指，她刚才拭过眼角的地方，指节上沾了点淡红。
伏真被他吓得一惊，正要发作挣开，看向自己的手指，瞬间变成泄气的皮球。
李沉牧沉着冷静开口：“眼下，破皮了。”
“破……破皮了？”伏真声调陡然拔高，连忙甩开他的手盲目奔向洗手间。
她站在镜子前俯身，玻璃明镜上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眼眶微红还噙着泪，右眼睑下至被尖锐物划上一道红痕，血珠正从伤口中渗出。
李沉牧在身后又跟着走进来，他站在不远处，好像看戏一般。
伏真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手清水，洗去上面沾的血，但被划伤的小口子正突兀地出现在她干净的脸上。
洗着洗着就委屈地抽泣起来，也不知道是多余的酒精开始挥发上脑，她觉得糟糕透了，恶狠狠地开始口不择言地骂人。
完全没想到身后站着的人，极有可能让明天的头条变成《当代伏姓女星素质感人厕所骂街》。
“你不会身上藏针了特意来划我的脸吧？就算你从高中看不顺眼我到现在也不用这么报复人吧？都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要赚钱养家啊……身为男人这么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真的很逊诶……”
虽然不能说演员之路全靠伏真自己这张脸吃饭，但是她平时最爱的就是漂漂亮亮的自己，就连脸上长颗痘痘都要咋咋呼呼的。
水流声并没有完全盖住声音，李沉牧靠在身后的一堵白墙上，抱臂瞧她喋喋不休，像只叽叽喳喳的漂亮小鸟。
到底是谁小鸡肚肠不肯忘记前尘往事，斤斤计较到连所有恒星的资源直到现在都弃之如敝履？
他本是在她和罗将铭出来后想先行告辞，没曾想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个冒失鬼。今天要是不拉她，她就是摔个底朝天，搞不好脑壳都给摔出个包来。
本来就傻了，长个包更傻。
但是他此时没说出口，只是因为她好像真的很难过，着急着脸上的小伤口。
毕竟脸也算是她这个臭美包的半条命。
水声哗哗不绝，李沉牧看到那块地方皮肤都快要被她冲到皱巴巴的，手心和手腕上留下的伤口已经被浸湿，他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臂往外头带去。
“去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