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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兄，元常。”
荀彧整装，进入了房内。
“荀令君，抱歉不请自来。”
锺繇喊了生疏的官名，动作却如小朋友请求大人原谅的逗趣行动，以年过不惑的他，反而生了些童趣。
“元常怎这么说？我也欲与元常晤谈。”
荀彧摇摇头，为两人倒满了茶。
以辈分而言应是锺繇倒茶，但锺繇与荀悦的年龄皆长，资历也丰富，荀彧乃自行接下倒茶的工作。
“刚才我听到公达人在荆州，有暂居地了吗？”
荀彧见锺繇平安便松了一口气，只要再确定荀攸的下落，他就没有顾虑了。
而且，荀彧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他说船上不了江，到不了益州，又不欲回关中走陆路，索性居于荆州。”
锺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荀攸任性起来竟是如此折磨人。
“我可以请人送他回颍川。”
荀彧微笑，对荀攸看似任性的举动产生了兴味。
“公达说不要，怎么也说不动。”
锺繇揉了眉心，显见他也说服了好几回。
“如此坚持吗……”
荀彧饮着茶，思索荀攸可能有的想法。
“（我本不认为公达会至蜀郡任官，他言益州有天子气，是欲远观世局吗？）”
当今汉帝未至蜀地，益州有天子气与再出新君无异，但荀攸没有称帝的野心，亦无扶植何人的企图，荀彧推估他是静待即将出世的天子。
“（若是如此，为何停驻于荆州呢？）”
荀彧为自己倒了杯茶，不禁产生荀攸也有可能是单纯避祸。
“之前觐见陛下时，他与我提起贾文和的事情。”
荀悦抚着胡子，面带忧色。
“怎么了？”
锺繇望着荀悦，不解其为何如此忧虑。
“陛下言贾文和归还印绶，将至南阳投靠张绣，之后可能会成为敌人。”
荀悦添了新水，加热茶壶。
“张绣虽然接收了祖父的军队，但在南阳势单力薄，只能当一支小军阀，除非他与刘景升联合……”
荀彧亦有听闻张绣之事。张绣是张济的族子，随张济出征，因张济攻打刘表的领地，遭刘表军反击而死，张绣领得其众，又回到南阳。张绣缺乏独立的实力，只能仰赖其他大军阀，能造成的威胁有限。
“不太可能吧？刘表可是杀了张济的人呢。”
锺繇眼睛微睁，很难相信张绣有如此高超的隐忍功力。
“有贾文和在，你觉得都不可能吗？”
荀悦为锺繇倒入滚烫的茶水，瞬间白雾瀰漫，伸手难见五指。
“……贾文和在南阳，公达在荆州，难道有何原因吗？”
锺繇自不会接起烫口的茶杯，但随烟雾散去，他也知荆州的局势变换了。
“河北将是袁将军的囊中物，中原地带几乎纳入曹公的管辖内，关中到西疆则以马腾、韩遂为强，蜀地是刘璋自保，荆州是刘景升环顾，江东则是新出的小霸王孙策称霸。小军阀若要存活，只余各州交界与……”
荀彧转身拿了一份简便的地图，并在上写了字，帮助自己理清时局。
“徐州、扬州等实力不足的军阀了。”
锺繇喃喃，思索曹操的下一个挥师目标。
徐州在刘备的治理下，虽不似袁术统治扬州让人愤恨，但亦无出色的政绩，不很能获得徐州士族拥戴，比起荀彧所举的强势军阀，无疑是好取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公达的意思了。”
荀彧轻呼热茶后，终于明白荀攸的真意。
“是什么意思？”
锺繇盯着荀彧，亟欲知晓理当是他的至交荀攸的想法。
“曹公飞跃的突破，使公达发现了新的发展可能，所以停驻于荆州，并书了信与元常联络。”
荀彧微笑，说明自己的推测。
只要分析局势，便知能够有力扩展羽翼的大军阀不多了。
袁绍统一河北，只能跨河与曹操对决，就如猛虎困于兽栏；马腾、韩遂虽有骁勇的军队，但缺乏文治，难以扩展势力；刘璋闇弱，只以维持既有势力为足；刘表拥战略要地荆州，致力于文教，但荆州既是战略要地，被其他军阀围攻的可能也高，不易向外突破；孙策新得江东，尚无真正治理，需要一段沉潜的时间。
如此，能够如飞鸟翱翔于四海的只有曹操。
“那么，为何公达不接受呢？”
锺繇满腹疑问，又拿出荀攸的信件，仔细阅览一次。
“因为，公达不是希望在场的哪一位邀他回颍川。”
荀彧对于荀攸要求排场的行动苦笑。
“难道是要……”
锺繇望着荀悦，荀悦也点了头。
“没错，正是曹公。”
荀彧微笑，道出三人共同想到的那位人物。
送走锺繇与荀悦后，荀彧独自于阶上吹风。
夜风稍凉，但配着温酒，倒是相当舒畅。
“（奉孝……你还在邺城吗？）”
要为曹操举贤，荀彧的脑内浮出的除了锺繇、荀攸外，还有郭嘉。
“（现在的你，还是觉得袁将军比较好吗？）”
荀彧饮着酒，欲以酒精稍稍麻痹自己的理性。
荀彧不知道郭嘉的想法，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与郭嘉在战场上，或是战场外对决。
凉风卷着落叶吹来，掉落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给人肃杀的哀愁感。
荀彧捡起了落叶，但干枯的落叶仅需搓揉个几下，就会碎成数片，不再能维持树叶的形状。
“（奉孝……）”
荀彧不愿与郭嘉为敌，但若真的必要……
荀彧取出怀中的木牍画，对如何踏出与郭嘉的下一步，踯躅了。
同一时间，南阳。
“贾先生，等你很久了。”
张绣穿着军袍，敞开双手，欢迎贾诩的到来。
“蒙张将军赏赐，老夫不胜感激。”
贾诩脱下深黑色的外袍，露出了容颜。
贾诩戴冠，身着文士袍，与一般文士几无差异，不易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他的眼神隐约散发着如豹的侵略，只要疏忽了，他就会一跃到前。
“现在是败军之际，该如何突破？”
张绣备席与酒给贾诩，甘居下位。他态度积极，看得出对贾诩的敬重与信任。
当年若无贾诩的献策，董党如何再兴？比起反董文士对贾诩的厌恶与猜测，张绣是非常信任，他深知没有贾诩，无法再踏出下一步。
“唯有结交刘表。”
贾诩没有动手取物，平静回答了张绣的问题。
“……贾先生是说笑吗？”
张绣干笑几声，对贾诩提出不可能的回答感到极端纳闷。
“你也可以投靠曹操，就像北海的孔融一样，被曹操封个官爵。”
贾诩没有赔笑，而是提出另一种较不妥的方案。
孔融是孔子的子孙，任北海相，因不敌袁绍之子袁谭，趁曹操迎汉帝时，独自逃往许都投靠汉帝，被封官任爵。
“我岂是不战而逃的人？！”
张绣放下酒，不接受投降曹操的主张。
张济是关中军阀之一，也有扶植汉帝的意图，因遭曹操驱除流亡至南阳，为求安居之地攻击刘表的领地，而酿出战死悲剧。
对张绣而言，对曹操的仇恨远较刘表为深。
“……”
贾诩不发一语，静静喝着张绣倒给他的温酒。
“没有其他的选择吗？像是袁绍之类的……”
张绣见贾诩沉默，态度稍微软化，提出他想要的选择。
“袁绍远在河北，在援军来前，你早就被击溃了。”
贾诩泼了张绣的冷水，从头到尾只给张绣一个选择。
“刘表会接受吗？毕竟祖父之前……”
面对智者贾诩，张绣只能承认见识不足，继续咨询贾诩的想法。
“若不成，老夫就不会提议了。”
贾诩对张绣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明明有些慧黠阴沉，却又让人信任。
“是，一切由贾先生做主。”
张绣急忙为贾诩斟酒，将自己的生命与未来都交托给贾诩。
曹操迎汉帝，转变了整个局势。
新的局势，会创造新的英雄。
究竟在波涛汹涌的局势下，各怀心思的贤士会如何行动呢？
“好无聊喔。”
郭嘉双手置于头后，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大呵欠。
郭嘉比平常更早温毕书籍，正愁没有乐子。
“老大、老大，有好消息啊！”
阿义没有敲门，冲入郭嘉的房内，刚好看到郭嘉打的大哈欠。
“啥啦。”
郭嘉不管阿义在场，将呵欠打完。
“阿续说很有名的主簿大人来找你，什么‘王做才也’的，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人物啦。”
阿义不识字，但他仍努力转述阿续的报告给郭嘉知晓。
“喔，王佐才也啊，我听过他。”
郭嘉敷衍几声，似乎不将“王佐才也”放在眼里。
“阿续还说他什么……命实相夫？说老大一定会喜欢的！”
阿义不死心，凑到郭嘉的面前，非要燃起郭嘉的好奇心。
“名实相副……哪方面的啊？”
郭嘉与阿义长期相处，瞬间就意会阿续要阿义转述的意思。
郭嘉挑起眉，他正感到无聊，姑且一听。
“脸蛋！”
阿义点了头，保证这句话不会错。
“……”
郭嘉保持沉默，眯起了双眸。
“阿续说主簿大人真是一代美男，老大不是最喜欢美男的吗？”
阿义丝毫未感郭嘉沉默隐藏的涵意，依然保持天真的姿态。
“阿续的话能信吗？”
郭嘉叹了一口气，不知阿义为何总是如此天真。
“客栈老板跟阿续说，主簿大人不仅是美男，还文采出色，总是为百姓谋福利，当时主簿大人到洛阳任官，他还觉得难过呢。”
阿义明明没有看过荀彧，也说得口沫横飞。
“他的评价确实不错。”
郭嘉坐起身，盯着阿义的双眼，认真说了这句话。
“但、是，当时我不在，我不知道。”
随即，郭嘉站起身，摊了手，对荀彧毫不在意。
“老大，你不相信我，总相信阿续吧？”
阿义摇了头，不放弃一丝机会。
“等他来了再说呗，谁知道他会不会来。”
郭嘉回头望了阿义，不想在未知的事情上费脑筋。
“可是……他人已经在山腰道上了。”
阿义皱起眉，他与阿续联络需要时间，荀彧却比众人想象中更早拜访，并突破了困境，若再不准备，就得让荀彧空等了。
“……”
郭嘉瞬间睁大眼睛，但很快又转回原本的姿态。
“我觉得有些口渴了，去外边晃晃，晚些送上啊。”
郭嘉缓缓移动脚步，指示阿义行事。
“果然是要见主簿大人？”
阿义的声音大了几分，坚信他说动了郭嘉。
“是、吹、风～”
郭嘉走了几步路，要到房外的大石头上尽情吹风。
“明明就是想见主簿大人，啊……我也要早点准备才行。”
即使是阿义，也听得出郭嘉的不坦率。
阿义带着笑容到厨房准备茶水，迎接将至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