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会感到欣慰
约村医馆是七年一贯制的本硕联读，全国仅有两处能授予医学博士的圣地。近年来西医药学在乡间迅速崛起，一座座大医院小诊所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当下我国对医护人才的需求可谓供不应求。于是约村的学生们自大三起便有机会进入医院实习实践。
“我给你两个选项，其一，明年的九月你同新的一批大三学生一块上课，我会像对待其他大三学生一样对你严格要求，只要你考试合格就行了。其二，留级一年，同现在的这批大三生一同进入医院实习，他们本学期的校内课程已在上个学期结束，但在学期末，会有一次针对上学期不及格学生的补考。”
说到这儿，波老抬了抬镜框，眼神略显犀利，“若你选择了后者，那么在这次补考上，我要求你至少取得良好的成绩，否则你还得再留级，跟着新的大三学生们一起上课。你无需立刻答复我，可以回家好好思量一番，或者如果你打消转科的念头，我会感到欣慰。”
叶柏根看得出波老对于他转科之事并不抱乐观态度，但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波老，不用犹豫了，我选第二个。”他早已怀念起医院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波老拧紧了眉头，好似能夹住一只蚊子似的，他定定地望着叶柏根，眼中并无半分友善之意。
“哈哈，好了好了，波老，别给孩子这么大压力嘛。我就知道他会选第二个，叶根仔这小子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就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当年的我也是如此。”温土生爽朗的笑声瞬间驱散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不过波老和叶柏根的脸上却同时浮现出古怪的表情，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比喻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如此……”波老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了，跟我走吧。”说着他疾步起身，一口饮尽桌上尚有余温的白开水，“温土生，待会儿帮我关上门。”
“好嘞好嘞，你去吧。”温土生笑容满面地朝他们挥手告别。
波老走路的速度很快，尽管他对叶柏根临时转科的决定并不看好，但既然学生坚决，作为教师的他应当做的便是全力以赴去支持。
“我们医馆的大三下学期开始就要进入医院实习，由于人员和医院的分配早已敲定，不能再临时增员，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
“济和诊所是一家英美合资的医疗机构，虽规模不大，但配备的医疗设施和资源却是上海首屈一指的。不过有一点你需要尽快适应，那就是济和的医护人员大多是和我一样的洋人，可能你们在沟通和相处方面会出现一定的困难，这也是我一直没让其他学生去济和实习的原因。但现在情况特殊，你必须去面对并克服这个问题。”
波老侧过脸来看了叶柏根一眼，“但我认为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无论国界，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多一分耐心。当然了，如果你实在无法适应，在六月份之前你还有改变主意的机会。”
叶柏根笑着回应：“波老，尽管语言和面貌有所差异，但如果手中握的是同一把手术刀，那就不存在磨合不好的问题。在大外科的世界里，唯有手术刀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无关乎人的身份。”
波老惊讶地抬起了头，复述了一遍叶柏根的话：“只认刀不认人，说得很好！叶根仔，你相当自信，希望你的实际表现能配得上这份自信。”
约村距离济和诊所颇有些远，波老开着他的那辆颇有年代感的老式汽车，载着叶柏根穿越过大半个公共租界的田野小径，最终停在一排红白相间的欧式建筑前。
那是一座典型的欧式风格建筑，红棕色的屋顶，粗大的石柱，大面积的落地窗和精美的楼梯栏杆，铁门内用中文和英文双语写着诊所的名字。广阔的院落中，密密麻麻停放着两排各式各样的轿车。
要知道，此时是1933年，并非后来的21世纪，叶柏根不禁怀疑，是否全上海的轿车都停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了……
叶石柏跟随鲍恩大夫踏入了村卫生院的大门，沿途不断有人向鲍恩大夫热情地问候，并投来带着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叶石柏这位陌生人。
“鲍恩大夫。”
“鲍恩大夫您好。”
“鲍恩大夫。”
叶石柏终于明白了，为何在乡间的这个小小卫生院里，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外地来的，跟着鲍恩大夫一路走过，竟没遇见几位黑头发的人。
“鲍恩大夫，您来了啊。要给这位新来的实习医生找件白大褂，实习生的衣服。”鲍恩大夫遇见一位迎面而来的女护士，连忙招呼住她。
“这是咱们卫生院副院长乔娜。”鲍恩大夫向叶石柏介绍道，“乔娜，这位是我的弟子叶石柏，往后一段日子会在咱这儿当实习医生呢。”
“哎呀，可不得了！”乔娜惊呼一声，微笑着对叶石柏说：“你是咱们卫生院第一位来自华夏的实习医生哪。一会儿我就给你把白大褂送过去……”
“那就送到我办公室吧。”鲍恩大夫接过了话头。
乔娜朝他俩竖起大拇指，笑盈盈地离开了。叶石柏注意到，乔娜刚离开他们几步远，就被几个小护士团团围住，她们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边还不时地偷偷瞥向叶石柏，叶石柏对他们回以微笑，那些小护士们顿时发出一阵紧张又兴奋的尖叫。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在这熟悉的尖叫中，叶石柏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叶，你先跟我一起巡查病房，我给你大致介绍一下卫生院的情况，之后再具体安排你的工作。”鲍恩大夫说，“当然，身为一名实习医生，在没有主治大夫陪同的情况下，你不可以接触病人，更不能擅自提供或是执行任何医疗手段和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