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算计(二)
众人听到声音,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孟文峰和孟老太太走近了茹月姐弟。
茹月穿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一直不曾见过这个被整个孟家村仰望高看,也被老孟家视为可以光耀门楣的人物孟文峰,说实话,他那一袭蓝色儒衫还能让他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可那一副高高在上,斜睨众人的德行,反而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穿错衣衫的小丑,就这德行居然还敢到她跟前来卖弄,哪来的勇气呢?哎,还是原主一家都太老实了,养出这么个东西。
“二堂妹好大的架子啊!”语气轻蔑地好似和茹月说话都降低了他的身份一般。
“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既然都来了,那就说说吧。”茹月懒得搭理他,跳过他的话头直截了当地问来意。
老孟家仗着人多势众,又有孟文峰这个秀才公在,先给茹月扣上几顶大帽子,以此要牵着茹月的鼻子走,哪里想到茹月的不按牌理出牌,直接跳到正题上来,这让老孟家人一下回不过神来,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长辈到来,你不该让进厅堂入座奉茶吗?堂妹就是如此对待长辈的?”孟文峰又开始在众人面前卖弄他那自以为是的礼仪学识。
“你家赶我出门时忘了给我厅堂和座椅,孟秀才觉得你家长辈该坐哪?”茹月二话不说直接开怼。
“二堂妹还是学点规矩,免得让人说我孟家不通礼数,辱没了我孟家家风。”孟文峰自视甚高地教训着茹月。
“你家家风就是把未成年的子侄扫地出门?你家礼数就是分家让人净身出户?”茹月反问道,“孟秀才搞清楚,我家已自立门户,和你不是一家,夫子没教你犬护其家,莫奈鼠何吗?”
“你敢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孟文峰怎么也想到孟茹月敢直接骂他,气得额上青筋凸起,家里孟老头都没骂过他,这死丫头居然敢当着这些无知村民的面的骂他,“你,你,你放肆!”
茹月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眉毛轻挑,那一副轻蔑之态不要太明显,在孟文峰眼里就成了明晃晃在说我就是骂你了你又能奈我何?
胡氏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孟茹月挤兑了,立时不肯了,上来就骂:“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把野男人都领进家了还敢骂我儿子?”
“姐夫是我爹为我阿姐挑的相公,是我爹看中了帮我阿姐养我们的好人,大伯娘不要恶意出口伤人。”安平恰到好处地接话补刀。
“你那死鬼爹都死了快两年了,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个野小子谁知道是小贱人在哪勾搭回来的?”胡氏大喇喇地谩骂。
“婚姻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堂妹还是莫要胡来的好,这不光坏了自己名声,也会耽误了全村姑娘说亲的。”孟文峰冷静下来又开始给茹月拉仇恨了,听着周围人议论的风向又转向了自己一边,不由得意地笑了。
茹月这才算是开明白,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原来这是奔着自己的亲事来的,孟文峰从书院跑回来搅和,这事儿背后的利益定是和他有大关系啊。她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安平,我们去挖野菜了,今天的饭还没有着落呢?”说着转身进院取了竹篓和锄头就要锁门。
这套操作又一次弄蒙了所有人,安平愣了下,马上明白过来,答应道,“哎,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里?”孟老太太终于沉不住气了。
“有话就说。”茹月气定神闲地道,那悠闲的小模样又一次惹恼了老孟家人。
“二堂妹还是进去说,免得坏了名声,家里人都是为你好。”孟文峰还在做戏。
“凡事不可对人言,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坏名声,再说了,我还小做事难免欠稳妥,真要哪里不对,村里的叔伯婶娘也能指点一二,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利用舆论导向谁不会啊?
“对,茹月丫头说得是,有啥事怕人知道啊?”你们关起门来说事我们还怎么看热闹啊?众人又一窝蜂地倒向了茹月。
“不要脸的小娼妇,赶紧把这野男人赶走,趁着镇上的吴老爷还愿意娶你。”胡氏忍不住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孟文峰看着自己的娘亲,眼里闪过厌恶,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看着懊恼的孟文峰和自鸣得意的胡氏,茹月笑眯眯地问道:“可是镇上那个家财万贯的吴大光头吴老爷?”
“就是他,人家家大业大,嫁过去你就吃香的喝辣地做阔太太了,偷着笑去吧你。”胡氏嘴快地抢答。
“那吴大光头有阿爷年纪大了,听说上个月中刚抬了第二十三房小妾进门,你们这是把我送去给他做第二十四房小妾?”茹月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年纪大咋了?年纪大知道疼人,人家肯要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胡氏唾沫横飞地一阵大肆宣扬,看的周围人都傻眼了,这脑子该有多坑啊!
“既然那吴老爷那么好,大伯娘你咋不把文秀堂姐抬过去呢?”安平见缝插针。
“小狼崽子你敢害我文”胡氏话没说完就被孟文峰截断,“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跟着插言,吴老爷没有看上文秀,爷奶也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才说给了茹月堂妹的。”
“哦,原来如此。”茹月笑了,“既然吴老爷要娶我,那我就应下了。”
“阿姐。”
“茹月。”
安平和楚宁安都被茹月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既然吴老爷要娶我,那聘礼就让他都抬进我这小院儿先,让他在咱们村再给安平和茹雪建一栋宅子就成了。”所有人都听懵了,茹月继续对安平说,“安平,你是咱家的一家之主,这主意都要你来拿的。”
“阿姐,安平虽年幼,却也知道不能靠卖姐求荣,来换得自己的安逸生活。”
“好不要脸的小贱人,聘礼都给你了我儿文峰用啥去考举人老爷?”胡氏再一次砍了自己队友一刀。
“哦,原来是把我卖给了个老头子还把钱给孟文峰去考举人老爷。”茹月语带嘲讽,定定地盯着老孟家一家老小。
村里人见识少,可不傻,都听明白了,再也不镇定了,这老孟家也太不要脸,啥也不给把人赶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人卖掉供自己儿子考科举,这,这,这得咋说?
孟文峰知道这下子是彻底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威逼利诱起来,“二堂妹不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我考上了举人你们也是跟着沾光的,总不好我考上了你再来巴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茹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迈步上前,照着孟文峰那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就是结结实实的两个耳光,“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居然能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这强盗逻辑大喇喇地说出来,你的脸呢?脸呢?”想到原主一家这些年吃得苦就都养了这么个畜生,茹月气不过对着孟文峰又狠狠踹了一脚。
“哎呦,我的儿啊,孟茹月你个小贱人你敢打我儿子,我和你拼了。”胡氏说着冲了上来,哪知膝盖突然一疼摔在了儿子旁边,挣扎两下没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地撒起泼来。
孟文峰捂着脸,弯着腰指着茹月大骂道,“孟茹月你居然骂人还敢动手,这这,这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
孟茹月走上前又是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老孟家人都吓傻了,居然没有一个过来帮忙的,指着孟文峰破口大骂,“和我说斯文?你一个靠着全家养活的寄生虫和我说斯文,你哪来的脸?你吸干了我爹娘的血不知感恩还欺负他们的儿女你和我说斯文,你哪来的脸?你考举人没钱你要卖了我凑盘缠你和说我斯文,你哪来的脸?”
茹月骂一句问一句,声如泣血,句句诛心,整个门口鸦雀无声,村里人都看呆了,也都彻底看清了这一家子的嘴脸。
“我我,我是秀才公,你敢这么对我,你是犯了大罪的。”孟文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好,好,我今天就到县老爷跟前去讨个公道,我要当面问问看,就你这样的德行可堪为人?就你这样的品行可配将来为官?就你这样心性可能可考求功名?”孟茹月拖着孟文峰就往外走,这段时间真的没白补,让瘦瘦弱弱的她拖着孟文峰也能走得动,看热闹的人们又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最是嚣张的胡氏也只是坐在地上,嘴张得老大,一声不发了。
“我不去,孟茹月,你放开我,我中了举人不会放过你的。”孟文峰像死狗一样被拖着还不忘威胁茹月。
“青山叔,麻烦你把我送去镇上,我换马车去县上告状,我要去书院问问他们就是教出这样的畜生的,也让他那些同窗看看他孟文峰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阿奶,我不能去的,娘,快点救我,我不能去的,去了我就完了。”看茹月是说真的,孟文峰真的怕了,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一旦被书院和县太爷知道了,自己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会绝了前程,要知道科考固然是看才学,可品行不端是不允许科考的。
“你们闹够了没有?”孟老爷子匆匆走来,拦在了孟茹月身前。
“你也知道你这一家子闹得没完没了吗?”茹月一针见血。
“茹月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们一家可有想过给我活路?可曾想饶过我一家人?”茹月寸步不让,她知道这才是老孟家真正的祸根。
“你要如何才肯罢手?”
“那就看你要如何让我罢手!”
“这些个不省心的东西,是我没管教好,我替他们给你赔罪。”
“从我们姐弟三人净身出户起,你的赔罪就已经不值钱了。”
“分家让你们姐弟吃了亏,也是我这个当家的没做好,连同这次的我替他们赔你五两银子,总该可以了吧?”
“你是觉得我爹娘的命就值五两,还是孟文峰那畜生的前程就值五两?”
“十两。”孟老头下了老大的决心。
“你还是去县衙接这个小畜生回家务农吧!”茹月干脆利落地道,“我爹娘的一生劳碌喂了狗。”不再费一句言语,拖着孟文峰继续往前走。
“二十两。”孟老头睚眦欲裂,在身后高喊。
“茹月啊,大伯知道你是好孩子,就这样吧。”孟建山扶着他爹孟老族长这时候一起出来做和事佬。
“大伯爷,我没想惹事,我就想好好过日子把弟妹养大,可他们欺人太甚。”茹月看着孟老族长泣血而言。
“茹月丫头,你听大伯爷一句,那二十两银子买不来你爹娘劳碌了一生的命,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往前走。你信大伯爷一回,这是最后一次,你阿爷家若再有一次混账事,大伯爷开了祠堂逐了他们出宗祠。”作为整个孟家的老族长,茹月知道他今天没有偏颇任何一方,她也知道今天这事能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
“大伯爷,茹月可以听您的,可是茹月姐弟三人真的委屈啊!”事已至此无可更改,可样子还是要做做足。
“老栓,都是当家人,谁也不敢说自己一碗水能端平,可也不能差得太多了,你说呢?”老族长冷了一张脸,不容辩驳地道,“今天到此为止,拿二十五两银子给仨孩子,这是你们欠老三一家的。”
“大哥,我”孟老头还想强辩几句,看了老族长立目圆睁的眼也就歇了心思。
老孟家没算计到孟茹月姐弟,结果还倒赔了二十五两银子,一个个蔫头耷脑地回了家。
看了一场好戏的村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早就知道老孟家不是东西,可今天见识了这一遭心里也多一份隐忧,这家是真坏啊,以后定要多加提防,难保以后不会坏到自己家头上。
茹月几人扶着老族长和孟建山回到小院儿,在院子里的木墩儿上坐了下来。
“多谢大伯、大伯爷今天能为茹月主持公道,说一句公道话。”茹月是真心感谢他俩。
“你不觉得大伯爷有失公允就好。”
“大伯爷说哪里话,今天就是去到县衙我就是毁了孟文峰,自己也捞不到啥便宜,毕竟孝字当头我就注定了要吃大亏的,您和大伯及时出面也免了我的为难,何况您还给我多要了五两银子。”茹月看得通透明白。
“茹月丫头,你今天做得很好,茹雪过去找我,说老孟家又欺负上门了,我本想自己过来说合一下也就是了,茹雪说让我爹一起过来看看,他们闹不起来最好了,就当老人家出来活动下筋骨,要是真闹得不好收场,他老人家在也能镇得住场子,也许对以后族里也有好处也不一定。“孟建山心如明镜地说着,“这应该也是你的主意吧?哈哈哈!”
“让您二老见笑了,我当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茹月不好意思地赧然道。
“这老孟家一家确实太不像样子,我现在担心这要是孟文峰今年秋闱真的中了举人,估计我们都被他记恨上了。”孟建山不无担心地道。
“大伯毋庸担心,德不配位祸不远矣!就他那品性您觉得他的书真能读得好?”
“大山啊,是你着相了,你都不如茹月这个小丫头看得通透啊。”孟老族长豁达一笑,转而对楚宁安道,”我虽然不知你的来历,可我知道你不似说的那么简单,好好对茹月姐弟,你们是有大前程的。”
“大伯爷放心,小子定会好好对他们的。”没有一句废话,可是他知道老族长看出来了些门道。
“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回了,有事随时去找我。”老族长说着也不拖拉,扯了孟建山就走。
家里实在太过简陋,茹月不好留人吃饭,只好先送走孟建山两人。
看看天色,茹月知道今天去找曹掌柜的事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