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浑天仪的那一刹那, 银芒沿着指尖涌向脑海。
庞大的画面疯狂向他灌输而来。
从四季更替到日升日落、从荒古部族到宗门林立
在万千星辰的见证下,那些本该随着时间流逝的、不属于他的记忆,顷刻间将叶谨行淹没。
他倏然合上眼, 就那么站着, 许久许久。
观星楼内,没有日月,没有声音亦没有只有一副星图高高悬起。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浑天仪上, 叶谨行的手指微微颤动。
——他想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穿越、沈彦的出现、所谓的实验室爆炸,还有离邺
在那漫长回忆的冲击下,将禁锢记忆的枷锁打碎。
一切的一切,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连城的秋天已经开始冷了。
夜间起了雾,此时这座灯火通明的小城市里, 偶尔才能看到零星的行人。
这是叶谨行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第一年。这里太过冷清了, 冷清到让他时常一发呆就是小半天。
口袋震动几下,叶谨行收回视线,从窗边走到沙发上坐着。
他将手机扔到茶几上, 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震动声很快停了,但下一秒又继续响起。
叶谨行摘下眼镜,揉揉额头, 给自已倒杯水喝。
声音响个不停, 叶谨行不耐,索性把手机关机。
世界终于清净了。
叶谨行从茶几抽屉拿出一份文件夹, 两腿交叠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看着。
他随手翻了几页, 明明眼神落在文件上,实际上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心里有些烦躁。
恰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叶谨行立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静静等着门外人进来。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门开后, 进来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
青年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带着质问语气。
“公司的事都忙完了吗?”叶谨行撑着脑袋转头笑着问。
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但见男人笑着望向自己,青年满腔的愤怒顿时消散无踪。
他总是难以对这个人真的生出那些不好的情绪。
青年坐到他身边,面色柔和道:“都忙完了。”
叶谨行挑眉,他收回腿,静静坐直了身体。
“吃过晚饭了吗?”
还不等叶谨行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你作息向来不规律,我不提醒你你都不记得要吃饭的。”
青年有些懊恼,他忙起身说:“怪我回来晚了,家里还有菜,我去给你做,你先等会儿。”
见他想去厨房,叶谨行伸手捉住他的胳膊:“我们谈谈。”
青年乖乖坐下,耐心等他说话。
叶谨行五指敲着沙发,他沉吟片刻,开口说:“咱们散了吧。”
青年身体僵住,两只手用力抓住沙发,他低头盯住自己的皮鞋,一言不发。
听到叶谨行这句话的时候,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青年憋红了脸,一直到心脏微微抽痛,他才想起了要呼吸这回事。
“为什么?”青年的声音很平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我在凉城的项目已经到收尾阶段,是时候准备离开了。”青年目露疑惑,叶谨行接着道,“子承替我接了一个新项目,在国外。这次的项目难度不小,十年之内,我应该不会回来了,你的公司还在上升期,所以”
所以,散了吧。
“我陪你!”青年毫不犹豫说道。
这几年,青年随着他辗转三座城市,没有过一句抱怨。
就连到了现在,他都可以毫不犹豫抛下国内的一切,跟他走。
叶谨行怔了一下。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然而,望着青年眼中显而易见的忐忑,他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不方便。”
唇上一热。
随后是微微的刺痛感。
青年扑过来亲他。
叶谨行被他压住仰躺在沙发上,脖子有些不舒服,他皱眉。
青年眼中闪过受伤。他闭了眼,嘴上用力,却没有让人感到分毫不适。
他在取悦他,用尽所有技巧去取悦自己的心上人,仿佛这样就能令对方改变主意一样。
叶谨行推他,推不动。
作为一名常年闷在实验室不出去的科研人员,身体素质自然是比不过
往常一推就乖乖躺下任他摆布的青年,此时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不肯移动。
青年转移方向,去亲他耳后。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叶谨行呼吸一滞。
青年熟悉他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
察觉到身下人的变化,青年急忙伸手去解叶谨行的睡袍带子,然后一边靠在他耳边委委屈屈说道:“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以往的时候,只要叶谨行舒服了,无论他说什么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就像当年青年说了句,让他留下他,叶谨行就真的把他留下了。
一留就是四年。
胸口凉意窜过,叶谨行眼神瞬间清明。
握住青年四处点火的手,他沉了脸色,望向他淡淡道:“别胡闹。”说完加大力气去推他。
青年被他这么看着,一下子卸了力气,瘫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青年有时候很执拗,他只会认定自己所决定的事情。
从一开始叶谨行就知道他不会同意,所以这只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别墅留给你。”叶谨行起身,匆匆系好睡袍带子。
青年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又凉又疼。
他抿唇,惨白着脸说:“我不要。”
叶谨行垂眸,套上风衣继续说:“我知道你不缺这点东西,别墅是留着还是卖了又或者空着,都随你处置。”
说完他捡起文件夹,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浅浅的痛呼声。
叶谨行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青年正捂着胃,他的额上冷汗溢出,很快凝成水珠滑下,打湿了脸庞。
“不要走好不好?”青年侧躺着,忍痛的闷哼声夹杂着细微的呢喃。
叶谨行听到了,他的听力向来不错。
他停在原地。
青年总是一天不落的催他吃饭,自已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胃疼的老毛病。
叶谨行心情复杂,从风衣口袋摸出药瓶走过去递给他。
青年不接,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
他疼得厉害,汗水很快浸透西装里面的衬衫。
“松手。”
青年咬牙,一声不吭盯他,坚决不松手。
“”
叶谨行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当年不该一时心软把青年留在身边,否则青年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把药瓶放到青年另一只手里,叶谨行淡淡说道:“爱吃不吃。”
青年攥紧药瓶沉默一会儿,然后拔开盖子把药往嘴里倒。
这药是叶谨行带领团队研发的,副作用是嗜睡,对人体没什么害处,吃多了顶多睡上一两天。
因此看着青年一口吞了一瓶他也没说什么。
当断则断,现在犹犹豫豫的,最后对谁都不好。
青年心如死灰,他知道,叶谨行这次是真的不会心软了。
那他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没有人在乎了。
忍着揪心的疼,青年哑声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先前打过电话给子承,他应该已经到了。”
林子承是叶谨行当儿子养的亲传弟子。
叶谨行对他比对谁都要信任。
青年眼神一黯,低头没再说什么。
等到叶谨行走到门口时,他才敢问出自己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问题:“那我们这几年到底算什么?”
床伴?恋人?
还是只是一个用来解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啪嗒——
大门合上。
青年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甚至不知道叶谨行有没有听到那句话。
叶谨行听到了吗?
他当然听到了。
但他不会告诉青年。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恰恰是他提分开的原因。
他拿青年当床伴,这是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的。
但渐渐地,青年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身份。
或许是叶谨行与他之间越来越契合,关系越来越融洽。这些年来,青年插手的东西越来越多,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而叶谨行,似乎也习惯了对青年的纵容。只要是青年想要的,他都可以答应他。
只除了,他最想要的那个。
和青年分开的当晚,叶谨行跟着林子承连夜回到实验室。
也就是那晚,实验室资料失窃。
当叶谨行一觉醒来,就成了那个万人唾骂的花瓶。
再然后
叶谨行收回手,浑天仪瞬间黯淡下来,仿佛用尽了所有的能量。
观星楼的大门再次打开。
雕塑般伫立在观星楼前的白发男人抬眸。
他看着那人自朱红楼阁中走出,身后是黯淡的星图。
“我是谁?”明明问的是这句话,叶谨行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他想问的分明是,“你究竟有没有想起我?”
“邢页。”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