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老城的小区就连大门都没有安保系统，站个老头看门就算安保了。现在门口来了六七辆警车，拉起了警戒线，看门老头蹲在岗亭里偷看，大气也不敢喘。
王沐远远就看见了站在警戒线里指挥现场的警督张成远，当即低骂一句。
这特么就是妥妥的狗屎运。
他刚才已经把赵小多说的事告诉了夏元成，夏元成说让他先去现场，自己这就带人赶过来。
于是王沐和伏熙带着赵小多往对面小区门口走，谁知道刚到就碰上了张成远。
张成远听到身后有警员在拦着人不让进，一转头就看到了正在亮证件的王沐。
王沐干笑道：“张警督，又见面了，辛苦辛苦。”
张成远这回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吩咐自己手下警员：“不是咱们的人，一个都别放进去。”
刚被特情局证件唬住的警员一听，立刻应了句“是”，转头把证件还给王沐，比了个请的手势。
王沐：“……”
他硬着头皮道：“张警督，这次我保证不打扰你办案。我旁边这位，他有亲人住在小区里，打电话也不接，他实在是担心，还劳烦你让他进去看看。”
张成远听了转过身来，看了眼他身边的赵小多，也许是赵小多脸色确实不好，张成远问：“住哪栋哪门？”
赵小多说了门牌号，张成远包括他身旁的警员俱是一愣。
张成远打量着他，沉声道：“你是吴彩霞的什么人？”
伏熙眸色微沉，张成远听了门牌号就能直接说出吴彩霞的名字，可见赵小多的担忧怕是真的应验了。
赵小多脸上忧色更重，急道：“警官，吴阿姨她怎么了？她还好吗？”
张成远面色不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赵小多：“我——”
“哎呀，小多？是小多吧？”旁边一个手提两根葱的阿姨朝这边走过来。
赵小多一愣：“李阿姨……”
李阿姨凑过来打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来看老吴的？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拦起来了。”她转头看向一身制服的张成远，“这位警官，里面出什么事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做饭呢。”
张成远一扫李阿姨手上的葱，问：“您和吴彩霞认识？”
“啊。”李阿姨疑惑道：“怎么了吗？”
李阿姨在张成远的盘问下，把吴彩霞的情况以及和赵小多的关系解释了一通，末了也开始紧张起来：“警官，您问这些，是不是老吴家里出事了？”
张成远感谢了她的配合，说只是例行问话，让她安心回家。李阿姨三步一回头地进了小区。
张成远目光扫过赵小多，又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伏熙，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伏熙顿了两秒，说：“监护人。”
王沐：“……”
张成远示意伏熙到一边来，说：“他想进去可以，你最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伏熙沉默片刻，说：“不用了，走吧。”
张成远没再说什么，吩咐几名警卫在门口看守，亲自带着三人进了小区。
小区的房子十分老旧，因为楼层不高连个电梯都没装。大概是有警员维持过秩序，围在楼门口指指点点的人已经散了大半，三人跟着张成远直接上了三层。
吴彩霞家是一套普通两居室。门大敞着，门口也拉了警戒线，戴着手套的警员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一进门的右手边是厨房，贴在警戒线外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吴彩霞倒在厨房的瓷砖地上，身上穿着常穿的那件酱红色毛衣，手里还拿着半个摔碎的碗，碗里的红豆芋圆洒了一地，已经成了脏兮兮的一滩污渍。
伏熙隐约听到里面的警员正在谈论“死亡时间”，不由心中一沉。
“吴阿姨！”
旁边的赵小多疯了似的扑向警戒线，被伏熙拉住了。
赵小多双目圆睁，嘴唇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
他脸上血色褪尽，整个人抖得厉害。
伏熙能感觉到赵小多周身震颤的气流。
他看向赵小多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咚”地一声。
一名警员刚从厨房出来就吓得后退几步撞在了门板上。
警员一脸惊恐地盯着赵小多，颤抖着掏出枪道：“你……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张成远见状也向赵小多看过去，瞳孔立时紧缩。
赵小多瞪大的眼睛里，赫然是一双重瞳！
命案现场撞见这种诡异的情形，不但那警员，就连张成远后背都冒出了白毛汗。
他极力保持镇定，质问道：“你究竟——”
走在最后的王沐晚一步才看清情况，他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挡在了赵小多前面，急中生智道：“哎，就是个电子美瞳，年轻人的玩意儿，可能是不小心碰着开关了，你们别紧张。”
张成远一愣，不禁有些迟疑。时尚圈确实流行过电子美瞳这东西，不过重瞳这么猎奇的，还是第一次见。
赵小多睁着一双盈满泪水的重瞳，抓住了伏熙的大衣，呜咽道：“伏哥，都是我害的……我怎么那么蠢……我要是早点想起来……”
伏熙并不很会安慰人，所以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赵小多的肩膀。
张成远不愧是干了多年的警督，立刻从刚才的情形中抽离，敏锐地问：“为什么说是你害的？”
王沐刚想开口糊弄过去，就听伏熙淡淡道：“因为他发现吴彩霞的丈夫有问题，却没想到他会杀人。”
王沐：“……”
张成远眯起眼：“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丈夫是凶手？”
伏熙没答话。
王沐看赵小多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好回忆着赵小多在事务所时说的话，对张成远道：“证据就在照片里，我们不进去，麻烦张警督让人把屋里所有的相册和照片都找出来吧。”
张成远盯着他们三个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对旁边的警员示意了一下。
相册很快找到了，总共有五六本。相比于现下流行的终端虚拟相册，这种纸质相册已经是老掉牙的古董了，就连老城区的年轻人都不会再用。
相册里的照片是按年份排列的，王沐翻了两本，很容易就找到了吴彩霞和她丈夫年轻时的合照。
照片里的人样貌普通，肤色偏白，发色偏浅，只有一双眼睛像一泓深潭。
的确和界相里的玄化有□□分相像。
王沐攥紧了相册，对伏熙低声道：“不会错，就是他！这人很可能就是意图唤醒煞魔的罪魁祸首！”
伏熙想起那只被自己钉死在地的白色蟾蜍，脸色有些冷。
王沐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在一边听警员汇报的张成远没能听清，待警员走了，他问：“看出什么了？”
王沐叹了口气，心想我要是再说一次“这案子你们不用管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一枪爆头？
好在这次不用他当靶子，张成远的终端适时响起，夏元成带着人赶到了。
因为赵小多情绪不稳定，夏元成让人先安排他回到自己的车上等着，自己留下和张成远做交接。
赵小多上了车也不说话，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样坐在后排座位上。重瞳已经消失了，他眼神空洞地盯着虚空中某个点。
李斌被夏元成安排过来看着赵小多，顺便做笔录。
见他这样子，李斌实在也不忍心，就问了问吴彩霞托他替宋晖去灵台山参加摄影团的事，而后就从车上下来，把空间留给了赵小多一个人。
伏熙没走，正靠在车外低头看终端。
他把手机里的所有信息和联系人全都转入了终端，而后又打开了那条始终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李斌下车来走远了些，把笔录从终端发给了夏元成，又和夏元成说了几句话。
车门没关，伏熙从虚拟屏上抬起了头。
寒冷的晚风中，他开口道：“人不是你害的，你不用自责。”
后座一片漆黑。
赵小多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良久，伏熙才听见赵小多沙哑的声音：“伏哥，我后悔死了……我本来能救她的。”
伏熙：“嗯。”
赵小多把脸整个埋在那条手工编织的橘色围巾里：“她临死还在做我最喜欢的……红豆芋圆露……她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我好恨……”
寒风吹过，发出轻微的风鸣，就好像有人在哭泣。
伏熙垂下眼看着地面上晃动的树影。
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挡住了凛冽的寒风，柔软而温暖。
而那个整日唠叨着“天冷了不要冻着”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轻声道：“嗯，我知道。”
·
半小时后，夏元成从楼里出来，向李斌交代了几句后，对伏熙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伏熙还没应，就见赵小多从车上下来了。
赵小多眼睛还有些红肿，泪水却已经干了。那条橘色的围巾好好地围在他的脖子上，只听他哑声道：“吴阿姨说过，她把我当……自己的孩子，我也把她当做亲人，所以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夏元成看着这个大男孩悲痛又固执的表情，下意识看向伏熙。
伏熙：“说吧。”
夏元成揉了揉眉心，“死亡时间应该在48小时之内。邻居因为狗叫声异常且持续时间过久所以报警。”
“宋晖的相机没带走，我们看过了，里面除了小赵拍的那部分照片以外，还有一些早先拍摄的风景。宋晖没有终端，能调取的手机信息有限，二者结合来看，他借着参加摄影团的名义，去过赤目湖周边，也到过神树岭，有很大可能曾和张飚、赵永昌有过接触。”
夏元成看了赵小多一眼，还是把话说完了：“他这次走应该没打算再回来，也许是吴彩霞对他的事知道得太多，所以他走前才会杀人灭口。”
伏熙问：“人找到了吗？”
“刚刚用系统调取了监控，他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行踪，黑风暴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幡南巷，现在人应该已经在神山上了。”夏元成神色凝重。
又是神山。
伏熙微微蹙眉。
“宋晖的履历我们也调取了，一切正常，年轻时和吴彩霞一样是普通工人，中年失业后游手好闲，成了无业游民。”夏元成拿了根烟叼在嘴里。
“根据邹心远的供词，于海洋临死前说过教给他引魂阵的人另有目的，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死。按照现在的情况判断，于海洋口中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宋晖。”
夏元成把烟点上了，吸了一口，说：“我听说周怿也去了神山，你不如和我们一起行动吧。”
“我也跟你们去。”赵小多忽然插言。
夏元成一顿，皱眉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不可能。”
他想了想，共享了自己终端给赵小多看——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份归队申请，下面批着“驳回”两个字。
“王沐受了处分，按规定一样不能让他参与任务。”夏元成将文件关上，深深看了赵小多一眼：“更别提带你。”
赵小多看过后垂眸不再言语。
伏熙沉默片刻，说：“我先去找周怿，分头走吧。”
夏元成也没再坚持：“行。”
·
赵小多平时为了上班方便，租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伏熙先把赵小多送回了家。看着他进了楼门，伏熙转身回事务所取车，边走边用终端联系了陆白川。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出来了？”
伏熙：“嗯。”
陆白川：“怎么样？”
伏熙：“吴彩霞死了，宋晖逃进了神山。”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问：“小多他……还好吗？”
伏熙说：“不太好，刚送他回去，这两天你帮我看着点他，我走了。”
陆白川应了一声，顿了几秒后又说：“我以为周怿这一走，你根本就顾不上再管别的事，没想到……你就不怕晚了他出事？”
伏熙缓下脚步，淡淡道：“可能会出事的是赵小多。”他抬头望向幽蓝的夜空，“我去神山也不是为了去救人，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灵台山大面积冰封的事实摆在眼前，周怿灵力之强，显然并不需要谁去保护。
他之所以担心是因为周怿一直在避开他，而他始终不知道缘由。
陆白川闻言一愣，不禁失笑：“有时候，我真的觉得——”
他没有说下去，伏熙问：“什么？”
“没事。”陆白川叹道：“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
伏熙：“……”
切断通话后，伏熙已经拐进了光明路。
他本想直接去取车，结果一抬眼却看见事务所二层卧室的灯亮着。
伏熙心下一跳。
他很确定自己走的时候卧室的灯是关着的，陆白川他们也已经离开了，谁又会进他的卧室？
他调转方向，快步向事务所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