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周怿没睡,他在车上吃完了另一份甜品,然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全程都很安静。
伏熙把车开上了山路,窗外是大片灰扑扑的田野。田埂上有孩子们堆的奇形怪状的小雪人。雪停后还没有化尽,成了脏兮兮的雪疙瘩。
夏元成的电话打了进来。
“查到了,在灵台山南麓,我稍后发你定位。另外,我听说警署也接到了剧组的求救,地点也在灵台山。”
“什么剧组?”伏熙问。
“冷香导演的新电影,正在灵台山拍摄,剧组那边的求救电话也断断续续,初步判断应该是被困在山里出不来了。这事目前消息还是封锁的,剧组里除了冷香,还有好几个明星,刚获奖那个男演员邹心远,最当红的歌手唐青也在里面。”夏元成说着都替警署觉得头大。
伏熙对演艺圈不熟悉,但唐青这个名字他却刚刚听男装店的收银员念叨了半天,而且如果他没记错,之前王沐也提到过自己是唐青的粉丝。
“我是去捞赵小多,其他的事,我不感兴趣。”他语气冷淡。
夏元成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口气:“我怀疑你家那个小店员,就是和剧组困在一起了。虽然这事儿和我们特情局没关系,但是伏老板你就别挣扎了,特情局的橄榄枝已经向你——”
伏熙直接切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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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灵台山。
“根据痕迹初步判断,剧组的确在这附近驻扎过,离开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一名年轻警员朝长官汇报。
“在这附近仔细搜!”
“是!”
警员们几人一组分别展开了搜索。
“终端还是联系不上?”穿着笔挺警服的警督张成远转身问旁边的技术人员。
“剧组全员的终端都显示在服务区外。”技术人员一脸难以置信。
张成远皱了皱眉,灵台山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如今的信号覆盖率几乎做到了零盲区,就算一两个人没信号,全剧组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同时失联。
他抬头看向山顶上隐约露出的屋脊,伸手点了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走,去上面那个道观看看。”
“是!”
“——长官!”先前做汇报的那个年轻警员去而复返。
“什么事?”
年轻警员脸上表情有些犹豫:“那个……有个人非要见您。”
张成远往他身后一瞥,就见一个打扮非常惹眼的年轻人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这人穿着新潮,头上却梳了个道士发髻,最重要的是——他腰上挂着一把窄刀。
张成远微微眯起眼。
王沐内心正感慨警署的做派就是不一样,与之相比特情局从上到下简直就是一群混混。见张成远看过来,他才咧嘴一笑:“张警督,打扰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成远做警督也不是一两天了,开口便问:“你是特情局的?”
王沐笑道:“张警督好眼力。”说着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张成远冷淡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王沐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可说了。”他将证件收好:“这案子你们不用查下去了。”
张成远面色立刻一沉:“你说什么?”
自从特情局成立,警署和这个自带神秘气场的部门就没对付过,那些莫名其妙就被移交的案件,结案报告从来都是敷衍至极,全无说服力。
张成远为人严谨,本来就对特情局没什么好感,更别提王沐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
王沐感受到了对面的低气压,叹了口气道:“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张成远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带人跟着王沐进了深林。走了约莫有半刻钟,王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块空地说:“那边的草丛。”
警员们得了张成远首肯,立刻上前查看。
不多时,有人喊道:“这里有血迹!”
张成远上前,果然在草丛深处看到了一抹血色。
他吩咐道:“取样送检。”
警员们都忙碌起来,王沐在一边低声对张成远说:“张警督,这案子已经移交特情局了,血样您拿好,尽快带着人回去交差吧,否则出了事,我担待不起。”
张成远根本就没接到上级通知,瞳孔微压,沉声道:“你这是拿特情局压我?”
王沐露出有些难办的表情:“您别误会,这是我的工作,不然您联系我的上级?”
·
灵台山位于城西,从老城区过去并不算太远,怎奈伏熙开的不是新动能车,弯弯绕绕的盘山路开下来实在有些费时间。
车开到半山腰已经是傍晚。
暮色四合,山道上除了他们一辆车都没有,四周渺无人烟,静谧非常。根据夏元成所说剧组被困的消息,伏熙特地留意了,沿途并没有发现任何泥石流塌方之类会造成人员被困的事故迹象。
车灯照亮了前方一个超过九十度的u形弯道。
一路上一辆车都没遇见,伏熙进入弯道时速度并没有减慢太多。谁知拐过这道极弯后,前方骤然现出一道黑影,距离车头近在咫尺!
伏熙一个急刹,他和周怿的身体向前猛地一贯,又被安全带勒回了椅背上。
路中间的那道黑影缓缓转过来,在车灯映照下,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
大晚上的,这一幕着实有些吓人。
伏熙忍着骂人的冲动朝前看去,只见车头前边的人个子不高,身上穿着一件半旧道袍,头上一丝不苟地梳着一个乌黑的发髻。
竟然是个道士。
大晚上站在山道中间装神弄鬼,也不怕司机吓得直接给他碾过去,亏得这道士还能这么淡定。
伏熙推门下车,周怿随后也走了下来。
那道士站在原地没动,伏熙看他面貌清秀,年纪不大,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岁。
小道士朝他们施了一礼:“请问是伏施主和周施主吗?”
伏熙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道士:“你认识我们?”
小道士点头道:“圆真让我来接你们。”
伏熙一顿:“圆真?”
小道士:“俗名王沐。”
伏熙:“……”
合着这小道士是王沐的师弟?
伏熙问:“他怎么会在这?”
小道士说:“他师门在此。”
伏熙挑眉,在神树岭时听张福来一顿胡吹,原来王沐的师门是在这么个荒凉的山头上。
伏熙说:“我不是来找他。”
小道士也不再提王沐,只说:“请你们跟我回去见师父。”
伏熙:“你师父是?”
小道士一本正经道:“灵台宗第八十七代掌教,御风观现任观主。”
伏熙:“……”
最终伏熙还是让小道士上了车,在他的指路下一路颠簸着到了一处破败的道观门口。
道观建在接近山顶的位置,观门梁柱已经尽数断裂,杂草疯长,破败的牌匾上刻着三个更加破败的字:“御风观”。
两人下了车,由小道士引路进了道观大门。
道观内面积很广,殿宇森然,能看出曾经应该辉煌过,只是越是如此就越显出今时今日的空旷荒凉。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枯枝落叶,断瓦残垣。走着走着,风中还隐隐传来一种类似婴儿哭的声音。
月夜下的荒山,废弃的道观,奇怪的道士,吊诡的哭声……无需任何后期润色,简直就是妥妥的鬼片场景。
小道士在前面领路,却听得身后两人脚步平缓,呼吸自然。
伏熙问:“饿么?”
周怿说:“有一点。”
小道士闻言停下脚步,偏过半张白森森的脸来看向两人,“就快到了。”
·
道观正殿后的偏院里,婴儿哭声嘹亮。
一道低缓的男声传来:“慢点,都有。”
伏熙跟着小道士在偏院的月亮门前停下脚步,听小道士对里面的人恭敬道:“师父。”
院内的人站起身,看外表是个气质儒雅的年轻道士,穿一身旧道袍,浑身带着一股书卷气,年龄也就三十过半的样子,并不是伏熙预想中的白胡子老头。
伏熙视线微微下移,就见这道士的脚下围了一大群……野猫。
婴儿哭似的声音从外墙根不断传来,大约是有猫正在发情。
道士将手里的食物都放进食盆里,对小道士说:“圆玑,你看着点它们。”
圆玑应道:“是。”
道士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这才走过来道:“二位跟我来吧。”
道士带二人来到了偏院对面的斋堂。
斋堂很大,至少有数十排座位,全部落了灰,只有第一排中间点着一根蜡烛,摆着两盘简单的素食。蜡烛还剩大半根,看样子没点燃多久。
道士伸手道:“请坐。”
两人坐下后,道士示意桌上的食物道:“这是为二位准备的,请用。”
周怿看了看盘子里的青菜豆腐,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伏熙没有阻止。
伏熙问:“你是王沐的师父?”
道士点头:“贫道云藏。”
伏熙发现这道士说话时并不看自己,而是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周怿,不由问道:“你认识他?”
云藏这才移开视线,摇头道:“这位施主灵根奇佳,故而多看了几眼,冒昧了。”
这道士说话比陆白川还要文绉绉,伏熙只觉时间倏然倒退了好几百年。他不愿与这种人多说,直截了当道:“被困的人在哪?”
夏元成说警方接到剧组求救,可他们入山以来无论是警方还是剧组都没见人,唯一见到的活人就是这两个道士。而且听那小道士的意思,王沐应该提前知道两人要来。
云藏却问:“什么被困的人?”
伏熙盯着他:“山里有人被困,你不知道?”
云藏摇头:“贫道并未听说。”
伏熙审视他片刻:“王沐呢?”
云藏说:“圆真接待客人去了。”
伏熙挑眉,他们来的时候整个观里除了乌鸦和猫叫,一片死寂,哪里有人的影子?
“客人在哪?”
云藏没有回答,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问:“施主不吃吗?”
伏熙打量面前的桌子,除了放两个餐盘和蜡烛的地方以外全是灰尘,想必很久没人用过。
这道观里难道就只有这师徒二人,所以才只有两个位置是干净的?
伏熙反问:“你吃过了?”
云藏答道:“修道之人,不食五谷。”
一阵冷风吹过,烛光摇曳,云藏的脸色明灭不定。
伏熙的目光在晃动的火光中显得极为深邃。
“贫道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施主还请自便。”片刻后,云藏站起身道:“过后圆玑会带你们去休息,入夜后山里不安全,请不要随意走动。”说完就告辞出去了。
伏熙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言阻拦。
等两人吃完饭,圆玑果然来带着他们去了观内的一间客房。
跟斋堂比起来,这间客房要干净许多。不但干净,而且有生气,就好像不久前刚刚有人住过似的。
圆玑把人带到就出去了,临走又提醒了他们一遍夜里不要出门。
客房内有两张老式床榻,屏风后竟然还有独立洗手间。伏熙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见周怿正坐在床头看着窗外。
伏熙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周怿回过头,说:“刚才的人,在说谎。”
伏熙“嗯”了一声。
这次出事的是剧组,有好几个明星牵连其中,警署的人如果彻底搜山不可能这么安静。这事十有八九和这两个道士有关。
他在床边坐下来,说:“先休息吧,等夜里再出去看看。”
周怿点头。
伏熙看着周怿躺下,自己也靠在了枕头上闭目养神。他原本打算等周怿睡着,再自己出去查探,谁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打铁。
铁料被炉火烧得通红,他一手拿着铁钳,一手握着沉重的铁锤。
当!当!当!
每一锤下去都溅起火星。
手腕滚烫,身上汗流浃背。
这是一个漫长而费力的过程。
随着锻打,铁料渐渐成形。
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
夜半,伏熙猛然睁开眼。
梦中的热浪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冬夜入骨的寒意。
他转头,却见另一张床榻上空空如也。
伏熙立刻起身:“周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