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看似寻常的一天
早春二月,咋暖还寒。
滨海市人民医院门诊大楼。
肖琳正准备下班时,一位女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白色的高领羊绒衫,外罩一件裁剪得体的黑色羊绒大衣,领口一圈黑亮的獭兔毛衬托得她面庞白皙,唇红齿白,高高隆起的发髻乌黑油亮,越发显得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
肖琳招呼她坐下。
她点头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好意思,肖大夫,耽误您下班了。”
“没关系,你哪里不舒服?”
女人从硕大的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病历,交给肖琳,“麻烦您给看看。”
病人姓名:赵成刚
性别:男
年龄:38岁
职业:司机
诊断:肺鳞癌术后3b期。
肖琳快速翻到手术记录和病理报告,看过之后,向女人解释说:“患者术后已经近1个月了,需要住院辅助化疗。”
女人点点头,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张烟云,是患者的爱人,听说肖大夫是搞中西医结合的,我们才慕名而来,患者不想化疗,可不可以单纯中药治疗?”
“按照指南,还是主张术后辅助化疗,中药可以减轻化疗的毒副反应,增加患者对化疗的敏感性,但并无明确证据,中药可以代替辅助化疗。”
“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老公不想化疗。”
“患者有知情同意权,如果他不同意,我们不会勉强他。”
“要不我把他叫进来,您再跟他说说?”
“可以。”
张烟云走到门口,向走廊里招招手。
随即,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拉过一个方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肖琳把刚才的话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听说要打化疗,赵成刚果然坚决反对,“我不化疗,打化疗死的更快。”
肖琳笑了,“你这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你说的大家是大夫吗?”
“不是,反正我不打化疗。”
张烟云在旁边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说话态度。
不料,赵成刚对着妻子瞪起眼来,“推我干嘛呢?我说不来吧,你非让我来,这不还是让我打化疗。”
“好好,不打就不打。”张烟云象哄小孩一样哄着丈夫。
“赵师傅,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虽然你已经做了手术,但体内还有残留的癌细胞,化疗的目的就是杀灭这些残留的癌细胞。”
“我听人说,凡是打过化疗的,早早就翘辫子了,我坚决不打。”
因为切除了右上肺叶,赵成刚情绪一激动,说起话来气喘吁吁。
张烟云笑着拍拍他,“你别激动啊,肖大夫并没强迫你化疗啊。”
“哼!当大夫的都个一样,就是想骗病人花钱,钱花完了,病也没治好,最后还不是……”
赵成刚越发激动起来,好像普天下的大夫都坑过他。
肖琳感到莫名其妙。
赵成刚并不认识她,来这里看病也是头一次,为什么态度如此恶劣,言语如此偏激呢?
难道是跟别的大夫起过冲突,将气撒到了她的头上?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医院这个地方,什么奇怪的人都可能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张烟云连忙向肖琳道歉,“肖大夫,对不起啊,我老公就是个粗人,他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时间也不早了,麻烦您给他开点中药得了。”
听她的口气,所谓慕名而来,不过是想让肖琳开几副中药,敷衍一下她那位倔强的丈夫,这让肖琳心里很不舒服。
患者是上帝,肖琳的脸上不敢带出一丝的不悦。
望闻问切之后,她发现赵成刚中气和肺气均有不足,开几副中药先调补一下也好。
“另外,患者有明显的焦虑倾向,建议去看看精神科医生。”
“你才有精神病!”
赵成刚就像一个炮仗,一点就着。
张烟云一把拉起丈夫,一边向肖琳道谢,一边出了诊室。
肖琳关掉电脑,锁上诊室的门。
远远地,她看见张烟云窈窕的身姿在门诊大厅里移动,白色的高跟皮靴在瓷砖上踏出一串清脆的“咯噔”声。
而赵成刚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像个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夫妻之间的地位高下立判。
“人啊,真是具有双面性。”肖琳不禁哑然失笑。
……
回到休息室,肖琳开始换衣服,准备回家。
同事高蔚蓝问她,“肖琳,你还记得高超吗?”
“怎么不记得,他经常到门诊找我开药。”
“他因服阿普唑仑过量导致昏迷,王主任在急诊科协助抢救了一下午。”
“真的?抢救过来了没有?”
“谁知道啊,王主任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
肖琳将脱掉的隔离衣,又重新穿了回去。
高蔚蓝一把拉住她,“我说肖琳,你就别摻和了。”
肖琳挣脱了她的手,“高超3年前住院,我就是他的主管大夫,3个月前住院,我还是他的主管大夫,最近一段时间,也一直在门诊找我开药,难得一个患者这么信任我,我不去看看,于心不安。”
“肖琳,请记住,感情用事可是一个肿瘤科大夫致命的缺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蔚蓝,你先走吧,我去看看就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主任那里正愁抓不到人呢,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肖琳将高蔚蓝的话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匆匆跑到急诊科。
肿瘤科主任王高远正在和急诊科主任林忠民讨论着什么。
“二位主任,高超怎么样了?”
二位主任摇摇头,“该用的药都用过了,还是没醒过来。”
从监护仪上看,高超的各项生命体征都还平稳,为什么还不清醒呢?
肖琳的到来,高超似乎感应到了,他努力地睁开疲乏的眼皮,第一眼便看见了肖琳。
“肖大夫,告诉他们,不要……不要抢救我。”
他的声音微弱得跟蚊子一般,肖琳几乎将耳朵贴到他唇边才勉强听到。
“高师傅,现在医学这样发达,治疗方法多着呢,您千万不可放弃。”
高超消瘦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谢谢肖大夫,我真的累了,不想继续了……”
“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要不是你给我老爹开了安眠药,他能成这样?”
话音刚落,一位年轻男子拿着化验单从门外进来,一脸怒气地喷了肖琳一句。
他是高超的儿子高飞,高超住院的时候,每次叫他来签字,都是一脸的不悦。
“高飞,你说这样的话对我有失公平。”
“公平?在医院里我就没见到这两个字。”
和蔼可亲的高超竟然生出这么一位脾气暴躁、出言不逊的儿子,肖琳深感遗憾。
王主任忙将她拉到一边,悄悄说:“家属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往往失去了理智。”
“王主任,这个我理解。”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肖琳点点头,向高超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离开了急诊科。
回家的路上,肖琳思绪万千。
知道自己胃癌复发转移后,高超的精神压力非常之大,导致了失眠焦躁,肖琳给他开了阿普唑仑改善睡眠,效果不错。
通常,他每周都要来门诊开一次安眠药,剂量从最初的每次半片逐渐加到2片,每晚1次,这么小的剂量怎么会出现服药过量的症状呢?
还有那位叫赵成刚的患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对大夫抱有深深的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