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秦三
段容与稍稍停住脚，冷笑道，“怎的，骨头又不硬了？”
那人呜咽不止，身子扭成一团。
段容与这才蹲下身来，复又解开他的穴道。
汉子喘着浊气缓了半晌，凝眸紧盯着段容与，咬牙切齿，“我可以说，但你也得应我一个条件。”
“哦？”他眼下略显一丝轻蔑之色，“你想与我锱铢较量，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想你如今改主意也是为了亲眷，若你能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相告，我保你与你家眷平安离开扬州。
“天高海阔任鸟飞，将来会是什么下场凭你自己的本事，刘敏等人也不会派人追杀于你。这会儿供出今日是受谁主使还不如省省心力，等明日上公堂再说也不迟。”
“段大人所言果真？”那汉子闻言面色明显大变，已不顾段容与随后之言为何，只盯着前半晌追问道，
“段大人果真能保住我家眷的性命？”
段容与拎着他靠着桌腿坐下，令寻一侧的太师椅翘腿落座。
他眉眼英厉，往日总是冷着张脸，眸色阴郁；如今悠悠然坐下，倒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哪里是杀伐决断的官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条命对我而言无用，是生是死全在于你自己。”
汉子垂眸，似思忖半晌，自哂道，“事已至此，我是回去还是落在段大人手中都是一死。
“我倒不怕什么，但家伙总尚有妻眷幼子，我若因自己一时糊涂连累他们，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先祖。
“我也不求段大人对我网开一面，大人想知道什么我自然会如实相告，只望我死后段大人能对我亲眷多多照拂，送他们离开扬州便可。除此之外，我心中别无牵挂。”
“你也还算有心，知道替亲眷寻后路。但你忘了，若你死，即便将来本官将女眷送出扬州，她们孤儿寡母无人照拂，无论到何处都少不得受人欺凌。”
见他面上神色错愕，段容与略顿了顿，缓声道，“你原本无冤无仇，你今日前来行凶也是受人指使，若能一五一十相告实情我答应保你一家平安出城，绝非戏言。”
次日一早，尚未等孟幼卿起身，他便一人只身前往官府。正大光明地于衙门口击鼓报案，将尚未来得及着衣戴帽的刘敏从后宅揪出来，沉着脸道，
“伯父治理扬州看似井井有条，可惜夜里城中治安有些差强人意啊。”
刘敏并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早听管家说段容与在衙门外击鼓报官尚在李氏面前大骂一阵儿，当是段容与又来寻他的麻烦。
如今闻言怔愣一瞬，忙问道，“段大人这是何意？”
段容与兀自寻了太师椅坐下，眼下戾色如云。
他愈如此，刘敏心中愈发难安，但见原本该来衙门点卯的王全有至此时尚未现身，思忖一瞬登时大惊，缓声试探道，
“是昨夜小院中出事惊扰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未曾耳闻半点风声，请大人告知，若有差错下官必定重审。”
段容与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伯父果真不知么？看来王师爷打着伯父的名号背着你做了不少差事，伯父也是被蒙在鼓里。”
刘敏心中暗起鼓，不动声色地反问，“段大人相告。”
“伯父真不知道？”他面含讶色，三言两语将此事表明，嘲讽道，“此番来扬州后，伯父与王师爷，或是何家可没少往小侄亲眷身上打主意。
“往常小打小闹小侄自然不多计较，但昨夜情势凶险，若非小侄留神，只怕是要命丧扬州，今日也不会在此拜访伯父了。”
刘敏暗自叫苦，垂眸哂道，“段大人所言，下官愧不敢当。城中夜间现贼惊扰百姓，实属下官失职。
“所幸段大人武功高强，昨夜有惊无险，否则下官纵死也不知该如何向知州大人或是上京交代，段大人与宋姑娘如今安然无恙，也是救下官一命。”
段容与轻嗤，不以为意地眯了眯眼眸，“您此言再冠冕堂皇也无甚用处。谋害京官暗律当如何处置，想来不必段某提醒刘大人罢。
“先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依如今的情势来看，段某不知自己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有些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语至最末时骤然沉下面色，看的刘敏暗惊，如今不知段容与知道多少内情，只能勉强笑道，
“大人所言，下官实不敢应。不过，当日大人携女眷来扬州时悄无声息，城中百姓大多不知大人的身份，想来是近日有人看大人出手阔绰方才起了贼心，一路跟至小院中欲图谋不轨。
“扬州是下官管辖的地界，出了这种事下官自然不能姑息，否则今日是段大人遭殃，往后便是无辜百姓受累。请大人放心，下官自会差人着手调查此事，必定给大人一个交代。”
言罢停顿一瞬，又抿唇问道，“敢问大人，昨夜那伙贼人在小院中动了什么手脚，大人可曾察觉残证？”
段容与正等他这句话，闻言忙道，“刘大人问的正好，段某正要与你说起此事。昨夜贼人来时正好段某未曾歇息，抓了个正着。可惜他们兵分两路，又行踪诡异，情势甚为凶险。”
刘敏见缝插针，忙问，“看大人如今周身利落应无大碍，不知宋姑娘是否……”
“受了些迷魂香，但所幸段某赶的及时，有惊无险。”段容与冷道，“至于那两个歹人一个如今尚在昏迷中，另一个逃了。段某怕调虎离山，未敢紧追，放他走了。”
“逃了？”刘敏闻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反问道，“抓不到犯人，这倒棘手。”
“伯父何出此言？”
段容与语意极讽，“城中夜里有巡防营按街巡逻，贼人纵然逃了也势必逃不出城门。
“段某一早便来衙门保官也是怕夜长梦多，真将人放出城只怕欲酿成大祸。既然人尚在城中，刘大人差画师描出他的画像张榜于人前，纵然是大海捞针，也迟早会查出此人。
“实在不行……刘大人不妨问问王师爷，此番风波旁人不知，他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