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招供
“大人不必担心，无论是上京还是扬州城中，先前不知有多少人对我这条命打过主意，若我时时因此提心吊胆，想来不等歹人出手，我自己先唬得短寿了。”
她忽地凑近半步，抚了抚他肩胛处略微皱起的衣料，凝眸直视他，
“既是能重活一番，想来我这条命果真带了福召，无论何时皆会转危为安。大人尽管放手去做，我等你回来。”
段容与紧紧盯她。
孟幼卿猛然抽身，不等他抬手，她步履行如飞燕一般瞬时落入房中，缓缓掩上房门。
只肩胛袖口处尚留存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苏合香，但人走得快，连那甜香也转瞬即逝。
他又在院中立了半晌，等房中无甚动静后飞身跃上另一侧屋檐盘腿闭目养神。
月过半边墨穹，寒风渐起时，一衣带水的小巷中忽闪出几道人影。
在暗处虚缈晃了半晌，似察觉此处小院中绝无动静后，顺着东墙头翻身跃入小院。
二人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飘至二人往日所住的房门前，以舌尖点破竹篾纸，往里又打探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半指粗的竹筒顺入房中。
一股子若有似无地香甜气息瞬时渗入帷幔锦被间，迷蒙住塌上之人的口鼻。
塌上之人无声，半梦半醒间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算计着药力的时辰人影悄然推窗跃入房中，顺着小臂滑出一把短刃，朝着那处床榻猛然扑过去。
只是未等凑近帷幔，他便觉脖颈处忽触过一道凉意，反手使短刃往后挡去。
段容与往旁一闪身，脚下动作不减，以攻为进。
那人明显是个内家，情急之下竟也闪身避过，知如今已是失手，也不恋战，几招过后忙抽身跃至院中，飞身上房隐于无际夜色中。
怕他是调虎离山，段容与不敢紧追，先看另一个已被自己打晕，口中亦未曾藏毒，这才起身回孟幼卿的卧房中。
这会儿房里几人俱被迷魂香放倒。长歌流赋睡在碧纱橱外，自是中香更深。
他先将门窗支开一道小缝，散去房中残余的香雾，再用绢帕投了温水轻柔地抚过她的面颊，低声唤道，“卿卿。”
因早有察觉，那迷魂香又熏得不多，孟幼卿虽觉眼皮沉如烙铁，但神思已渐清醒；
隐隐约约察觉面容上添了阵阵凉意，她心中愈急便不由得蹙眉挣扎，半晌后猛然睁眼，直直望向段容与。
他正替她抚着额角，见状手指一抖，忙俯身低问道，“醒了？”
她便欲起身。才露出半扇儿膀子便被他反手摁回去，温言安抚，“迷魂香用的虽不多，但你起的急势必要闹头疼，先躺着罢，缓缓再起。”
刺骨的冷风顺着半开半掩的窗扇徐徐蹿入房中，她顿觉骨缝儿中透着丝丝冷意，忙缩回被褥间，哑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段容与替她压了压被角，“只来了两个人，一个尚在前厅另一个叫他跑了，算他命大。幸亏今夜多留了神，否则……”
他眸色微沉。虽早有防备，也早料到刘敏等人手段必定极为下作，但想起方才的情势不免的觉如鲠在喉，双手紧扣上膝骨，指尖微白。
孟幼卿见状略侧了侧身，柔婉安抚道，“我一早说过自己福泽深厚，如今亦是有惊无险，也所幸又是你在此处救我一命。
“如今不是思虑这些的时辰，不管这伙人是受谁人指使，大人说方才被放走一个，想来他如今回去报信儿后，他们自然着手推卸。
“还是先去问问被大人抓住这人的口供，先下手为快。”
段容与颔首，“他们碰壁一回今夜应不敢再回来，你这回可以好生安歇了。我去问那人质，你别动。”
她乖巧应言，慢慢蠕动身形，卷着被褥翻身入塌里，“大人早去早回，不必记挂我这里。”
自她房中出来，段容与快步行至前厅。见如今那被逮住的死士尚昏厥不醒，扬手解开他的穴道，矮身蹲在他身侧紧盯着。
那死士恍然睁眼，但见眼前之人的面容登时凝眸，旋即紧咬牙关，侧首不语。
察觉他的意欲，段容与伸手钳住他的下颚，语意冷如冰窖，“想咬舌自尽，为你主子尽忠到死？你都敢来杀人灭口，怎么如今自身落入旁人手中连命都不敢要了？
“还是以为自以为尽到心思，你背后那位能永生永世记住你的忠心，为你打点身后事？”
那男子闻言面色明显迟疑了一瞬，段容与见状又循循续言，“他能差你来，就未曾想过今日你们两人能活着回去，否则也不会磨蹭到今日才着人动手。
“你那个同伴如今便已弃你而去，纵然我如今放你一同回去，你自己想想，指派你的那位能否信你所言，为你谋后路。
“若是自认不能，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如实相告，我自然会保你这条命。你看如何？”
那人闻言略凝眸，旋即嗤笑道，“落在段大人手中算我倒霉，怪不得旁人。事已至此，大人也不必多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倒有把硬骨头。”段容与冷笑，“你也不用嘴硬，若我真深究此事，等天一亮将你扭送至官府，你今夜意图谋杀朝廷命官罪及九族，最后会得什么下场你心里清楚。
“刘知府或是那位师爷为了讨好自然不会姑息此案，别说你这条命，兴许将来为绝后路对你的亲眷亦赶尽杀绝，免得将来他们得知真相为你报仇，涂增祸患。
“你一人死也无妨，只可怜你身后事为人料理，家眷皆要受你牵连，无一幸免。”
他复又点住他的穴位，漫不经心地抚掌道，“事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已告知，等明日上公堂定罪，要杀要剐都看知府的意思，正合你们的心意。”
他便抬脚要走，忽听那歹人呜呜咽咽低鸣不止，因心中急切却被封住穴道不能多言，强扭着身形往外拦他，眼眸磨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