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季循
“水匪?”
老叟冷笑,“水匪也是看人下菜碟,我们两家穷的叮当响,水匪才瞧不上咱们这种人家。
“况且那水匪事事听从刘知府,这些年,他们帮刘知府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与其说他们的杀人放火的盗匪,倒不如说是他刘知府家的家奴!”
这话与她前世所知晓的相差太多,孟幼卿蹙眉,“那么何家呢?城中姓何的富贵人家有好几户,不知老人家说的是哪一位?”
“自然是城北的何家庆,该遭千刀万剐的家伙,属他心眼子最坏,”
老叟清了清嗓子又骂道,“姑娘是从上京过来,想来是不知道扬州城里的规矩。
“这个何家庆祖上原是个拢线染布的小作坊,因他家有祖传秘方,染的布颜色新鲜,织就的花样儿又好看,被当时来扬州巡视的老王爷相中,请旨特批他何家专门织就皇室宗亲所用的锦缎。
“这小作坊一夜之间跃成皇商,享受泼天的富贵。何府老爷虽妻妾成群,可惜命里子嗣单薄,膝下除了几个姑娘以外,只这一个独子,取名叫何家庆。
“因是他老来得子,这何家庆是自幼便给宠成霸王,要什么有什么,赌马抢人什么坏事都干,打死人也能逃罪,扬州城里无人敢动他。
“循哥儿的媳妇不是头一个被他相中强抢的,他们何府里头的女眷原都是好人家女儿媳妇,因长得周正被他掳去。
“那些姑娘家里头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忍不下这口气去他何府上闹,不是被打出去就是再被祸祸一通儿,无法无天。
“还有他那媳妇,他原也娶了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媳妇,那姑娘家境虽贫,但好在是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儿精通,可谓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
“人原本也是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奈何人模样生得好,何家庆喜欢得了不得,将人家的夫婿打死,又花了重金将人强娶进门。
“娶了也罢了,过门喜欢两日过了新鲜劲儿,也将人抛掷一旁。何家老爷老夫人嫌媳妇娘家贫寒、又没诞下一儿半女,自然是瞧不上她。
“想是嫁入府邸日日受气,没过两年就得了场病去了。说是病重,依老朽看来,指不定是被他何家人磋磨没的。”
老叟说到急处忽俯首重咳,孟幼卿忙倾身倒水,温言安抚道,
“何家庆行事如此无法无天,手上似乎还有好几条人命,便无人报官,刘知府听着风声也坐视不管么?”
虽知刘敏并非好官,但他能在扬州知府这个位置上盘亘多年,为人为官谨小慎微,必不会轻易留给外人拿捏的把柄。
未曾涉及自身,他原本不该似老叟所言一般如此放纵。
却不料老叟闻言冷笑,摆手道,“怎么管,那是他小妾的内侄子。这何老爷的亲妹子早年嫁入刘府作妾,听闻在知府后院甚是得宠,风头直压知府夫人。
“何家庆一出事儿,那小妾在府中哭闹寻死,知府老爷那般怜香惜玉怎么舍得人跟着去。”
孟幼卿的眸光略多了些深意,“这倒又是沾亲带故的了。”
老叟闻言连连点头,“有刘知府这么一层姻亲关系,何家历往的年节里又没少往刘府送钱送礼,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知府大人占了多少年的便宜,两家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还要靠着何老爷花银子养活呢,怎会拿何家庆入牢狱,当是自己儿子疼还来不及呢。
“贵人远在上京,这天高皇帝远,外人谁能知晓扬州府衙里还有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刘知府虽威名在外,那也不过是冲着贫苦百姓而言,若是寻常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还算有个官老爷样儿、知道为民除害。
“可涉及到他自身,自然是个睁眼瞎儿,否则小文柱哪会落到如今这幅天地,还不是官贼相护。
“何家庆在扬州胆大包天,似老朽这般无出身的小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自认倒霉。这是您如今问到头上老朽才敢多言,否则……”
老人又是一声长叹,停顿一瞬,欠身反问道,“不过二位贵人可是上京派来的钦差大臣?早前来过一回,如今怎的又来了?”
段容与正等他问此言,闻声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道,“头两月京中派钦差与一位亲王一同来审理此案,也曾来过您与季先生家中查验?”
老朽颔首,却又皱眉,面色颇为凝重,“人虽来了,那钦差大臣说的也好听,但依老朽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若真有心为百姓们做主,只凭循哥儿这一桩事便可将何家庆那恶霸抓牢狱中问斩,即便不能牵扯刘知府,一个何家庆有什么好动不了的。
“说什么为百姓申冤,动静闹得震耳,最终也不过是抓了几个狱卒,听闻还牵扯于上京里哪位官员。
“老朽看那何家庆日日花天酒地,活的比谁都好,毫无用处。
"可惜循哥儿这一辈子被那畜生毁于一旦,只能忍气吞声。不知二位贵人此番前来打听此事,可是愿为他申冤正名,还请官老爷为他或是城中贫苦受难的人家出这口恶气,切莫再让那姓何的行恶害人了。”
言罢起身,端端正正地朝着段容与叩首,额头掷地有声。
段容与忙往旁跃步避开,俯身去扶。不料老人浑身似压千斤顶,额头死死扣在地上,口中直念“求官老爷为民做主,为循哥儿申冤正名”之言。
段容与不免得轻叹,笃定道,“晚辈特从京城赶来扬州,正是为彻查此案。
“季先生受难是重中之重,今夜前来叨扰便是为了见他,随后必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为城中百姓做主。
”老人家快请起身,季先生如今尚卧病于塌,将来不能让公堂为证,还需老人家替他出头作证。晚辈心志立于此处,还请老人家放心,务必珍重。”
孟幼卿亦上前,二人温言劝抚半晌,老叟这才起身,自是将两间草房收拾出来让给他二人凑合歇息一夜。等次日一早来不及用早膳,便随他同去跨院,拜访季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