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你的幻觉不同寻常
依照五条悟的经验，咒灵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深山。
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不管是世俗规律还是既定事实，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只会出现在有人类活动的地方。
但森林中也并非不会出现咒灵，虽然很少，可情况也简单。
譬如森林中出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传言啊，死过人啊，事情经过扩大或许真的会诞生假想咒灵。
又或者是有什么人在这里放了危险的咒物，一般都是诅咒师干的，妄图利用那些东西干些什么不明不白的腌臜事情，五条悟听说过不少，倒是也不奇怪。
可这次的咒灵不属于任何一种。
六神凛说，这次的咒灵脱胎于她的情绪。
凛的负面情绪吗？
五条悟不清楚，那样对什么事情表现都很淡的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负面情绪呢？
在他的印象中，六神凛最浓烈的情绪也只是像一场秋天落下的小雨，他站在雨中感受着蒸腾而上的雾气，风过来，橙红色的叶子就掉在地上。
那太平淡了，五条悟甚至觉得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均摊给了十万只猫。
所以六神凛的情绪汇聚的咒灵是什么样子的？
五条悟抬脚走过一程一程的山路，在长长的、生满了青苔的楼梯前停下脚步，视野中终于瞥见一点点杂乱的咒力的影子。
六眼找到咒力的痕迹，随着痕迹朝前走。
他看见破败的神社。
这个国家总有不少奇怪的神明和信仰，很多村子的年轻人离开了家去到城市打拼，村子里的人少了，去供奉神明的信徒更少，神社便也极容易荒废。
五条悟见过不少这样的神社——从他那一作弄就很容易跳脚的庵歌姬学姐那里知道的。
没想到这座山上也有。
供奉的是什么神明呢？
“不会又是那种……啊，愚昧的家伙以为是供奉神明，但实际上是供奉咒灵的戏码吧？”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他看见咒灵的痕迹从石阶蔓延至神社内部时，心中更是笃定了六分。
他推开破败的大门。
里面是空旷的大殿。
纸糊的大门破了洞，关上也漏风，头顶的横梁被虫子蛀空了，摇摇欲坠地坚挺着。
六眼并未探寻到生人的踪迹，进入其中之后，咒灵的痕迹反倒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模糊了探查，就像原本滴入水中的墨汁。
原本黑白分明，进入这里后，墨汁就被一根看不见搅拌棒加速和水融为了浑浊的一体。
驳杂的咒力突然充盈满了这片空间。
六眼看得分明又模糊，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一个拙劣的幻境。
“神明……”
周遭传来了细碎的轻语。
“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太模糊了。
五条悟疑惑地探寻幻觉的方向，在一个转身后，视野所见依旧不明晰，那声音却逐渐凝实成自己曾经听过的颤音。
“你看看你怎么回事？居然求神拜佛？！哈！真是荒唐……”
这是另一道声音。
是呵斥的声音，和前面所听见虚弱模糊的女音截然不同 那声音响起时，周遭的环境顿时发出一声悲鸣，尖锐的就像被针狠狠扎进了耳膜。
五条悟最讨厌幻境了。
他看得破的幻境就是小儿科的拙劣游戏，他看不破的，那一般会选择跟着事情的发展走一遍规则，直到最后抓到咒灵的马脚，再用术式全部轰掉。
虽然现在就直接开大硬轰也成，但连咒灵的样子都没见到……总感觉很火大啊。
“这种戏码都老掉牙了，真是的，好没有新意啊。”
求神拜佛祭祀天地，那个所谓的幕后神明准是需要祓除的咒灵，说不定还吃了点愚昧村民祭祀用的人……然后变得更强了也说不定呢？
无所谓啦，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这么想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绕过虚掩的门进去，神龛上却什么也没有。
和预想中丑陋或者诡异的雕像出入很大，六眼看去，那儿空空如也。
“怎么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是因为缺少供奉，咒灵自己长腿跑了？
正这么想着，一转身，五条悟就发现周遭景象全变了。
原本模糊不清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那声音的主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是……
黑发黑眼的六神凛。
和几小时前告别的那个金眼形象：不同。
五条悟豁然睁大双眼，下意识来到那个幻象的面前摆了摆手：“凛？凛，是我啊！”
幻象一动不动。
他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是五条悟第二次在幻象中看见六神凛。
上次还是在咒物【六神乐】的梦中，他差点死掉时，在倒转的时空中遇见那个跪坐在金红色的莲花池中长发曳地的六神凛。
他听六神凛讲起过以前的事情。
她说她以前是个普通人，生活更是毫无亮点，五条悟没办法想象。
但这个人，这张脸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五条悟又觉得很理所应当。
——这个神思恍惚的幻觉，就是以前的六神凛。
她的声音也更明显了些：“神……有没有神明实现我的愿望……”
五条悟俯身问她：“你的愿望是什么？”
一个幻影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他都已经蹲下了身体，抬手在六神凛的面前晃了晃，可那人的目光虚虚地投注前方，根本没有丝毫的动摇。
顺着她的目光朝前方看去，原本破败的神社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废墟。
到处都是烈火烧灼后苟延残喘的建筑，但唯有这处地方被波及得严重，落灰断裂的地方颤颤巍巍地倒着几个不成样子的中文大字。
【……市】
【特殊……】
【……校】
“我的愿望……”六神凛倏忽看向他，仿佛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跨度望见了那双眼睛。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缓声说：“死而复生，时光倒流……怎么样都好。”
“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没关系……”
五条悟觉得这不好。
他定定地看六神凛半晌，突然轻轻笑了。
他说：“好哦。那我会实现凛的愿望的。”
只要是六神凛。
怎么样都好，只要是她的愿望。
六神凛怔然的视线虚虚地望过来，五条悟觉得奇怪，就像过去那个只存在于【六神乐】记忆中的凛可以把狐狸木雕交到跨越时间的他手上，现在这个只存在于幻象中的六神凛居然也可以微妙地察觉到他的存在……为什么？
时间没给他思考为什么。
身后的空间猛然撕裂开一道裂缝，咒灵的出场方式没有果然和预想中一样没有新意，五条悟“切”了一声，反手凝聚起浓缩的咒力球。
“来得正好！”他的眼中霎时迷茫起兴奋的战栗，“术式顺转，【苍】！”
他给咒灵来了一击，正正好，几乎没什么反转，咒灵哭嚎着消失在原地。
那不是什么很强大的东西，连幻觉的构筑都依托了六神凛的记忆，五条悟站在逐渐消散的废弃大殿中，看见那个随着幻境一起逐渐消失的身影。
“凛，我这就送你去死。”
五条悟勾唇笑了起来，突然伸手在她的额头上一点。
食指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和虚影接触的感觉就像触碰了一团柔软的又悲伤的空气。
五条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他感知到了那种咒灵模拟也依旧心惊的痛苦，心中也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六神凛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黑发女人的瞳孔微微放大，形容憔悴的六神凛得到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咒力攻击。
然后顿时消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