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树林里，月亮高挂在树梢间。

    沈一刀盘膝而坐。

    白天的时候，他虽然已从走火入魔中清醒过来，可遥云十记内功已经损伤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心里并不感到悲伤，只听着耳边风声悠悠，蝉声几点，心里静如深潭水。

    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闪过。他不禁长叹一声，喃喃道：“想不到我沈一刀，临死还能够在江湖上扬名一场，交上这么多朋友！”

    “沈兄何必言死？”

    话音刚落，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卫朝从一棵老树后走出。

    “来者何人？”沈一刀并未回头，只在口中问。他知道自己杀过不少恶人，也结下了不少仇家。但是此刻他一点也不怕死。

    “来送你一掌的人。”

    “哦？”

    卫朝走到沈一刀身后，坐在草地上，双掌自胸前划过个虚圆，缓缓拍在沈一刀背后。阴阳两股真气，于两只掌心中流转，产生出无穷无尽的柔和力道，缓缓涌入面前身受重伤的人体内。

    沈一刀白天里神志不清，不曾记得卫朝的内功路数，此时只觉这股真气在哪里体会过。他体内五脏六腑，一经这真气灌输，竟是前所未有地舒适。

    “你是昨晚在客栈中救过我那人？”

    “不错。”

    “我知道兄弟你内功高深，可你不必再白白浪费内力了。我体内那股邪功根基已深，就算得到了’遥云十记’的内功心法，也已经无法挽救。”

    “’遥云十记’的心法口诀，的确对你没有用处了。你若是没有叫我遇上，也确实无法挽救。”

    “难道？”沈一刀内心惊诧。

    卫朝叹了口气，道：“沈兄你运动体内的’遥云十记’内功吧，我来照应着你，助你突破玄关。”

    说罢，他闭上双眼，周身涌起一股和风，将两人包围起来。在这股和风之外，落叶轻轻飘落，刚触及到他们两人周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攘了开去。

    沈一刀心中愈来愈震惊。往日里若有人在他眼前说这等大话，他是绝不信的，可身后人来无影去无踪，又曾无条件救过自己，这话叫他在怀疑中又不得不相信。他随即按照他所说的话，运起遥云十记内功。

    长夜静谧，月亮缓慢地向树梢另一侧移动着。稀疏的树影，从他们身上撵过一轮又一轮。墨绿的草叶上渐渐积累了沉甸甸的露水，蚂蚱一头扎进去，露水凝固般不动，将蚂蚱头上的两只小眼映大了些。蚂蚱透过露水，瞪眼望着两个端坐做不动的人，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忽而猛一晃身子，带动草叶，露水这才从草叶尖儿坠下，打进泥土里。三两只蝉伏在树干上，低低鸣叫，也在感受着他们两人周身那股和风，彼此窃窃私语。

    终于，交杂的树枝缝隙中透进一缕晨光。

    卫朝缓缓吐纳着，收回了双掌。

    沈一刀脸上红堂堂的，从口中吐出一口长气，忽然手掌拍出，只见不远处一棵小树丛噼啪折断了，他再收回掌，竟无半分不适。

    “我，我这是能够运功遥云十记了么？”

    “遥云十记是华蓥剑派的正宗内功，必须要有心法口诀才能算会。但武学之道无定法，我今夜强行助你从另一个法门突破了玄关，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今后也能够随意使用内功。你现在这功夫不算是’遥云十记’，也不算任何门派的内功，另取个别的名字也无妨。”

    卫朝说完，悄悄站起了身。

    沈一刀久久心惊，等他回过神来，心潮澎湃地想要道谢时，回头一看，只见背后人已走远了。他透过晨光，看清了连续两个晚上救自己性命的人的身型，猛地怔住。

    “恩人，怎么是你？你竟是白天里的卫兄弟！”

    卫朝微微一笑，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老是夜里不睡觉，等到白天又该叫少爷嫌弃他打瞌睡了。他向后摆了摆手，道：“莫说破，莫说破。卫朝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其余的事情，沈兄你我两个心里懂得便是……再说了，此事毕竟是由华蓥剑派而起，我不该随意插手，却已经插手太多了。望沈兄你今后能过上自在的日子吧！”